楊昱浩 井中偉
(吉林大學考古學院)
一
東下馮文化是分布于晉西南地區且與二里頭文化基本同時的一支考古學文化。自20 世紀50 年代夏縣東下馮遺址[1]發現以來,晉西南地區陸續發現了若干同類型遺存。關于此類遺存的性質,學界主要存在兩種觀點:第一種以鄒衡[2]、李伯謙[3]、劉緒[4]、李維明[5]等學者為代表,認為其屬于二里頭文化的一種地方類型。最近常懷穎將新峽遺址視為二里頭與東下馮之間的過渡性遺存,對二者的區別進行了彌合,認為其產生、發展與消亡同步,陶器面貌以共性為主,而在遺跡與器物組合上的差別主要是由自然環境和遺址等級造成的,支持將東下馮遺存作為二里頭文化的地方類型[6]。另一種以鄭祥杰[7]、張立東[8]、于孟洲[9]、孫慶偉[10]等學者為代表,認為東下馮遺址第一至四期遺存在空間分布、典型遺跡、核心陶器群、文化來源乃至人群族屬方面均有別于二里頭文化,應是一支獨立的考古學文化,只不過受到了二里頭文化的強烈影響。本文認同后一種意見。
考古學文化的自身特色是當地人群生產生活習性和喪葬觀念的物化反映,這種特色是長期且穩定的。根據以上諸家研究,東下馮文化和二里頭文化的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居址方面,東下馮文化發現有“回”字形圍溝作為防御的聚落,具有地方特色,不見于二里頭文化;東下馮文化常見具有本地傳統的圓形袋狀窖穴,有的還修設臺階,這類遺跡在二里頭文化中基本不見;東下馮文化中依托黃土斷層建造的窯洞式居址不見于二里頭文化,二里頭文化中地上夯土建筑也不見于東下馮文化。在東下馮遺址第五期二里崗文化東下馮類型遺存中建有地面夯土城墻和圓形夯土建筑,可見其當地環境并非不適宜建造地上建筑。東下馮文化特色的窯洞等建筑樣式,恐怕還是本地人群在長期生活中形成的固有習慣。
2.核心器物群方面,東下馮文化中的單耳罐、甗、斝、蛋形甕等器類不見或少見于二里頭文化,而二里頭文化中的三足盤、刻槽盆及觚、鬶、盉等陶器也幾乎不見于東下馮文化;二里頭文化中有一定數量的白陶、印紋硬陶和原始瓷,基本不見于東下馮文化。孫慶偉指出,二者核心器物群在盛儲器和食器方面比較一致,但是在炊器和酒水器方面差別顯著[11]??紤]到炊器和酒水器還涉及到生活習慣和禮制等深層內涵,這種差別更能代表使用人群的不同。新峽遺址出土遺物以深腹罐、圓腹罐、鼎等為主[12],與二里頭文化面貌接近,但不見東下馮文化特有的單耳罐等器物。常懷穎將三者遺存中鬲、甗的比例較低且特征不穩定作為其共性,恐怕不能反映其在核心器物組合上的差異。
3.墓葬方面,二里頭文化墓葬多數為南向或北向,而東下馮文化墓葬則方向雜亂,無此規律。前者隨葬品種類豐富且以酒器為主,中型墓中見有撒朱砂等葬俗,而東下馮文化墓葬隨葬品種類遠少于二里頭文化,且基本不見酒器,同級別的墓葬中也不見朱砂等葬俗。墓葬特征是一個文化人群精神信仰及禮制最集中的體現,二者在這一方面相同點甚少,尤其是頭向規律的差異更不能用聚落層級的高低來解釋。
4.文化來源方面,二里頭文化是由嵩山南北的煤山文化與王灣三期文化相整合,并吸收了若干周鄰文化的因素而形成的[13];而東下馮文化是三里橋文化后裔受二里頭文化強烈影響形成的[14]。
綜上可見,東下馮文化與二里頭文化面貌迥異,分屬不同的文化系統。文化因素分析表明,前者對后者存在逐漸學習和接收的過程。常懷穎認為東下馮文化的存廢與二里頭文化共始終,是前者為后者地方類型的理由之一。東下馮文化因二里頭文化之興而發生,因二里崗文化之興而消亡,是由于夏商王朝作為廣域王權國家的強大影響力,而不應看作文化面貌上的共性。東下馮文化的興衰與中原王朝的更迭關系密切,也反映了晉西南地區重要的戰略位置,這一點會在下文詳細論述。
