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理想有點兒丑

卞光緒

江邊村子里有一座小學校，學校里有個三年級學生叫張小明。張小明的性格老實安靜，學習成績還可以。因為他的衛生習慣沒有其他同學好，前后座的同學都有點兒嫌棄他。班主任王老師總是教育他們，同學之間有缺點了要幫他提出來，促進他改正，而不是合伙兒嘲笑他。

這一天語文課上，王老師讓孩子們說說自己的理想。孩子們都很活躍，有的說要當科學家，有的說要當警察，還有的說要成為宇航員……輪到張小明了，他站起來半天都沒說話。很多孩子就起哄笑話他：“老師，張小明沒有理想！”

王老師做個手勢，讓其他孩子別說話，繼續鼓勵張小明說：“小明同學，你是不是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訴老師怎么樣？”

這一下，倒激出了張小明的一句話：“老師，我、我有理想，我的理想是、是釣魚。”

“轟”的一聲，孩子們都笑起來，紛紛說：“釣魚算什么理想，我們都會。真是人有多丑，理想就有多丑！”有的孩子插嘴說：“你爸是漁民，你還不如直接跟他學駕船捕魚，比你用空魚竿釣魚來得快！”還有的孩子直接喊出“這個理想有點兒丑”！

王老師連忙制止孩子們的喧嘩，轉身繼續問道：“小明，你長在江邊，為什么把釣魚作為自己的理想呢？”

張小明揚著頭，說話開始結巴：“釣魚……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歡……”他還沒說完，笑的孩子更多了。他漲紅著臉，抓起書包跑了。

王老師沒追上張小明，回到教室想給他的家長打電話，馬上有孩子過來說：“老師，您不要打了，現在是禁漁期，他爸進城打工了，接到電話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還有的孩子說：“老師，張小明經常在江邊釣魚，沒有人管他的。”

王老師讓孩子們先自習，然后請其他老師幫著照看一下，她自己則去了村里。路過市場的時候，她順便買了一條魚，一路打聽著來到了張小明家。

小明奶奶是個拄著拐杖的殘疾老人，見了老師有點兒慌張，急忙把杯子擦了又擦，吩咐小明給老師倒水。

王老師勸奶奶別忙，一邊招手讓張小明過來說話，問他為什么喜歡釣魚。小明奶奶嘆口氣說：“這孩子，以前很活潑，見生人都知道打招呼，自從他媽媽走后，他就變成了這樣，話都不會說了。”

王老師端起茶杯，輕聲問：“他媽媽去了哪兒，什么時候回來？”

小明奶奶指指墻上掛的一個女人的遺像，用袖子擦一下眼角，說：“我現在帶著他，只能讓他別凍著餓著，其他的實在心有余力不足。希望老師幫他一把，我的小明可是一個好孩子。”王老師滿口答應，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就起身告辭。張小明搶過王老師留在桌上的魚，塞給了老師。

第二天，王老師講完課后，看離下課還剩下幾分鐘，就問孩子們：“你們整天待在學校，想不想來一次社會實踐，比如老師帶你們去釣魚，愿意嗎？”小明的眼睛亮起來，可更多的孩子開始搖頭。有的直接說：“老師，現在是禁漁期，不允許釣魚，我們也沒有釣魚竿！”話音未落，馬上有人接話：“除非是學傻瓜釣魚，拿著空魚竿就行。”

王老師立刻斥責他：“別亂說話！”蔡林義指指張小明，捂嘴笑著說：“我看到好幾次，他舉著魚竿，魚竿上綁一根線，可是有時魚鉤都沒有就拋進水里，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這不是傻瓜嗎？”另一個同學大笑起來：“空竿釣魚，他以為他是姜太公啊。”

