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遍地是水晶

陳武　等

江蘇省連云港市東海縣地方志辦公室的公開資料顯示，東海縣總面積為2037平方公里，其中約15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下埋藏著豐富的水晶和石英。這里曾經出土過一人高的“水晶大王”，是我國天然水晶的主要產地。現在，這里則是全國最大的天然水晶市場和世界性的天然水晶原料集散地，可以說東海遍地是水晶。

某一屆江蘇連云港市東海縣的“中國·東海水晶節”期間，主辦方從中國地質博物館借來了“水晶大王”，陳列在中國東海水晶博物館門前的廣場上，供游人參觀，我專門去看過。這塊水晶大王是全國范圍內出土過的最大的天然水晶，高1.7米，重4.35噸，就是出自我們村的鄰村——東海縣房山鎮柘塘村的房山水庫邊上。我小時候常在那一帶玩耍，也常聽村里上年歲的人講1958年他們發現、拖運這塊水晶大王的故事。我懷著崇敬之情，和它合了影。現在，翻看這張照片，記憶的河水開始泛濫，許多關于水晶的往事一幕幕呈現在眼前。

一場雨后，地上到處都是閃閃發光的“火石”

我小時候，在東海縣房山、牛山、石湖、曲陽、駝峰等鄉鎮的田野、崗嶺或大小河灘上，到處都零散地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火石（我們當地的叫法）。它們大的如拳頭，小的像玉米粒，而像雞蛋、鵪鶉蛋大小的最多，大多數呈半透明或者不透明的白色，少數則透明甚至十分晶瑩。這些火石摻在泥土里，躲在草窠下，混在碎石中，在一場雨后，太陽高照的時候，裸露在外的火石會發出閃爍的光芒，就像遍地都是寶石。

后來我才從科學意義上認識了它們：它們是水晶和石英。水晶和石英都是礦物，主要化學成分都是二氧化硅，只是水晶的形成條件比石英苛刻得多。水晶的形成，除了二氧化硅流體，還需要封閉的空間（水晶洞），合適的溫度、壓力條件和一定的生長時間，其分子是按一定規律排列生長的。而石英只是二氧化硅流體運移至各種裂隙中冷卻形成，其分子排列是無序的。水晶是稀有礦物，也是寶石的一種，通常是透明的，石英中由于常含有少量雜質，而成為半透明或不透明的晶體。我后來從東海縣地方志辦公室的公開資料和一些研究東海水晶的論文中得知，東海縣水晶儲量有30萬噸左右，占全國儲量的一半以上，而且東海水晶的晶粒粗大、純度極高，二氧化硅的質量分數一般大于 99.9%，不論質量和儲量，東海水晶都居全國之首。

當時，公社駐地有幾家石英砂廠，長期收購石英；許多大隊、生產隊也會有副業隊，天天挖水晶。無論是石英砂廠，還是各級副業隊，都瞧不上這些零散分布在地表的品質不高的火石。那些藏在地下數米，甚至數十米深處的神秘的“水晶龍”，才是他們要尋找的目標。“水晶龍”其實就是像脈絡一樣分布的一條條石英脈，只有“水晶龍”上才會有單體幾百斤、上千斤的優質大水晶，最起碼周圍也會有許多的石英礦。

孩子們是無緣得見這種“水晶龍”的，于是，在這些不起眼的火石里尋找質地稍好的水晶，就成為孩子們的一大樂趣了。現在想想，我兒時最有趣的記憶就是關于水晶——在沒有月亮的漆黑黑夜晚，幾個五六歲的玩伴每人拿兩塊小的火石，互相碰撞，濺出的火花在暗夜里四下飛散，我們把這種游戲叫“打火”。有趣的是，火花的顏色也和火石的質地有關，最普通的石英不透明，噴濺出的火星是黃紅色的，烏洞洞的烏晶噴出的火星是淡藍色的，而純度高、透明如玻璃的白水晶噴出的火星是黃白色的。因為純凈的水晶和石英都是無色透明的，不透明的石英和有色的水晶都是結晶過程中沒能與雜質完全分離而形成的，有可能是這些雜質導致了不同的火星顏色。

玩打火是不分男孩女孩的，攛彈子，就是女孩們的專屬游戲了。彈子是五顆，材質多為石塊或磚塊，如果是水晶，那品質會高出幾個等級，如果再有一副大小均等、顏色一樣、渾圓如球的水晶彈子，那簡直就是那個時代鄉村女童的奢侈品了。比我小兩歲的妹妹就想要那樣的一副水晶彈子，曾經拿一毛錢和一本連環畫讓我給她撿一副。 我當然辦到了，雖然很費了不少時間，看著她們一幫小女生盤腿打坐在屋山頭的陰涼里，一邊有節奏地唱著彈子歌，一邊將閃亮的烏晶彈子拋起、攛住、再拋起，讓彈子上下翻飛，我也有一種自豪感。

“水晶集散地”光環的背后，盡是驚心動魄的故事

東海水晶屬于不可再生資源，當地政府已經禁止亂采亂挖，如今東海已經不再是主要的天然水晶產地，而是全國最大的天然水晶專業市場和世界性的天然水晶原料集散地了。它的天然水晶銷售量，占全國市場的90%左右。

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就有第一批吃螃蟹者，勇敢地走出國門，在全世界采購水晶，南美的巴西、非洲的馬達加斯加等地是他們最先到達的地方。2008年，我在東海縣采訪有關水晶的故事，曾遇到幾個出國淘過水晶的“能人”，聽他們講述在國外淘水晶的奇異經歷，頗有意思。最初出國者都是膽大的農民，不懂外語，不懂當地風俗，只憑膽氣往前沖。各種意想不到的事件頻頻發生，有的甚至有生命危險。但就是在這樣險惡的條件下，他們在當地鉆山洞、開礦場，發現并挖掘出了紫晶、發晶、黃水晶、藍水晶等稀有晶體，再想方設法運回東海，銷向國內外。

時光飛逝。水晶璀璨，照亮了創業者的雙眸；網線通達，為東海縣打開世界之門。近年來，隨著“跨境電商+直播”模式快速崛起，東海縣的特色水晶行業成為新風口，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創業熱潮，也讓水晶電商尤其是跨境貿易成為東海縣經濟發展新的增長極。今年1至5月份，東海水晶產業交易額突破200億元，其中，水晶電商網絡銷售額約占70%。

目前，東海不僅有世界最大的水晶博物館，以水晶為主業的市場也有多家，還有水晶工業園、產業園，相關的硅產業更是遍布城鄉，如石英玻璃開發、硅微粉生產、壓電石英晶體開發等等。我小時候的玩伴、同學和老鄉，有許多人都從事水晶行業。如今，在我書房的櫥柜里，擺放著好幾塊水晶，有水晶原石，有雕件，有把玩件，還有水晶制作的獎牌和獎杯。我非常珍視它們，它們不僅是我家鄉的物產，還和我有過許多交集，是難忘的回憶。每每夜深人靜，我在讀書或寫作時，一抬頭、一回眸，總會無意間看到它們閃爍著奇異之光。

（綜合自《中國國家地理》、中國江蘇網）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