于孟洲指出,東下馮文化的主體人群應為《左傳·昭公元年》中提到的“服事夏商”的“唐人”,夏人與唐人之間可能為聯盟關系[15],這一看法是頗有見地的。《史記·晉世家》載“唐有亂,周公誅滅唐……遂封叔虞于唐,唐在河、汾之東,方百里”[16]。西周早期的公簋證明晉立國初期經過遷封,其始封地就在唐[17]。商代卜辭中有“昜(唐)”地,學者考證其地在殷墟之西[18]。田建文通過識別浮山橋北墓地中具有本地特色的陶器,認為橋北墓地屬于晚商時期的唐人[19]。由此可知,晉西南地區在商周時期存在一個“唐”地,再往前,正好處在夏時期的東下馮文化分布范圍內?!疤啤焙芸赡苁俏髦茉缙诜鈺x之前對“河、汾之東”這一區域的泛稱,而該區域人群的文化面貌也始終保持著一定的特色。明確東下馮文化與二里頭文化為相對獨立的兩支考古學文化,是本文討論的基礎。
二
發掘報告將東下馮遺址夏商時期遺存分為六期,認為其中一至四期屬“東下馮類型”遺存,五、六期屬二里崗文化。東下馮遺址的文化面貌在四、五期之間發生了劇變,作為二里崗文化主源的下七垣文化在第四期涌入晉西南地區,東下馮文化隨之消亡,為隨后產生的二里崗文化東下馮類型所代替。從這一過程中,我們可以觀察到夏商王朝經略晉西南地區所產生的差異。
最近李鵬輝對下七垣文化進行了重新梳理,將其分為五期,其中第五期年代相當于二里頭文化四期晚段[20],一般認為其年代晚于商湯滅夏,是夏王朝滅亡后文化面貌的過渡階段[21]。檢視已發表的東下馮遺址四期遺存資料,可知有些器物已經呈現出李鵬輝所分下七垣文化第五期的特征,在同一遺跡單位中與東下馮文化典型器物共存(圖一)。以東下馮遺址第五地點3D 層為例:T5531:3D:3、T5511:3D:1 束頸斜弧腹鬲、T5508:3D:11 折肩盆(報告稱盂)等都是下七垣文化漳河類型的典型器物,而不見于此前東下馮文化中。從地層上看,第五地點3D 層疊壓三期房址F586、四期灰坑H541、四期墓葬M501、M502、M516、M522,在同期遺存中也處于較晚時段。同時,三期房址F586 在第四期被利用為M527,與此類似的還有M509、M523、M524、M525、M528、M529 等,死者均尸骨凌亂,直接棄置于原房內堆積上,有的還與獸骨混雜。劉莉與陳星燦認為此類墓葬與暴力現象有關[22]。M523(圖二)出土的大口尊(M523:1)口徑與肩徑相若,頸部有明顯翻折,具有下七垣文化偏晚時段的特點[23]。與之共存的牛肩胛卜骨經過整治,有鉆有灼,但無鑿,不同于東下馮文化的占卜習俗而更接近二里崗文化。結合東下馮遺址四、五期之際夏商更替的歷史背景,這類墓葬中的暴力現象可能暗示著商王朝對土著唐人采取了武力征服的手段。而疊壓于這些暴力遺存之上的第五地點3D層,其年代應已進入商紀年。

圖一 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典型單位器物圖

圖二 M523 出土大口尊及卜骨
東下馮遺址第四期類似的遺存還有第一地點第4 層和H418 等。第一地點第4 層T1082:4:85束頸斜腹鬲、T1082:4:73 折肩盆,以及H418:35大口尊、H418:36 平底蛋形甕[24],都具有下七垣文化風格。同時,上述單位也出土了如單耳罐、深腹罐、圓腹小罐等典型東下馮文化器物。在以第五地點3D 層、第一地點4 層、H418 及若干非正常死亡墓葬為代表的單位中,東下馮文化因素與下七垣文化因素混雜,面貌上具有明顯的過渡性,并且具有暴力現象,反映了下七垣文化人群進入晉西南地區,逐步建立統治秩序的過程。因此,可以把這類具有過渡性面貌的單位劃分為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而將那些出土較單純東下馮文化器物的四期單位歸入東下馮文化四期早段。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的年代,應當與二里頭文化四期晚段、下七垣文化第五期及鄭州地區若干過渡類遺存[25]相仿,晚于商湯伐夏,而略早于穩定的二里崗文化的形成,是劇烈社會變動造成的考古學文化面貌不穩定的現象。
