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天啊,暑氣正一陣陣上來,像是要包住所有單槍匹馬出現在路上的人。璐璐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也覺得有些熱,即便空調正努力工作著。
她的心里就像有著一條活魚,撲騰不止。
璐璐搜索了那人的姓名,公眾號里跳出了一條記錄。看來,還得感謝這所忠實地記錄著學生活動又慷慨地展現學生姓名、照片的學校啊。
璐璐就這樣看到了那人的照片,并且點擊、長按、保存。那人就這樣住進了璐璐手機的相冊里了。非常簡單而隱秘,只有璐璐知道。但她心里那條魚啊,正狂甩著尾巴,撲通撲通……好像在說,胡說,胡說,我也知道。

璐璐覺得這世間一定少創造了一個詞,這個詞和愛、喜歡應該含義類似,但肯定又不是,不然當她用在那人身上時,怎么就覺得非常奇怪而不安呢?
此刻的她,看著住進相冊里的這個人,覺得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真是青澀的他啊,渾身上下都冒著老舊青春的味道呢。
但璐璐知道,就如現在的她一樣,他也一定有彷徨、不安,那是因為未來還沒有完全來。
相冊里的他只是一個側臉,他正包著餃子。因為特殊時期,他和其他的學生都留在了學校。這所溫情的學校安排了一起包餃子的活動,讓這群滯留在學校的學生有家的感覺。
反正公眾號的宣傳就是這么寫的。
璐璐有點兒恍惚,她不曾有過這樣的體驗,無論是可憐地滯留學校,放假不能回家,還是一起和陌生的同學在學校包餃子。
她想,他一定也覺得這樣的經歷奇奇怪怪又因難得而有意思吧。
不去管他了。璐璐退出了相冊的界面。正因為沒辦法找到那個從未被創造出來的詞,因此讓她的所有想象都有了些冒昧與不被理解。
何必呢?璐璐也無數次地勸說著自己,何必呢?但她依然有期待。
期待他在學校與她的照面,期待他對她熱誠地夸獎。
只是,璐璐心里太過苦惱。
她應該是這所高中最愛幻想的學生了吧。有時候,她想,自己應該是這樣一個人——熱愛運動,在操場上跑幾圈,流下一層又一層汗;又應該是穿著過膝裙子,胖瘦剛剛好;或者,她能夠將所有的花草都養得特別棒,而不是只“養”出一個又一個花盆。她覺得可以憑借想象,橫空捏出一個這樣的她來。如果是這樣的一個她,也許能夠博得那時候的他的一點兒關注吧。
也許吧。但她知道,沒有可能。
璐璐是從什么時候發現內心這些戰戰兢兢的感受的呢?是因為那日,他毫不吝嗇地贊美她畫的那一幅畫嗎?還是因為自習時,瞥到在教室門口路過的他的眉眼呢?
璐璐不知道。她只知道,內心像是住進了一只小獸,哇哇亂叫,又或者躲在一處,一下又一下舔著那些細小的傷口。噢,這些他人都不曾知道一絲一毫,因為這小獸住在她心里,從未跑出來一次,自然不會被人看見。她丑或不丑,也不再重要。
她用幻想喂養著那只小獸,并且時時刻刻知曉它,用幻想幫它長出一寸寸肌肉或生出一根根細小的毛發。
互聯網是有生命與記憶的,除了在公眾號上找到了他,之前她還在很多角角落落發現了他的痕跡,這讓她覺得好像在探險啊,像內心藏了個秘密,獨自探險。
也許,有機會,璐璐可以不動聲色地講起一些有關他的事,比如包餃子什么的,好惹得他一陣驚喜與訝異呢。也許這樣會很有趣,只要稍稍想一想他有可能出現的表情,璐璐心里就能涌出一陣細密而有層次的快樂。
像是在海邊拾貝殼一樣,璐璐在互聯網中找尋著一切與他有關的小小貝殼。
有些很有趣呢。他的個人賬號里,躺著一些感慨的文字。他曾參加過的米粒一般大小的比賽也被她翻找了出來,不過,只是出現了他的名字而已。
其他,好像也沒有更多的信息了。
互聯網也是有脾氣的,它只記錄那些有著輝煌過往或慘痛經歷的人。我們這些平凡的人啊,更多的時候只是海灘上一顆顆的沙礫,不足為奇。但僅是這些,就讓璐璐覺得快樂。尤其是那個夏日的午后,她突然靈光一現似的,找到了他高中母校的公眾號。
璐璐輸入他的姓名,搜到了他的照片,看到了他那張青澀的老舊青春的照片。
飄在天上的那些幻想,塵埃落定似的回到了她的心里。
好啦!這樣也挺好。

這樣,當璐璐坐在教室里,聽著他上課的時候,就能比對一下。三十來歲的他,還是少年時候的模樣。
繪畫,是璐璐的世界。不功利的繪畫,能夠承載她那些無厘頭的想象。
她不走藝術這條路,只因為喜愛而胡亂作畫,有很多人不理解啊,卻意外贏得了語文老師——他的贊美。
大概是這樣吧。
十七歲的璐璐,突然就幻想走進十七歲時的他的世界。
當然,這一切探險都只是屬于璐璐一個人的而已。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知道。這世上,也再也沒有人會造出那個和“喜歡”相類似的詞。
陸曉彤
樂于在教書育人中見證成長的女教師;萬千塵埃中最喜歡講塵世故事的那一顆,愛極了自己創造出的另一個小世界;堅守內心,堅持寫作,曾獲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獎項,作品散見于《意林》《中國校園文學年度佳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