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旸
【摘要】自1993年廣播電影電視部發布《關于當前深化電影行業機制改革的若干意見》至今,在經歷了電影管理政策的完善、進口分賬大片的引進、國有電影制片廠的改制、電影院線制的推行、民營電影制作機構的崛起、資本結構多元化的發展、國際合作交流的加深、金融與互聯網基因的注入、科學信息技術的賦能等一系列發展變革后,中國電影制片業走過“市場化轉型”,迎來了“產業化實踐”,并逐步開啟了對“電影工業化”的初步探索,用三十年的時間,譜寫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改革畫卷。
【關鍵詞】電影產業改革 電影制作 電影工業化 電影投資 電影項目管理 虛擬制作
本論文系“北京市屬高等學校優秀青年人才培育計劃項目(The Project of Cultivation for young top-motch Talents of Beijing Municipal Institutions)”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BPHR2022032。
1992年10月,黨的十四大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發展目標。為了貫徹黨的十四大精神,同時為了適應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發展要求, 1993年,廣電部發布了《關于當前深化電影行業機制改革的若干意見》,中國電影業也由此開啟了一段由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過渡的改革新征程。電影制片作為電影產業鏈的上游環節,也隨著時代的變遷、政策的完善、技術的迭代、產業的進步、市場的發展做出了相應的調整升級。三十年間,中國電影制片業歷經“市場化轉型”“產業化實踐”與“工業化探索”,開辟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電影制片變革之路。
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隨著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推進,中國社會開始進入全面轉型期,人們的文化消費習慣發生了巨大變化。隨著電視、錄像機等新型娛樂媒介的普及,電影曾經的“文化一哥”地位受到了嚴重沖擊。加之來自電影業內部管理體制機制的束縛,在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電影業可謂江河日下,中國電影制片業面臨著巨大的生存壓力,也由此進入由計劃經濟向市場化轉型的探索階段。
(一)管理制度逐步“松綁”
1993年1月到1994年8月,廣電部連續印發了《關于當前深化電影行業機制改革的若干意見》《關于進一步深化行業機制改革的通知》,提出將電影發行權下放至電影制片廠,打破了在新中國建立后沿襲了四十余年的電影“統購統銷”模式,在形式上拉近了制片主體與市場之間的距離。
隨后,國家相關管理部門又陸續配套出臺以《關于改革故事影片攝制管理工作的規定》《關于試行〈故事影片單片攝制許可證〉的通知》《〈故事影片單片攝制許可證〉試行辦法》為代表的一系列規范性文件。1996年3月23日,全國電影工作會議在長沙舉行,提出推進影視一體化,拓寬電影資金渠道的四項政策。通過一系列政策文件的發布,電影管理制度逐步“松綁”,不僅打破了原有十六家電影制片廠的攝制壟斷地位,還從擴大制作主體、引導外部資本入場、進一步放寬生產限制、降低電影制作準入門檻等方面,為后續電影制片行業吸納資金、匯聚人才,創造了有利的政策環境。
(二)商業電影初露鋒芒
在這一時期,好萊塢進口分賬大片被引入中國內地電影市場,國有電影制片廠拉開了轉企改制的序幕,民間資本開始嘗試以不同方式進入電影制作領域。在這一系列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中國商業電影初露鋒芒。