此外,在曲沃縣曲村遺址發現的東下馮文化遺存(如79QWD1)[26]中,也發現了具有“先商及早商因素”的器物,包括素面足根的細繩紋卷沿鬲式斝、厚胎中繩紋卷沿鬲、弦紋簋等。發掘者認為這些因素“也許是受先商文化影響;或者正是在商湯滅夏之后,夏商兩種文化開始融合的結果,其絕對年代應該在夏商之際,或者已經進入到商代紀年的范圍了”。根據本文的分析,曲村的這類遺存也應當歸入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之內。
由于東下馮報告采用例舉式發表器物,已公布器類的多少并不能代表其在整個遺存中的比例,只能參考報告附表中公布的典型單位陶片器型統計表。在已發表的數據中,屬典型東下馮文化的H60 與H417 出土可辨器型的陶片中鬲的占比分別為5.56%與2.88%,而這一比例在屬上文所劃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的H418中為15.22%。作為參照,東下馮遺址第三期H413 出土陶片中鬲的占比僅為1.45%,第五期H104 出土陶片中鬲的占比高達21.83%,而二里崗遺址早商時期的探溝和灰坑中鬲的占比皆達到了20%以上[27]??偟膩碚f,鬲在東下馮文化前三期遺物中占比甚少,出土的少量鬲也具有自身特色,多為直沿或卷沿、無實足根的單把鬲。而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中陶鬲的數量猛增[28],且多見下七垣文化末期典型的束頸斜腹實足根鬲。這一典型器物在器型和比例上的劇烈變化,是下七垣文化強勢介入的直接結果。
值得注意的是,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中出現的束頸斜腹鬲多見于下七垣文化漳河型,而基本不見于輝衛型。王立新和胡保華曾提出,輝衛型可能代表了一個相對獨立的人群,在以漳河型為主的商族取道豫東,繼而向西進攻伊洛地區時,輝衛型人群才作為同盟從北面向夏王朝發起了進攻[29]。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只見有漳河型遺存,說明只有商族主力向晉南繼續進軍。同時可以觀察到,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中來自晉中地區白燕文化的因素也顯著增多[30]。上述典型單位中T1082:4:66 斂口甗、H418:37 高領鬲等器物均屬白燕文化因素。這可能暗示著,商人在進軍晉西南時,得到了白燕文化人群的協助,得以對東下馮文化南北夾攻。而白燕文化的族屬,蔣剛等學者認為是文獻所載與商人關系密切的有娀氏[31]。
東下馮文化在四期晚段時因下七垣文化的強勢介入而迅速消亡,單把鬲、單耳罐、深腹罐等典型陶器在東下馮遺址第五期遺存中基本絕跡。下七垣文化進入晉南地區后,與東下馮文化碰撞、融合,并吸收了晉中地區同期因素,產生了二里崗文化東下馮類型,在面貌上與鄭州—伊洛地區的二里崗類型更為接近,而與東下馮文化差異較大[32]。大約與此同時,中原地區的二里頭文化也為二里崗文化所取代。東下馮遺址第五期(相當于二里崗下層)建起的城址直接疊壓在東下馮文化的環壕聚落之上。這一系列的考古現象當是夏商王朝政權更迭及其改變對晉西南地區經略方式的直接反映,而當地豐富的鹽、銅資源,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驅動力。
