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達

6月22日,,在美國華盛頓白宮舉行的國宴上,美國總統拜登與印度總理莫迪相互敬酒。圖/視覺中國
6月21日至24日,印度總理莫迪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這是莫迪2014年上任以來首次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受到美國總統拜登等政要的“超規格接待”。
拜登和莫迪兩位領導人對于美印雙邊關系不吝溢美之詞,也在經濟、科技、國防和人文等領域達成系列合作文件。不難看出,盡管拜登和莫迪刻意強調美印關系的綜合性和全面性,但很明顯,相比在很多領域的“形式大于內容”的表態性聲明,兩國在防務領域的實質性成果最為顯著。不過,美印關系存在固有矛盾和內部制約,能在多大程度迎來“轉折時刻”值得商榷。
在華盛頓,拜登和莫迪共同宣布“美印關系進入了新時代”。眾所周知,美國政界對于莫迪的態度一度非常冷淡。這源于莫迪在擔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期間涉嫌歧視穆斯林少數族群,甚至坐視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兩大族群之間矛盾激化,爆發流血沖突。為此,美國政府一度采取措施,限制莫迪本人入境。
然而,在2014年莫迪當選印度總理之后,美國在民主和人權問題上卻采取了非常明顯的雙重標準,不久就取消了莫迪在入境美國方面的限制,并且在出臺“印太戰略”之后對印度和莫迪政府積極拉攏,大加贊美。例如,在莫迪此次訪美期間,美國政府刻意在白宮南草坪舉行盛大歡迎宴會,拜登形容美印是“兩個偉大的國家,兩個偉大的朋友,兩個偉大的力量”。在兩國聯合聲明中,拜登和莫迪還將美印關系稱為“全球最親密的伙伴關系之一”,是充滿希望、雄心和信心的“美印全面全球戰略伙伴關系”,以及面向21 世紀的民主國家伙伴關系。
回顧歷史不難發現,自1947年印度獨立之后,美印在一系列重大戰略問題上很難契合,相反兩國存在重大戰略分歧才是常態。近20年來,美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密切了與印度的關系,不僅擺脫了冷戰期間長期存在的冷淡狀態,還建立了“全面全球戰略伙伴關系”。然而,盡管雙方對雙邊關系評價非常高,但在政治、經濟以及國際和地區熱點系列領域都存在不少問題和麻煩。例如,在俄烏沖突問題上,印度拒絕追隨美國在全球層面對俄羅斯實施政治孤立、經濟制裁,導致美國政要對印度頗有微詞。
相比其他領域的麻煩不斷,美印在防務合作領域的利益訴求則高度契合。這不僅成為兩國合作基石和優先領域,而且合作前景也十分看好。例如,美印簽署四大基礎性防務合作協議,為防務合作提供了機制性保障;印度從美國購買武器額在世紀之交時仍微不足道,但在2020年已經超過200億美元;兩軍聯合軍事演習頻繁,美國已是與印度軍事演習最頻繁的國家,美印各大軍種間均建立了固定的演習機制。
在莫迪此次訪問期間,美印在防務合作領域進一步實現了突破。兩國一致同意建立國防工業合作路線圖,為兩國的國防工業合作提供政策方向,促進先進國防系統的共同生產以及項目的合作研究、測試和原型設計。其中包括空中作戰及支持系統、地面機動系統、情報和偵察、彈藥等。再如,美印商業委員會發起“美印國防加速生態系統”,促進美印公司、投資方、創業加速器和學術研究機構之間的創新伙伴關系,補位現有的政府框架防務合作。
在具體項目方面,美國政府批準通用電氣公司在印度生產先進的GEF-414噴氣發動機,并將裝備在印度斯坦航空生產的“光輝”輕型戰斗機上。該項目若能落地,將是美印在防務領域達成的最重要合作項目之一。美國和印度還就印度加速購買美制MQ-9B無人機進程達成一致。該無人機將在印度組裝,并成立后期維修中心,將大大增強印度武裝部隊跨領域的偵察和監視能力。
但即使存在以上成果,美印能在多大程度上實現“轉折時刻”仍尚待觀察。以俄烏沖突為例,印度政府和戰略界認為,俄烏沖突存在復雜的歷史經緯和背景,不能簡單地譴責一方支持另一方。同時,印度大規模購買俄羅斯石油利于降低印度國內通脹水平,推動印度經濟恢復和發展。從根本上講,這取決于印度的對外政策立足之本仍然是戰略自主。印度歷來在不同問題上依據自身利益決定與他國親疏遠近,在積極迎合美國“印太戰略”的同時,竭力避免因美印關系而影響俄印關系,確保自身回旋空間。因此,印度樂于保持目前在俄羅斯以及西方陣營之間的游離和平衡狀態,在動態調整中實現印度利益的最大化,不愿意選邊站隊。
而雙方在俄烏沖突上的分歧只是問題之一,并不是美印矛盾的全部。美印未來合作將面臨固有矛盾的持續制約。例如,美國安全和戰略問題專家泰利斯表示,美國政府近20年來持續投資和押寶印度,推動雙邊關系在諸多領域取得重大進展。然而,即使在成果最大的防務領域,兩國合作也面臨重大障礙。從根本上講,這源于美印對于雙邊關系認知存在巨大差異。美國出于集團政治的思維慣性,近20年來推動加強印度的國際地位,希望以此換取印度未來參與美國主導的聯合軍事行動。然而,印度“對維護美國主導下的國際秩序并無必然忠誠”,其對軍事同盟、聯合防御的抵制從冷戰延續至今,絕不認為美國的援助意味著“印度必須承擔向美國提供更多回報的義務”。而這恰恰是美印合作的最大天花板。
再如,印度與美國在“印太戰略”核心機制的定位和功能上存在重大分歧。美日印澳“四邊安全對話”機制(QUAD)可謂美國落實“印太戰略”的最關鍵平臺,承擔了最為核心和關鍵的安全合作內容。印度雖然積極加入和推進“四邊安全對話”的高層會晤和實質合作,但與美國仍有重大分歧。像印度前國家安全顧問希夫尚卡爾·梅農表示,“我并不了解‘四邊安全對話機制的定位和任務。而只有明確了自我定位以及主要任務,人們才能了解該機制會產生什么影響。”印度外長蘇杰生曾就該機制表態稱,“有關‘四邊安全合作機制必須時刻通過政治表態或者進一步軍事化來展示存在感等等說法,都是對于該機制的錯誤理解。從本質上講,該機制是存在共同訴求國家之間的外交磋商及協調論壇。四國并不能在所有問題上都達成共識,但仍擁有相當程度的共同立場。”
由此可見,印度當局和戰略界對于“四邊安全對話”機制仍然存在疑惑和猶疑的情況。但美國顯然不滿足于蘇杰生的這一定位,而是希望將“四邊安全對話”機制建成具有軍事行動力、負有條約義務、明確針對特定國家的準軍事同盟,即“亞洲版北約”。
展望未來,在美國持續實施“印太戰略”背景下,美印戰略協調也將持續,加之彼此安全和經濟利益的需要,兩國雙邊多邊實質性合作將增強。可以說,美國落實“印太戰略”的勢頭不會逆轉,對印度的重視和拉攏也不會停止。但也要看到,這一合作將持續面臨諸多問題挑戰。雙方圍繞“四邊安全對話”機制、“印太經濟框架”等“印太戰略”核心平臺定位和功能存在分歧,加上印度外交存在只求好處、不擔責任的實用主義傾向,這都將持續掣肘雙方關系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