從外部環境看, 1994年11月,好萊塢商業大片《亡命天涯》在國內公映; 1995年,中影公司開始以票房分賬的方式每年引進了十部“進口大片”。這不僅將中國電影觀眾再度請回影院,同時也在國內傳播了關于“商業電影”的制作理念。
從制作主體看,一方面,傳統的國有電影制片廠面對巨大的生存壓力,開始了面向市場的改制之路: 1999年,長春電影集團公司成立; 1999年中國電影集團成立。另一方面, 1995年,國家廣電部頒布《影視制作機構管理暫行規定》,放松了對民營資本進入影視制作行業的限制,以華誼兄弟、北大華億、北京新畫面影業為代表的一批民營制作主體出現,開始嘗試以不同方式參與到電影制作當中。民營資本的入局,不僅激發了國產影片的創作與制作活力,并且在電影類型和數量上彌補了國有電影機構的不足。
從電影創作角度看,中國第五代和第六代導演的創作風格、主題表達、價值取向,以及生產制作模式都在該時期發生著轉變,出現了以《甲方乙方》(1997)、《有話好好說》(1997)、《不見不散》(1998)、《沒完沒了》(1999)為代表的一批具有較強商業化意識的國產電影,為下一階段國產商業電影的發展埋下了伏筆。
(三)合拍片模式初步探索
20世紀90年代,中國內地豐富的自然人文景觀和相對低廉的攝制成本,吸引著境外電影制作機構與電影人。與此同時,失去了計劃經濟支持的國有電影制片廠,在國家電影管理制度不斷“松綁”的背景下,也在積極嘗試以各種“創收”方式來彌補制片廠內部的資金缺口,而對合拍片模式的探索,便是其中一條重要路徑。
在這一時期,各大國有制片廠推出《黃飛鴻之獅王爭霸》《黃飛鴻之王者之風》《東邪西毒》《霸王別姬》《六指琴魔》等大量合拍影片。通過這種合拍片業務模式的開展,一方面國有電影制片廠提供場地、人員勞務服務,提高了制片廠的經濟效益;另一方面,通過電影合拍項目,海外電影較為先進的制片管理經驗被引入內地,為之后國產商業影片的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
2001年12月11日,中國正式加入WTO,進口分賬影片的引進數量從每年10部,提升至20部。為了應對來自好萊塢的外部威脅,同時也為了中國電影業的內部發展需要, 2002年11月,黨的十六大把電影明確定義為“可經營的文化產業”,這一舉措奠定了電影作為產業來發展的歷史基調。中國電影制片業的產業化進程在這一時期正式拉開序幕。
(一)制作主體多元化發展
在中國電影制片業開始進行產業化實踐的這一時期,電影制作的“國家隊”、民營電影制作機構,以及海外電影制作力量都積極投入電影項目的生產制作之中,電影項目的制作主體呈現出多元化發展的特點。
首先,以上海電影制片廠、珠江電影制片廠、西安電影制片廠為代表的制片“國家隊”,在這一階段基本完成了企業改組,初步理順產業鏈,各大電影集團公司紛紛成立(參見圖1)。

2010年1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促進電影產業繁榮發展的指導意見》(下文稱“意見”),積極推動符合條件的國有和國有控股電影企業重組上市。以中國電影集團公司為代表的頭部國有電影公司,率先在2010年完成了股份制改制,這不僅是實現IPO籌劃的堅實一步,更激活了“國家隊”這一制作主體的市場活力,開啟了對于新主旋律電影生產創作規律與市場運作模式的新探索。在這一時期,由電影制作的“國家隊”領銜,推出了《建國大業》《建黨偉業》《十月圍城》《中國合伙人》等一系列既能體現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又具有一定藝術追求,并且獲得市場與觀眾認可的優秀國產影片。
與此同時,從2001年起,國家通過發布政策,鼓勵各種市場主體進入電影制作環節,電影制片領域的市場準入政策由封閉逐步轉向開放。2001年頒布了《關于實行廣播電視節目制作發行行業準入制度的實施細則》,取消了個人、私營企業原則上不得設立影視制作機構的條款。之后,隨著《電影管理條例》與《電影制片、發行、放映經營資格準入暫行規定》《中外合作攝制電影片管理規定》《電影劇本(梗概)立項、電影片審查暫行規定》三個文件的頒布,基本放開電影制片業,民營電影企業獲得和國有電影企業一樣的市場主體地位。以新畫面、華誼兄弟、博納影業、光線傳媒為代表的一批民營電影制片機構強勢崛起,顯示出了空前的市場活力與行業競爭力,出品了如《英雄》《十面埋伏》《無極》《手機》《天下無賊》等商業影片,開啟了中國“商業大片”的新時代。