中條山銅礦和運城鹽池所出產的銅、鹽資源是關系三代國家命脈的重要戰略物資。冶金考古學者已經指出,夏商西周時期晉南地區中條山脈和太行山脈的銅礦確實為三代王朝提供了大量青銅原料[33]。東下馮遺址一至四期遺存中出土了若干與銅礦冶煉和采鹽有關的遺物,絳縣西吳壁遺址[34]的發現也表明,二里頭時期東下馮人群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采礦和冶鑄活動。結合東下馮遺址的位置和規模,說明這里在二里頭時期就已經成為了夏王朝獲取資源的區域性中心,負擔著為中原政權儲存和輸送戰略資源的重任[35]。但是,從文化面貌來看,東下馮人群仍然是這一區域的主導,二里頭文化人群并沒有采取占領式的殖民手段來對這一區域的資源進行直接管控。而且從防御態勢來看,相對于修建多座城址重點防御的東方地區,二里頭文化對西北方采取了相對開放的控轄模式[36],可以窺見其與東下馮人群相對友好的關系。值得注意的是,東下馮遺址第三期的M401隨葬品中除了一件具有本地特色的單耳罐外,其余陶爵、陶盉和綠松石均在二里頭文化墓葬中常見。這一疑似的二里頭文化墓葬,墓主人可能屬于夏王朝派駐這一區域,與本地土著協調資源輸送的代理人。二里頭文化與東下馮文化雖有相似之處,但二者文化面貌仍具有相對獨立的發展序列,并未體現出介入式的強勢影響。據此看來,夏王朝對于晉南地區銅鹽資源的經略,在多數時間里是以與唐人結盟合作為主要方式的。
到了二里崗文化下層階段,在東下馮和垣曲古城南關[37]兩地幾乎同時建立起兩座城址,掌控資源和軍事殖民的意味十分明顯。根據前文的分析,對于東下馮的征伐是夏商更替戰爭的一部分,商王朝占領這一地區的時間與占領伊洛地區基本相當。出于控制夏遺民的戰略目的,東下馮商城可能如偃師商城一樣,在二里崗文化下層一期就開始營建并使用了。東下馮城址內發現的若干成排的圓形建筑,經土樣檢測分析,其建筑表面上下土壤中鈉等可溶性離子比例明顯高于其他土層,可能與儲存食鹽有關[38]。東下馮和垣曲商城出土的蛋形甕中,有見內壁粗糙并呈灰白色現象,有學者認為可能與長期儲鹽有關[39]。垣曲商城內發現了若干與鑄銅有關的遺跡,檢測結果也表明城內冶銅的原料直接來自中條山區[40],并且在西部城垣發現有夾墻,很可能是城內冶煉作坊向城外運輸銅料的隱秘通道[41]。商王朝在涉及重要資源的地區設置兩座具有顯著軍事功能的城址,反映出在商人進入晉南地區后,面臨的形勢十分復雜。在東下馮商城和垣曲商城的二里崗下層遺存中發現的低等級墓葬,其頭向缺乏統一規律,北向、東北向、東向、東南向者皆有,少見于以南北向為主的二里崗文化墓葬,這暗示著商王朝在這一地區仍然使用本地人群作為資源開發和粗加工的主要勞動力。少量的商王朝殖民者面對大量被征服的本地唐人土著,自然要修筑城址來保障自身安全和資源集散運輸的通暢。
二里崗文化上層二期或稍后,商文化在多個方向全面收縮,其在晉南地區建立的若干據點也突然被廢棄。劉莉和陳星燦認為,由于晉南地區銅礦資源的枯竭,導致商人不得不將獲取銅料的重點向南轉移,是其退出這一區域的重要原因之一[42]。中條山銅礦大多深埋地下,表層礦開采完后,以早商時期的技術條件就難以繼續開采[43]。根據冶金檢測分析結果,以婦好墓為代表的若干晚商時期青銅器原料的確來自長江中游的銅綠山古銅礦[44],也印證了上述觀點。由此表明,商王朝在晉南地區除了獲取資源外,未能建立起長期有效的統治秩序。直到晚商晚期冶煉技術有所突破[45],可以繼續對中條山銅礦進行開采,且面臨來自西北方向戎狄與周人的威脅時,商王朝才重新著力掌控晉南地區[46]。
總之,下七垣文化對晉南地區的強勢介入,使東下馮文化迅速消亡,并在其影響下產生了二里崗文化東下馮類型。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不穩定的文化面貌,墓葬中所見的暴力現象以及東下馮和垣曲兩座商城的建立,都說明商王朝對晉南地區的擴張和經略是一個激烈的軍事征服過程,即使在完成征服并建立資源攫取秩序后,外來殖民者與本地土著之間的矛盾仍然十分尖銳,所以修筑城址加以防御,這與夏王朝和唐人結盟合作的態勢截然不同。
三