張小明趴在桌子上不敢抬頭，王老師明白了，忙轉移話題說：“老師決定帶你們搞一次實踐活動，去江邊釣魚，讓你們人人都成為姜太公，好不好？”孩子們聽后，都歡呼起來。

下課了，王老師來到校長室，把她的想法跟校長做了匯報。校長一聽她要帶學生到江邊釣魚，連忙打斷了她：“王老師，你是新同志，工作有熱情是好的。但是你想過沒有，現在是禁漁期，再說去江邊的話，學生們的安全怎么保證？我堅決不同意。”王老師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校長仍然不肯答應。

王老師垂頭喪氣地走出校長室，老遠望見張小明一個人貼在墻角，在看其他孩子踢足球。她的心隱隱一痛，又鼓足勇氣走進校長室，細細講了這段時間課堂上發生的一些事情，又一再解釋這次活動并不是真的去釣魚，只是帶孩子親近一下大自然，上一堂課外自然課，希望校長能夠支持她，幫幫孩子。校長想了一會兒，終于點頭說：“這樣吧，我寫個申請，把具體情況向上面匯報一下。”

教育局領導研究后給出了明確答復：“一定要注意安全，同時要保證請三個以上會游泳的成年人陪同，做好安保工作。”校長立即著手安排，采購了一些簡易魚竿，讓王老師組織孩子們去釣魚。

這一天風和日麗，江邊風景如畫。孩子們釣了一會兒魚，多數都失去了耐心，拿著魚竿劃水玩兒。只有張小明一個人離得遠遠的，偷偷拿出小剪刀，把魚鉤剪掉后拋下魚線，然后舉著魚竿望向遠方。王老師默默地看到了這一切，本想過去問一下，可看到孩子那專注的樣子，又忍住了。工夫一長，其他孩子都玩膩了，扔下魚竿躲到樹蔭下，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吃零食。江面上波光粼粼，看得王老師的眼睛都花了，時不時低頭瞇一下眼。

突然，張小明大叫起來，“魚兒上鉤了！”王老師連忙跑過去，大聲說：“魚在哪里？”張小明卻不回答，扔下魚竿就往村里跑。

不一會兒，只見從村里跑出一大一小兩個人，爬上了山頭，舉起望遠鏡凝望遠方。

王老師抓住跑過來的蔡林義問道：“那個大人是誰，你認識嗎？”

蔡林義點頭說：“他是秦大伯，從部隊退伍回來，是村里的民兵營長。”

王老師納悶了：“張小明釣魚，跟民兵營長有什么關系！”

再說小山頭上的秦營長用對講機下達命令，通話結束后牽著張小明來到王老師身邊，說：“王老師，我要代表全村謝謝你，教出這么好的孩子！”

這下，王老師更納悶了。

秦營長抬手指著不遠處，說：“這段江心洲，原來魚蝦很多，由于有人用各種非法工具捕魚，致使江內魚蝦越來越少，稀有魚類面臨滅絕，政府下了禁捕令，只準一人一竿一線垂釣，還不許售賣獲利。很多不法分子無視法令，偷捕行為十分猖獗。小明利用這一人一竿政策，以釣魚之名，監視偷捕分子，一有情況就向我匯報。你看，遠處就有偷捕的人……”

王老師舉起望遠鏡，一看終于明白了，不由得連連點頭，說：“老師可沒做什么，還是你這位營長工作做得好，讓孩子這么小就有了環保理念。”

秦營長連忙擺手，說：“不不不，是孩子自己主動做的，你不信問問他。”

王老師蹲下來，摟住了張小明，柔聲問：“秦營長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為什么這么做，是誰教你的？可以告訴老師嗎？”張小明猶豫了一下，輕聲說：“我可以告訴您，但是您不能告訴其他人，好嗎？”

王老師點頭答應了，張小明湊上來，悄悄說道：“我爸爸進城打工了，臨走前向我保證，等我們這片江域的魚兒很多很多了，他就不再進城去打工，而是回來繼續捕魚，再也不離開我和奶奶。我要替爸爸看好這江里的魚，不讓壞人偷捕，爸爸就能早點兒回來了。”

王老師摟緊孩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