此外,以2003年6月《內地與香港關于建立更緊密貿易關系安排》(簡稱“CEPA”)和2010年《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框架協議》(簡稱“ECFA”)的簽署為契機,海內外的電影制作機構、制作資本、制作人才及發行渠道更加緊密地進行整合。電影項目制作主體的多元性得到極大豐富,先進的類型觀念、制作理念和市場運作經驗也被引入內地,生產了大量高質量的電影合拍片。
(二)融資渠道不斷拓寬
2010年,國務院辦公廳先后發布了《國務院辦公廳關于促進電影產業繁榮發展的指導意見》和《國務院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明確提出鼓勵加大金融機構對電影各類企業和電影的投融資政策支持。同年3月,中國人民銀行會同九部委聯合發布《關于金融支持文化產業振興和發展繁榮的指導意見》,鼓勵通過金融手段活躍電影市場、拓寬融資渠道。這些政策文件的發布,從根本上確定了這一階段電影與金融的融合發展趨勢。于是,在政策引導下,民營資本、海外資本對電影業的投資持續增長;同時,商業銀行、VC、PE等機構也開始從資本層面介入電影制作市場。
從企業側看,該階段電影制片機構開始積極建構與多層資本市場的鏈接,希望通過IPO和并購重組等方式,借助資本市場實現資源整合,推動業務擴張。2009年至2012年,華誼兄弟、華策影視、光線傳媒、華錄百納與新文化這五家民營公司率先登錄深市創業板(參見表1);博納影業也作為第一個在海外上市的中國電影企業,于2010年登錄美國納斯達克;多家影視制作公司也在同期與已上市的業內外公司進行了資產重組,形成了一波強勢的電影企業資本浪潮。

從項目側看,該階段隨著銀行資本的介入,影視產業基金的興起,電影項目的資金來源逐漸擺脫了過去主要依靠政府資金、企業自有資金和社會閑散資金的局面,電影項目的融資渠道得到明顯拓寬,形成了銀行貸款、版權質押、產業基金、信托計劃、直接投資、廣告植入、版權預售、政府出資及影視眾籌等多元化、多層次的項目融資通道(參見圖2)。
(三)電影題材類型多樣化呈現
在該階段,隨著國有電影企業制作活力的復蘇、民營電影企業的強勢崛起,以及電影合拍片模式的不斷成熟,國產影片的制作質量有了大幅提升,電影題材類型日趨豐富,形成了“主旋律電影+商業電影+藝術電影”多元化發展的局面。
2002年,電影《英雄》開啟了國產商業電影的“大片時代”,內地越來越多的電影開始借鑒好萊塢“大投入、大明星、大營銷”的商業電影模式。隨后以《無極》《夜宴》《滿城盡帶黃金甲》《十面埋伏》為代表的一批國產影片共同締造了我國商業大片的鼎盛時期。
與此同時,主旋律電影也在該階段開始突破刻板印象,嘗試引入一些商業電影元素,以增加電影的市場號召力,例如啟用全明星陣容,成功推出了《建國大業》《建黨偉業》等影片。

此外,我國的藝術影片也在海外市場屢屢折桂,例如《十七歲的單車》獲得第51屆柏林電影節評審團大獎銀熊獎、《可可西里》獲得第17東京國際電影節評委特別獎、《三峽好人》獲得第63屆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獅獎,《圖雅的婚事》獲得第57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影片金熊獎、《左右》獲得第58屆柏林電影節最佳編劇銀熊獎[3]。同時,在內地電影市場也出現了以中國電影資料館、MOMA百老匯電影中心為代表的藝術電影放映機構,匯聚、培養了大批藝術電影觀眾,從需求側助力我國藝術電影的發展。
2013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電影局與美國電影協會共同發起“中美電影人才交流計劃”,旨在增進中美兩國電影產業間的合作交流。幾年間,包括烏爾善、郭帆、陳思誠、寧浩、肖央、路陽、徐崢、管虎在內的一批中國新生代導演赴好萊塢完成觀摩學習及業務交流[4]。赴美之旅,使這批優秀創作者們,切實感受到中國現有的電影生產制作方式與好萊塢電影工業模式之間的巨大差距,同時“電影工業化”的種子也就此植根于他們心中。多年后,這批青年導演經過不懈努力,創作出以《唐人街探案》《流浪地球》《刺殺小說家》《封神》為代表的一批具有中國電影工業化基因的優秀電影作品,向我們展示了中國電影工業化的發展希望。