東下馮文化四期晚段發生的劇烈變化,與夏商政權更替的征伐戰爭關系緊密。關于晉南戰事的地點,歷史文獻記載大同小異?!渡袝颉份d:“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于鳴條之野……夏師敗績,湯遂從之,遂伐三朡,俘厥寶玉?!盵47]《史記·殷本紀》亦載有此事[48]。其中涉及到鳴條、三朡等地點的具體位置歷來眾說紛紜,值得仔細考量,以窺見商王朝向豫西及晉南地區擴張的具體態勢。
鳴條,其地望歷代有安邑、陳留、東夷、南夷諸說[49]。按商湯伐夏應自東向西,除安邑外其余地點均不可信?!妒酚浾x》引《括地志》認為鳴條在安邑之西,今運城臨猗到夏縣之間有鳴條崗,戰國魏都安邑故城(俗稱禹王城)及東下馮遺址皆在其東南不遠,故此說可從。
三朡,《史記集解》與《史記正義》均認為在山東定陶,不可信。屯留縣有三嵕山(現稱老爺山),今晉東南地區也廣泛存在著三嵕神信仰[50],三朡很可能在這一地區。古本《竹書紀年》載:“后桀伐岷山,岷山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桀受二女,無子,刻其名于苕華之玉,苕是琬,華是琰。而棄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末喜氏以與伊尹交,遂以間夏。”[51]《尚書序》中所說“俘厥寶玉”或許是指桀的這兩位寵妃而非玉石,三朡或是其母族岷山氏(《韓非子·難四》作崏山,《左傳·昭公四年》作有緡)之所在,為桀在鳴條戰敗后提供了最后的庇護。但目前晉東南地區夏商考古工作還比較薄弱,其具體位置待考。
綜上,夏商更替的戰爭應當是在以鳴條崗為中心的晉南地區進行的。有學者將鳴條、有緡等地皆考證在豫東魯西一帶[52],但結合考古發現,這一區域并非夏商文化最終對決之地,故不可信。上文分析得出夏商王朝與唐人關系的不同,夏王朝統治者很有可能在二里頭夏都被攻克后退往晉西南地區,企圖借助與其友好或結盟的唐人勢力進行反擊。而商人隨即西征追繳,在晉西南擊敗了夏王朝殘余勢力和唐人組成的聯軍,占據了夏王朝的資源基地,取得了對夏戰爭的最終勝利,并開始對這一地區進行殖民統治和資源攫取。東下馮遺址四期晚段遺存中所見到的暴力現象,應當就是這一改朝換代重大事件的真實反映。
[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夏縣東下馮》,文物出版社,1988 年。
[2]鄒衡:《試論夏文化》,《夏商周考古學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 年,第136 頁。
[3]李伯謙:《東下馮類型的初步分析》,《中原文物》1981 年第1 期。
[4]劉緒:《東下馮類型及其相關問題》,《中原文物》1992 年第2 期。
[5]李維明:《再議東下馮文化》,《中原文物》1997 年第2 期。
[6]常懷穎:《從新峽遺址再論二里頭與東下馮之關系》,《文物季刊》2022 年第1 期。
[7]鄭祥杰:《夏史初探》,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 年,第247~254 頁。
[8]張立東:《論輝衛文化》,《考古學集刊(10)》,地質出版社,1996 年,第240 頁。
[9]于孟洲:《東下馮文化及二里頭文化比較及相關問題研究》,《文物春秋》2004 年第1 期。
[10]孫慶偉:《鼏宅禹跡》,三聯書店,2018 年,第365~374 頁。
[11]同[10]。
[12]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河南濟源新峽遺址二里頭與二里崗文化遺存發掘簡報》,《華夏考古》2021 年第3 期。
附記:本文得到于孟洲教授、陳小三教授、張振騰博士及匿名評審專家的寶貴建議,謹致謝忱!
