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塵

□文/馬丁·德格爾曼 譯/曾婕琳

這團星云非常大。在我看來，它就像一層深色的紗。在螺旋臂的這一面很難看到恒星，只有星云在它周圍一些不是很吸引我的恒星的照射下微微發光。

我用自己已經習以為常的高速撞進了星云里。一開始我遇到的撞擊還都在我的掌控之內，但隨后我和越來越多的粒子相撞，幾乎要動不了了。我完全失去了方向，開始漫無目的地移動。你們還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嗎？我朝著一個方向飛一會兒，撞上一個粒子，再向另一個方向飛，等待下一次碰撞。實在是太可惜了，我已經習慣了高速飛行，卻還要回到原來的狀態。這樣一來，探索這個巨大的星云就需要很長時間。幸運的是，和以前一樣，我有足夠的時間。

在這里，粒子們每隔一段比較固定的距離就會與其他粒子碰撞，而且會交換一些動力和能量，即使自己擁有的也很少。這種感覺和在我的恒星里的時候有點像，只不過在這里要很久很久才能發生一次碰撞，而且這種碰撞完全無害。其他粒子都被我的電子殼攔住了。

讓我害怕的是，大多數會和我相撞的粒子是氫原子，他們的樣子就像我以前知道的那樣：小小的，既傲慢又沒禮貌。他們還是認為自己高人一等，每次相撞的時候都要抱怨一通。

我和我的碳伙伴一起試著教會其他重原子玩推氫游戲。但是星云太薄了，我們在這里沒有好好玩游戲的場地。所以我別無選擇，只能不理氫原子。

我靜下心來，利用擴散運動的機會觀察這個星云。除了氫以外，這里有許多其他元素，但是他們濃度很低。大多數元素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比如一些比我大得多也重得多的原子。我現在的速度很慢，所以可以和其他粒子好好交談。我一邊聊天一邊交新朋友，就這樣認識了一些非常老的氦原子。

以前我在我的恒星里認識的氦原子都非常年輕，他們是我的恒星創造出來的。那里沒有老的氦原子。可能他們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在核火中湮滅了。

其他大多數原子都和我一樣在某個恒星中形成，我們的命運也很相似。較大的原子在恒星爆炸中誕生，有些恒星比我以前的恒星要大得多。顯然宇宙中還有很多恒星，而且它們內部的核火比我見過的要熱得多、激烈得多，所以，它們能創造大原子，釋放出巨大無比的能量。但這是有代價的——大恒星會比小的恒星更快地燃盡。最后，它們都一定會爆炸，使大原子遍布整個宇宙。

一些原子已經經歷了幾次這樣的循環。他們從核過程中誕生，最后在超新星爆炸時被拋到宇宙中。新的恒星出現時，他們又去到那里，重新體驗恒星生命周期的循環。如果一個原子很大，但他所在的恒星很小，那他就完全不用害怕核火了。因為溫度不夠高，不能讓他在核火里燃燒，也就不能變成一個重粒子了。他只需要毫無負擔地娛樂，在熱等離子體里徜徉。

沒有哪個原子能成功落在恒星上。顯然這是個不會實現的瘋狂的想法。一個原子怎么可能靠自己到一個恒星上呢？畢竟恒星風那么猛烈。我們必須和其他一些粒子合作，利用恒星的引力，然后像隕石一樣落在恒星上。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所有的原子都喜歡恒星，即使有會在內部被燃燒的危險，因為只有那里才有大量的能量。行星就不一樣，上面一片寂靜，又冷又無聊。所以我們一定要避開行星和其他的石塊。它們會讓原子不再活躍，這個星云里有的原子把這種狀態叫作遠離恒星的低能耗沉寂。我們都害怕這種沉寂狀態。

星云中也有許多分子。他們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原子組成，而這些原子被電子連接在一起。他們真的很酷，對我來說非常新鮮。他們不像原子那樣是球形的，而是啞鈴狀或者鏈條狀的結構，有時會帶著扭結。大多數氧原子和氫原子都是相互緊貼、成對出現的。

如果粒子撞擊這些“啞鈴”或者“鏈條”，他們就會開始轉動或者振動，挺有趣的。當他們覺得動來動去不好玩的時候，就會產生一個光子，讓他吸收、帶走一些能量。之后分子們就停止旋轉和振動了，他們短暫地閃爍一會兒，然后平靜下來。

有一天，我和一個氧原子相撞了，她的名字叫作莫娜。這次相撞很溫和，只是因為我們的電子纏在一起，所以我們才分不開。碰撞之后，一些能量通過反應被釋放了，除此之外沒有發生什么令人興奮的事情。

我根本不知道我的電子那么想和其他原子上的電子在一起。為了滿足他們，我生成了自己的第一個化學鍵，完成了原子結合。這太酷了，我和莫娜竟然能輕松地連在一起。原子結合時，最外層電子的相互作用是最重要的。原子們至少需要共享一對電子，通過這次共享釋放一些能量，然后就能連在一起。

大多數原子沒有完美的或者完全封閉的電子殼，只有一件帶孔的電子外套。原子結合可以讓另一個原子的電子盡可能地堵上這些孔，使得兩個原子變得緊密，并把結合在一起的原子們的能量消耗降低一些。這個過程會產生一定的吸引力，這種引力也會加強原子之間的聯結。

我們都向對方提供了三個電子，讓他們形成三個電子對，看上去就像一個帶三鍵的迷你小啞鈴。我把電子們拉到我身邊，所以我帶了負電荷；莫娜失去了電子，所以有更多的正電荷。這個“啞鈴”上有一個小小的偶極子。

莫娜是一個很棒的氧原子。她已經在兩個恒星中生活過，也到過一個行星。她向我傳遞了許多平和安寧的態度。我從她身上得到了信心，相信自己會在某個時刻再次落在恒星上，或者進入恒星里。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而我有很多時間。她不想告訴我細節，但她毫不懷疑我能做到。我只是想：喬，讓自己驚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