在筆者看來,對電影工業化的探索,是中國電影產業發展進程中的一個必經階段。電影的工業化實踐,并非是為了解決頭部電影的生產制作問題,而是通過對工業化的探索,實現電影項目生產流程的規范化、崗位分工的專業化、管理方式的科學化、制作工具的標準化,以及組織形態的體系化,以此達到降低電影項目次品率,提升中國電影平均制作水準與產品品質的目的。同時,中國的電影工業化也不可能僅僅依靠幾部頭部電影項目的探索或成功就能實現,它的發展需要依托于成熟完善的政策體系、法律體系、金融體系、科創體系、監管體系、評價體系、人才梯隊體系的支撐,是一項龐大的系統工程。
2015年2月11日,時任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電影局局長的張宏森在上影集團電影創作座談會上指出“國產電影根本沒進入電影工業時代”[5],由此引發了業界及學界針對“電影工業化”的持續性討論及思考,中國電影制片業開始邁向了對電影工業化的初步探索階段。
(一)電影制片管理理念迭代升級
近十年間,在電影工業化的探索進程中,隨著電影技術的迭代,以及一批批專業化程度更高的青年電影人的成長,傳統的電影制作模式與制片管理理念也進行著調整升級,先進的項目管理思維、管理方法、管理工具開始逐漸融入電影項目的制片管理過程中。一些諸如風險評估機制、完片擔保機制、SPV制、保險制度被引入到國內,并進行著本土化的項目實踐與優化。
國內的一些頭部電影制作公司開始參考好萊塢的“電影綠燈機制”,形成了自己的“綠燈系統”或“綠燈委員會”。通過內部綠燈系統(指內部項目審核,一般包括劇本分解、創意設計、類型分析、定位標識、競品分析、票房分析、宣傳分析等環節)和外部綠燈系統(指針對海內外發行、后產品開發、項目投資等方面的新一輪評估),從制作、發行、商務、融資各個層面,對待開發項目進行較為全面的評估,通過這樣一種相對平權的集體決策過程,降低投資風險。
越來越多的電影項目開始引入市場調研機制,通過聘請專業的第三方咨詢或調研公司,從電影項目開發、劇本創作、影片粗剪以及成片試映、物料測試、輿情反饋等各環節為電影項目提供服務,從而控制電影項目的制作宣發風險。
與此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電影創作者和管理者,在電影項目的前期籌備、中期拍攝和后期制作過程中,開始使用諸如安捷秀、云尚制片、Final Draft、Shotgun、Movie Magic等數字化管理系統或工具,用以提升電影項目的制作管理效率,推動電影行業提質增效。傳統的電影制片理念在該階段得到迭代升級。
(二)電影制作新勢力逐步崛起
近十年間,在電影制作環節,電影制作機構的“新勢力”與電影項目創作的“新力量”逐漸顯露頭角,推動著中國電影制作市場格局發生進一步轉變。
1.電影制作機構的“新勢力”
自21世紀初,民營電影企業獲得和國有電影企業一樣的市場主體地位后,以華誼兄弟、光線傳媒、博納影業為代表的傳統民營電影企業與國有電影企業共同成為我國電影制作市場的兩大主體。近年來,隨著互聯網企業的入局和新影人力量的崛起,我國電影制作市場出現了兩類制作“新勢力”———一是以阿里影業、騰訊影業、愛奇藝影業為代表的互聯網影視企業;二是一些新型民營電影制作機構,這些機構既包括一些跨界進入電影制作行業的公司,也包括一些以業內知名創作者為核心組成的電影工作室或電影制作公司,如壞猴子影業、亭東影業、郭帆影業、登峰國際、嘉行傳媒等。在電影制作領域,形成了國有電影企業、老牌傳統民營電影企業、互聯網影視企業與新型影人公司協同發展的市場新格局。
與此同時,隨著電影項目體量的增大、投資金額的攀升、電影項目的制片風險日益增加,不同類型風格的電影制作機構也更加傾向聯合出品的方式以降低項目風險,頭部電影項目的出品方一般會有十幾家甚至數十家之多。電影制作主體之間形成了緊密連接、競合發展的新態勢。

2.電影項目創作的“新力量”
電影業的蓬勃發展離不開電影人才的支撐。近年來,各大影視機構、行業協會及政府相關部門不約而同地重視起青年電影人才的培養,例如華誼的“H計劃”、萬達的“菁英+”計劃、阿里“A計劃”、中國電影導演協會的“青蔥計劃”等。