[13]王立新:《從嵩山南北的文化整合看夏王朝的出現》,《二里頭遺址與二里頭文化研究》,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410~423 頁。
[14]張忠培、楊晶:《客省莊與三里橋文化的單把鬲及其相關問題》,《宿白先生八秩華誕紀年文集》,文物出版社,2002 年,第34~38 頁。
[15]同[9]。
[16]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59 年,第1635 頁。
[18]孫亞冰、林歡:《商代地理方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年,第330~338 頁。
[19]田建文:《初識唐文化》,《古代文明研究通訊》第21 期。
[20]李鵬輝:《下七垣文化研究》,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21 年。
[21]王立新:《也談文化形成的滯后性——以早商文化和二里頭文化的形成為例》,《考古》2009 年第12 期。
[22]劉莉、陳星燦:《城:夏商時期對自然資源的控制問題》,《東南文化》2000 年第3 期。
[23]此器物在遺物報告、遺物介紹和圖版中編號為M523 : 1,但在墓葬線圖中編號似為5。
[24]筆者之一曾指出,平底蛋形甕是下七垣文化產生的特有器型,在東下馮文化第四期進入晉南地區。參見井中偉:《蛋形甕研究》,《考古學報》2006 年第4 期。
[25]包括洛達廟三期遺存、南關外期遺存、鄭州化工三廠遺存等。參見王立新文,同[21]。
[26]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山西實習組等:《翼城曲沃考古勘察記》,《考古學研究(一)》,文物出版社,1992 年。
[27]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隊等:《鄭州二里崗》,科學出版社,1959 年,第18~19 頁。
[28]孫慶偉也注意到了這一變化,但沒有在第四期單位內部進行區分,參見孫慶偉文,同[10]。
[29]王立新、胡保華:《試論下七垣文化的南下》,《考古學研究(八)》,科學出版社,2011 年,第179~193 頁。
[30]蔣剛也注意到了夏代晚期白燕文化對東下馮文化影響的加強。參見蔣剛:《太行山兩翼北方青銅文化的演進及其與夏商西周文化的互動》,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5 年,第139~140 頁。
[31]a.蔣剛:《論白燕文化及其相關問題》,《考古與文物》2009 年第5 期。b.許偉、卜工:《萬邦林立,有娀乃大》,《中國文物報》2021 年12 月3 日第5 版。
[32]王立新:《早商文化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年,第171~174 頁。
[33]崔劍鋒、吳小紅:《鉛同位素考古研究》,文物出版社,2008 年,第31~51 頁。
[34]中國國家博物館等:《山西絳縣西吳壁遺址2018-2019年發掘簡報》,《考古》2020 年第7 期。
[35]戴向明:《晉南鹽業資源與中原早期文明的的生長:問題與假說》,《中原文物》2021 年第4 期。
[36]李鵬輝、井中偉:《從二里頭文化設防聚邑看夏王朝的控轄模式》,《江漢考古》2020 年第3 期。
[37]a.中國歷史博物館考古部等:《垣曲商城(一)——1985-1986 年度勘察報告》,科學出版社,1996 年。b.中國國家博物館田野考古研究中心等:《垣曲商城(二)——1988-2003 年度考古發掘報告》,科學出版社,2014 年。
[38]趙春燕、陳星燦、劉莉:《東下馮遺址圓形建筑土壤的化學成分分析》,《考古學集刊(18)》,科學出版社,2010 年,第543~548 頁。
[39]同[22]。
[40]佟偉華:《垣曲商城與中條山銅礦資源》,《考古學研究(九)》,2012 年,第346~361 頁。
[41]胡子堯、井中偉:《垣曲商城夾墻設施功能探析》,《考古與文物》2019 年第4 期。
[42]同[22]。
[43]李延祥:《中條山古銅礦遺址的初步考察研究》,《文物季刊》1993 年第2 期。
[44]金正耀:《晚商中原青銅的礦料來源研究》,《中國鉛同位素考古》,中國科技大學出版社,2008 年,第239~291 頁。
[45]易德生:《商周青銅礦料開發及其與商周文明的關系研究》,武漢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 年,第114 頁。
[46]如靈石旌介墓地、浮山橋北墓地、聞喜酒務頭墓地等。參見:a.山西省考古研究所:《靈石旌旗介商墓》,科學出版社,2006 年。b.橋北考古隊:《山西浮山橋北商周墓地》,《古代文明》(第5 卷),文物出版社,2006 年。c.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等:《山西聞喜縣酒務頭商代墓地發掘簡報》,《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22年第10 期。
[47]胡秉虔:《尚書序錄》,商務印書館,1936 年,第8~9 頁。
[48]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59 年,第96 頁。
[49]東夷或陳留之說見于《尚書正義》,南夷之說見于《史記集解》。參見劉宏偉:《關于商湯伐夏桀的幾個歷史地名的地望問題》,《中國地名》1998 年第6 期。
[50]杜妮:《晉東南三嵕信仰與民間社會研究》,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 年。
[51]王國維:《古本竹書紀年輯?!そ癖局駮o年疏證》,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 年,第5 頁。
[52]杜金鵬:《商湯伐桀之史實與其歷史地理問題》,《史學月刊》1988 年第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