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箬嶺的“墜星”

卓恩雅

“是星墜了嗎？”北窗對望，星星點點，瑩瑩然鑲嵌在山腰處。

回應我的，是寂寥的夜空里細碎而料峭的雨。或許是燈，可能嗎？掛在山孤絕的高處？

翌日晨起，那山腰處云來霧往，千壑生煙，什么也看不清。

“媽，我想去山里看個究竟?！?/p>

“遲點吧，下過雨路滑?！?/p>

午后，沿著小徑往山腳走，有山民背著枯樹枝下山。

“阿公，你曉得這山從哪兒上去嗎？”

“沿右邊大箬嶺上去，到了一個平臺得回走，再過去就是別村了。”

山前，一條溝壑張著巨嘴，有水在溝底的亂石間湍急而下。沿著溝壑拾級而上，左側寒山枯葉零落殆盡，桃枝幾點，右側梯田芒草沙沙作響，如聞人語。

越往上走，山徑越窄。

“啊——好滑！”我一腳滑倒在青石上。

“花花，走山路要看地上，要踩在沒有苔蘚的石塊上?！?/p>

我若有所悟，深一腳淺一腳，但一不小心又打滑。唉，就如蝸牛爬井，往上三步，下滑一步。這要走到何時呢？

“媽，我們回去吧，路太難走，不上山了?！蔽覠o奈地瞪著滿是泥巴的鞋。

“你知道嗎？村口的公路沒通前，山里便只有這條嶺道暢通。幾千年的歷史，砍柴的走，擔水的走，老人走，孕婦也走……”母親用手捶著腰，喘著氣。

我抱著母親的手臂不吭聲，與她并排走著。我心里暗暗憋著一口氣，我年紀輕輕總得比行動不便的孕婦和老人強吧。

“到了，快到了！你瞧那前頭拐彎處高懸的山燈，我猜平臺就在那里?！?/p>

是那顆“墜星”？

原來一路的泥濘只是歌劇的序曲，我感到一段激動人心的主旋律就要上演了。我忍不住踮起腳向山腰望去，發酸的腿仿佛被注了力量，每步踩得扎扎實實，走得堅定有力。

山嶺的拐彎處，是一方草場。我斜靠在石椅上，大口喘著氣喝著水。雨后的山林滲著絲絲青草味，淡淡的、嫩生生的。偶抬頭，頭頂不知名的樹，葉子稀疏卻青翠，陽光從枝丫的縫隙中照射下來。微風過處，滿地圓圓的日影欣然起舞。唉，這樣溫柔的春光，一生之中又能幾遇呢？

“還在發呆，找到‘墜星了嗎？”

這美好的明媚的春光，竟讓我一時忘了去找尋“墜星”。“竟是那盞山燈！”我遲疑地瞇起眼望了望那高懸著的燈。

村落里炊煙裊升，我挽著母親的手下山。

“一個人走多自由哇?！蹦赣H笑著甩開我的手。

此刻山徑已被曬干，踩上去軟軟的，讓人感覺到大地的脈搏。我目光灼灼地凝視著腳下每一塊卵石，邁出第一步，接著便愈走愈疾，小跑起來?；仡^見母親還站在原地，溫柔地沖著我笑……她艱難地邁著右腳，步履蹣跚。我一下子想起雨天母親時常腳疼……

“媽，我去扶您！”

“你去溪邊洗鞋吧，我自己能下來?！蹦赣H強笑著朝我揮揮手。

回望山腰，高懸著的山燈忽然亮了，瑩瑩然鑲嵌在山腰處。山路上那一串串腳印分外清晰。哦，那是路的話語，猶如母親無盡的叮嚀，那樣綿軟，那樣厚重。

（指導教師：朱慧珍）

點評

本文的一大亮點便是氛圍與情感渲染得真實而細膩。作者善用對話描寫、心理描寫、動作描寫和環境描寫，主人公“我”的思想感受可知可感，讀來能使人沉浸在作者創設的環境和故事中，有種身臨其境之感。在這種生活的“真實感”和文章開篇直截了當拋出的“懸念感”下，讀者跟隨作者探尋起“墜星”的秘密，并在拾級而上、順級而下中漸漸地領悟生活的真諦，領悟愛。山腰的一盞明燈仿若一顆明星為途經的村人照亮道路，給予路人光亮與前行的勇氣，而母親正像是我們人生路上的一盞明燈，同樣指引我們勇敢前行。作者文筆具有藝術美感，具有思想性，寫出美的同時也寫出了自己的思考。

（羽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