在這些計劃的推動下,我們看到一批伴隨著中國電影產業化發展步伐成長起來的青年電影創作者快速崛起。盡管他們的身份各異,或是導演,或是編劇,或是演員,或是攝影,或是制片人;盡管他們的入行方式不盡相同,既有傳統的“學院派”,也有非科班出身的“跨界”者。但這群電影創作領域的新生力量,以青年人的視角對電影工業、電影技術和電影美學進行新的理解與解構,對電影的類型范式、敘事方式、運作模式進行著大膽探索,為觀眾帶來了《我不是藥神》《無名之輩》《少年的你》《誤殺》《哪吒之魔童降世》《送你一朵小紅花》等一批類型各異、風格多元的優秀電影作品。
這些電影創作的“新力量”不僅熱愛電影藝術,更能夠尊重電影項目的商業運作規律,具有敏銳的電影品牌意識。在短短的數年間,已經打造形成了多部較為成熟的IP系列作品,如《唐人街探案》系列、《流浪地球》系列、《繡春刀》系列、《戰狼》系列、《前任》系列等。在電影項目的實踐中探索著中國電影工業化的可能性,成為中國電影業可持續發展的新希望。
(三)科技對電影制作持續賦能
科技信息技術在其不斷迭代升級和螺旋上升的發展過程中,不斷對各行各業進行賦能。而在近十年的電影制作領域,隨著人工智能、5G、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的發展,科技持續助力電影工業化的實現。科技與電影制作的融合,不僅改變了電影制片業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管理流程,更在電影項目制作的各個生產階段實現高效賦能。
1.科技改變電影制作流程:從“線性制作”到“虛擬制作”
所謂的傳統“線性”電影制作流程,是指一個完整的電影項目主要包括項目策劃開發、前期籌備、生產制作這三個主要環節,后一個環節的開始一般是建立在前一個環節基本完成或全部完成的基礎之上,遵循線性工作方式,依次開展。

而虛擬制作則通過諸如可視化預覽、表演捕捉、實時鏡內視效、實時混合視效等一系列虛擬制作技術,對傳統電影制作流程中的三個階段進行了重新整合。后期制作的工作被大量前置,現場拍攝階段的壓力與風險很大程度被轉移到了策劃階段和前期籌備階段,并通過虛擬攝影棚、虛擬引擎、云服務等技術的加入,實現了制片人、導演、攝影、燈光、美術、視效藝術家、后期制作人員跨崗位、跨部門、跨地域、跨系統之間的交互協作。傳統的線性制作思維和線性工作模式被打破,一種迭代式的多線并行、實時調整的生產制作方式出現。
近年來,虛擬制作技術在《金剛川》《刺殺小說家》《外太空的莫扎特》《獨行月球》《流浪地球2》《長空之王》等國產影片中已經得到不同程度的應用。虛擬制作與電影制片業的融合探索意義在于它不僅可以幫助電影創作者“所見即所得”地看到影片的可視化效果,更可以達到有效控制電影項目的制作周期與成本預算,提高對項目生產的可控性,實現資源集約化的目的。此外,電影項目中所沉淀下來的數字資產不僅可以多次復用,降低場景建設和人物建模的邊際成本,還可能為相關企業或項目帶來進行進一步資本化的可能性。
2.科技賦能電影制作全階段
隨著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電影制作早已步入了數字時代,科技信息技術全面滲透到電影項目的開發-籌備-拍攝-后期制作各個階段,從輔助內容創作、輔助項目決策、輔助項目統籌、輔助電影拍攝、輔助后期制作等各方面對電影制作的全階段實現高效賦能。
賦能內容創作:隨著今年GPT-4的發布、百度“文言一心”面向公眾開放,人工智能技術愈發深刻地介入到了電影內容的創意策劃階段,通過對海量信息進行收集整理,可以為電影內容提供更豐富的創作素材,幫助創作者完成劇本框架的初步撰寫,以及分鏡腳本的基礎創作。
賦能項目決策:傳統的電影項目決策,更多是憑借直覺和經驗。而隨著機器學習、大數據以及云計算等技術的成熟,人工智能可以對大量過往案例進行分析建模,拆解劇本中的人物、對話、場景等多要素,對電影類型、目標受眾以及口碑評分做出預測,在項目的開發過程中提供更加客觀準確的決策支持。

賦能項目統籌:目前國內的云尚制片、安捷秀等優秀的項目管理系統在籌備期可以利用自然語義分析自動拆解劇本,識別標記人物、場景、時間以及服化道等關鍵元素,在系統內自動建立多維度關聯,自動生成順場景表并創建拍攝計劃,提高統籌的工作效率。
賦能電影拍攝:無論是可視化預覽、數字角色、VR全景、表演捕捉,還是LED矩陣幕墻與鏡內視效等虛擬制作技術,都能幫助影片主創打破傳統制作的時間和空間限制,充分釋放想象力。
