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的“高考答卷”

徐吉華

6月9日，2023年高考最后一天清晨，在燦爛的陽光里，我以燦爛的笑容目送兒子進校門。

“兒子，加油！”我最終還是沒有忍住，給他做最后的鼓勵。

上班時間尚早，回家后本想小憩一會兒，可怎么也睡不著。于是，打開手機，瀏覽微視頻來填充一段空白的時間。一條視頻躍入眼簾，讓我為之動容。

視頻中，校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位身著橘黃色工作服的環衛工特別醒目。這位母親等到兒子后，右手輕撫孩子的臂膀，微笑著與孩子交流，左手將一瓶礦泉水塞給他。孩子右手拎著背包，左手同時拍了拍母親的肩，接過礦泉水，向母親簡短訴說時濕潤了眼眸。他旋即轉身離去，在人群中掩面而泣。此刻，母親晶瑩的淚珠瞬間滾落，她在擦拭時，臉上依然漾著甜美的笑容。

這一幕，感動了無數網友，質樸的媽媽被尊為最美的母親。有人說，沒有旗袍，沒有鮮花，她把早早準備的礦泉水送給兒子；也有人說，這個媽媽是偉大的，是孩子的天……

我也不禁淚目。視頻只有背景音樂，聽不見母子具體交談了什么。我想，一定是媽媽嚶嚶叮囑和柔聲寬慰，拳拳的母愛是孩子勇毅前行的最大力量。我從那深情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位母親沉甸甸的愛；從那花白的發髻和飽經風霜的臉龐上，看見了一位母親的含辛茹苦；從孩子身上印有“如魚得水”字樣的紅體恤，看見了一位母親的殷殷祝福。作為一位母親，這便是她能為孩子高考所做的全部。

作為同屆高考孩子的家長，那位母親的心情我也感同身受。從兒子高考前一天起，那總也睡不夠的覺突然不香了，清晨鬧鈴還沒響便醒來，午休也總是不能入眠，還沒有以往缺覺時的疲乏感，妻子說我是患上了高考綜合征。

高考前夕，我在網上大量學習了高考注意事項，并從考前、考中、考后三個階段總結歸納出十大要點，一一告訴兒子。對于我的嘮叨，兒子沒有表現出以往的厭煩，并且認真地傾聽。我很欣慰，問兒子老師有沒有過類似的提醒。兒子微笑著說，有過，基本差不多。聽后，我心里更加溫暖。

高考第一天結束，兒子沒有笑容。我擔心他心里壓著事，雖說考一門丟一門，還是小心翼翼地問起：“兒子，心里有事嗎？什么都可以和爸爸說。”兒子嘆了一口氣，沮喪地說：“犯了和中考一樣的錯誤，數學一道會做的題算錯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平復了心緒：“沒關系，大家都會出錯的，否則不是很多人都得一百四十分以上了？再說，高考是人生成長的一次淬煉，結果固然重要，但過程更加重要。后面的考試再心細一點，爭取少出錯。”“嗯。”兒子默默地點點頭。

高考第二天結束，兒子滿面愁容。“不開心嗎？”我微笑著問。兒子難過地說，高考危險了，本以為可以拉分的數學、物理都很簡單，尤其是物理沒有一點難度，但還是出現了無法理解的低級錯誤，而且前面科目也存在，每門都錯失好幾分。聽兒子這么一說，我反而坦然了。我柔聲告訴他，在考試中，因為緊張出現失誤是必然的，即使重考一次，也許還會發生。這些失誤并不代表沒考好，只是說明還不完美。誠然，我們都在追求完美，但生活中本來就沒有完美。有時候，遺憾也是一種美麗，正如斷臂美神維納斯。兒子低頭吃著妻子為他準備的水果，仍然心事重重。我讓他洗澡時多沖沖熱水，以緩解疲勞和壓力。夜深人靜，窗外的車輛逐漸稀少。我悄悄躲在兒子房間門口，聽到他入睡均勻的呼吸聲時，才放心地離去。

第三天最后一場生物考完，夕陽已經西斜，校門、教學樓、樹木、地面，還有那些翹首等待的家長，都被鍍上了一層透明的紅。多數家長捧著鮮花，或是一束玫瑰，或是幾株向日葵。兒子囑咐別送鮮花，那樣會尷尬。我和妻子便準備了他最愛的奶茶，站在校門前的香樟樹下等待。孩子們或喜或悲地從校門涌出，家長們此起彼伏地揮手、呼喊。終于，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人群里，我即刻迎上，兒子看見我后漾起了笑容。那份氤氳在夕陽中的澄澈暖意，一縷一縷流進心田，將我融化。

晚飯我特意開了一瓶啤酒，也給兒子倒了一杯。我與兒子碰杯時說，今天是開心的日子，兒子經歷了人生重要的一段歷程，將開啟新征程，爸爸也解放了，可以睡到旭日東升，可以約三五好友小酌，可以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等等。今天也是傷心的日子，從此往后，兒子和爸爸媽媽的人生軌跡將分離，隨著時光而逐漸拉長、變遠。離開了爸爸媽媽的守護，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

一季高考終于落下帷幕，它屬于十二年寒窗苦讀的莘莘學子，也屬于那些默默陪護的考生家長。礦泉水也好，旗袍、鮮花、奶茶也罷，還有那憔悴的身影、期盼的目光和殷殷的話語，都是家長們交出的高考答卷。

（作者筆名余從，著有散文集《尋求教育的另一種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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