賦能后期制作:人工智能技術能夠將二維圖像渲染為三維圖像,并可以經過大量的樣本學習后,完成打點標記、自動輕量剪輯等基礎工作,節省人力成本;虛擬制作的遠程合作和后期預覽技術也可以為電影項目的后期制作帶來更多的工作便利。
(四)電影業與金融業的“相愛相殺”
在近十年的中國電影發展探索過程中,金融業扮演了重要角色。電影業與金融業的融合走向,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行業發展的周期性變化以及政策方向的調整。2012年,中國電影年度產量與電影票房這兩項指標的增速雙雙達到30%,行業的利潤率與市盈率均處于較高位,吸引了金融資本的青睞。2014年6月,財政部等七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支持電影發展若干經濟政策的通知》,大力推進電影企業直接融資; 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影產業促進法》正式頒布,首次以法律的形式明確規定“電影金融”,電影業與金融業產生了深度融合。
在資本的助力下,中國電影市場發展成為全球第一大電影市場,一部部現象級的頭部電影項目順利與觀眾見面,但資本作為一柄雙刃劍,如果不加正確引導與合理規范,也會反噬市場。因此,在該階段也出現了一系列諸如高溢價并購、商譽爆雷、不正當關聯交易、風險阻隔機制缺失、P2P欺詐、稅務處理不當等問題。從2018年開始,電影主管部門開始出臺一系列規范市場秩序的文件,資本市場的監管政策也開始收緊,出現了“監管從嚴,資本退潮”的現象。
總體來看,自2013年至今,電影制片與金融資本的融合可以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2013—2017年的深度融合期;第二階段是2018年至今的調整升級期。
1.深度融合 金融創新(2013—2017年)
自2013年起,無論是電影企業的證券化事件、并購重組事件,還是與影視概念相關的私募股權市場融資事件都呈現爆發式增長的發展態勢,頭部電影企業的市值一路攀升,銀行等金融機構對影視文化產業的支持力度顯著提升。有關數據顯示, 2013—2015年影視業并購重組分別發生了29起、46起和88起,涉及資金218億元、359億元和435億[7]; 2012年至2017年, 21家銀行文化產業貸款余額平均增長率達16. 67%,保持持續增長的態勢[8]。
在該階段,從企業側看,頭部電影企業的資本化程度不斷加深,電影企業IPO的熱度持續攀升(參見表3),并且形成了與商業銀行,以及信托公司、基金公司、財務公司等非銀行金融機構之間,比較穩定的融資合作關系。

從項目側看,以《美人魚》《港囧》《葉問3》《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為代表的多個電影項目,也紛紛進行了信托投資、資產證券化、P2P融資、互聯網眾籌等不同方式的電影金融創新。
與此同時,互聯網技術的發展,也為“電影+金融”的發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一方面,互聯網公司入局電影業,改變了中國電影業傳統的內部生態結構;另一方面,互聯網金融的迅速發展,也搭建了更多元化的電影融資平臺,出現了P2P融資、電影眾籌等新型互聯網融資方式。
2.調整升級 去泡沫化(2018年至今)
電影與金融的攜手,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行業的快速擴張,助力了電影工業化的實踐探索,也幫助部分頭部影視公司走上做大做強的發展道路。但與此同時,也催生了諸多市場投機行為,積累了大量行業泡沫,出現了一系列諸如利用電影項目洗錢、數據造假、合同作假、偷稅漏稅、天價片酬等行業亂象。面對電影業內的諸多問題,自2018年國家層面開始從嚴監管,收緊影視行業的金融政策,加強對影視業亂象問題的治理。
而金融資本對于政策和行業的敏感性,在該階段又一次顯現無疑。隨著電影業受到政策層的監管,電影公司的上市并購重組受到限制,同時二級市場的估值持續下降,資本開始退潮。從 2018年開始,行業逐漸回歸理性,進入了“去泡沫化”的盤整階段。2023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之后,在經濟下行壓力較大且通脹數據低位運行的大背景下,資本流動性持續收緊。同時,市場對高杠桿、低現金流的企業降低估值,加之疫情對電影行業整個制作-發行-放映鏈條的全面影響,使電影業與金融業又將進入新一輪的調整周期。
(五)電影國際合作交流的積極推進
近十年,在“一帶一路”“亞投行建立”的國家戰略背景下,在中國電影產業呈現高速發展的行業進程中,中國電影已經逐漸具備了融入國際市場的實力與底氣。目前,中國電影的國際化合作交流主要通過以下三種路徑來助推實現:
1.通過電影項目層面的合作制片,加深國際化合作。近十年中國電影通過合拍片的方式,更廣泛地汲取國際電影制片經驗、更充分地利用國際資源,推出了以《狼圖騰》《長城》《我們誕生在中國》為代表的合拍片,推動了中國文化與中國電影的國際化傳播。

2.通過電影企業層面的國際化布局,加快國際化進程。即部分頭部電影公司通過海外投資、在海外設立子公司、與海外影視公司達成戰略合作等方式,來實現進軍國際電影市場的發展目標,如華誼兄弟在美國特拉華州設立全資子公司、華策影視和韓國NEW成立合資公司“華策合新”、萬達電影并購美國傳奇影業。
3.通過積極舉辦、參與國際電影節展,搭建中外文化交流平臺。電影節展作為重要的國際電影交流場域、交易市場和展映平臺,其作用不容小覷。近十年,在地緣政治、審美評價、市場訴求,以及社群認同等多重因素的影響下,中國電影節展呈現出欣欣向榮的發展態勢。一方面,以上海國際電影節、北京國際電影節為代表的大型綜合性國際電影節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另一方面,出現了一批可以緊密配合國家戰略、具有自身特色定位的年輕電影節展,如絲綢之路國際電影節、平遙國際電影展、FIRST青年電影展、金磚國家電影節等,促進了海內外電影的文化交流和合作。
但是,在中國電影嘗試以上幾種不同路徑深度參與國際市場的同時,我們也應該注意到,每年能順利進入海外發行渠道/窗口的中國影片數量非常有限,國際票房成績不甚理想,以2022年全球票房TOP100的影片為例,僅有4部中國電影上榜。中國電影的國際化進程仍舊任重而道遠。
(六)電影內容呈現形式不斷豐富
在近十年的電影產業升級與工業化探索進程中,中國電影的內容呈現也在不斷豐富,實現了傳統主旋律電影向“新主流電影”的進階,出現了一批通過不同類型、題材、風格弘揚主旋律、傳遞正能量的優秀電影作品。眾多電影創作者與制作者們也在創作實踐的過程中,堅持守正創新,不斷優化處理電影弘揚主旋律和發展多樣化的關系。
(七)電影產品與多種媒介形態廣泛融合
在該發展階段,電影產品也開始與多種媒介形態、行業業態進行融合,通過電影與游戲、電影與旅游、電影與消費品、電影與劇本殺等跨媒介、跨業態的廣泛聯動,激活了中國電影產業的多樣化發展基因。
回望歷史,是為了發展未來。回顧中國電影制片業三十年的發展歷程,觀照當下新時代發展的語境,我們看到,在新冠疫情的陰霾逐漸褪去后,中國電影業又站在了一個發展機遇與挑戰并存的歷史轉折點。2021年,國家電影局發布《“十四五”中國電影發展規劃》,明確提出“未來中國電影要以高質量發展為目標”。而電影產業的工業化探索,則是中國電影實現2035年建成電影強國遠景目標的必經階段。筆者認為,中國電影制片業在未來,將會從加快管理升級、加強技術賦能、推進媒介融合、加深國際交流、加強人才培養、完善保障機制等方面發力,迎來它的“未來式”。
注釋
[1]資料來源:根據各電影公司官方網站公開資料整理。
[2]資料來源:東方財富Choice數據,數據截至2023年5月8日。
[3]資料來源:百度百科,各部影片獲獎資料整理。
[4]陳旭光,劉祎祎.中國電影觀念流變70年[J] .未來傳播, 2019 (10)
[5]人民網,《電影局長張宏森:電影人應該拿作品說話少些埋怨》, 2015年2月13日。
[6]資料來源:貓眼專業版App。
[7]饒守春,黃可妤.《影視并購行至低谷 嚴監管趨勢難改》,《21世紀經濟報道》, 2017年8月4日
[8]中國銀行業協會,《銀行業支持文化產業發展報告(2018)》, 2018年8月
[9]資料來源:東方財富Choice數據,數據截至2023年5月8日。
[10]資料來源:國家電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