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用主義時裝手冊

蔡雨彤

“對新生事物的狂熱是時尚行業得以存在的基礎。”法國哲學家Roland Barthes在《今年藍色很流行》一文中指出。這種狂熱催生了無數種“造夢”方式：基于大數據搭建的趨勢預測程序，加之AIGC工具，在短短幾秒內就可以排列組合出新的風格；設計師樂此不疲地旁征博引，將各種意象雜糅在一起，繼而在秀場上制造奇觀——幾乎所有人都在探索高級時裝的可能性，它也因此與日常生活產生了距離，以盛大、華麗甚至獵奇的形象示人。

然而，持續低靡的市場、略顯乏味的創意，以及接連的人事震蕩，將時尚圈拉回了“地球表面”，“實用主義”成為了2023早秋系列的關鍵詞，各大時裝屋以穿著者的需求與感受為基準線，回歸設計的原點。

率先扛起這面大旗的當屬Miuccia Prada，政治學專業出身的她，興趣點從來都不在“舞文弄墨”上。“美不僅體現在奢侈品的魅力中，也體現在日常小事上。”Prada女士在品牌2023秋冬女裝系列的發布秀后說。在該系列中，被打上“不會出錯”的標簽、卻又常被時尚狂熱分子詬病“太過基礎”的圓領針織衫成為了主角，搭配帶有立體花卉刺繡的鉛筆裙，Prada女士在實用性與審美性之間找到了調和點，并將之發揮到了極致。而在之前的男裝秀上，Raf Simons直接將主題定為“讓我們來談談衣服”，巧思體現在了疊加的衣領和簡化的剪裁上，而不是走秀地點、名人模特和高深莫測的理念。“這是一次對時尚基本原理的探索。”他說。

一向迷戀“不合時宜感”（anachronism）的雜學家NicolasGhesquière，也在2023早秋系列中暫時放緩了自己的“實驗”。寬松的亮面運動外套和背帶褲、飾有鉚釘的皮質A字裙，以及棱角分明的寬肩西裝，所有單品都以實穿為主。同樣，Valentino也收起了位居高臺上的夢想，整個系列都圍繞“黑領帶”（blacktie，也指“半正式”的著裝規范）展開，Pierpaolo Piccioli在其中加入了蕾絲襯衫、亮片短裙和切爾西皮靴，無尾禮服的嚴肅感消失不見，模特們走進了生活里的場景。Saint Laurent依然保持著腳踏實地的優雅， Anthony Vaccarello重新詮釋了20世紀80年代流行的“Tailleur jupe”（女士剪裁套裙），格紋、條紋與純色，輔以綢緞、絲絨與皮革，用更加寬大且隨性的廓形襯托，Vaccarello將經典式樣打磨得更適合當代女性。

Bottega Veneta自不用說，從Daniel Lee到MatthieuBlazy，多維度的極簡主義一直是二人設計的主旨。Blazy擺弄色彩和材質，卻從不添加任何冗雜的裝飾，將一切都置于實穿的框架下。而在Loewe 2023早秋系列的廣告片中，JonathanAnderson邀請Juergen Teller掌鏡，導演北野武、《白蓮花大飯店》的演員Aubrey Plaza、超模雎曉雯、藝術家NairyBaghramian和策展人Hans Ulrich Obrist皆參與演繹，在Teller不加修飾的鏡頭下，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角色格外鮮活，高級時裝的“濾鏡”被揭下，成為了屬于個體的尋常物件。

無須逐一細數2023早秋系列的每一場秀，新的趨勢昭然若揭——在宛若泡泡糖紙的濾鏡被揭下之后，時尚是否喪失了它應有的活力和個性？實用主義或許會激起部分“信徒”的憤慨，他們認為高級時裝就應該是“不切實際”的，唯有距離才能產生真正的美，譬如曾經的Alexander McQueen、John Galliano、Vivienne Westwood和Hussein Chalayan的杰作。但我們需要記住的一點是：時勢造英雄，每一代設計師和處于不同歷史階段的品牌，都有相應的“使命”。時尚理論家Caroline Evans曾在《前沿時尚》（Fashion at the Edge）中論及：“20世紀的最后30年，科技飛速發展，社會劇烈變化，時尚也因此展現出了幻覺性和實驗性。”而身處于后疫情時代，當我們擺脫了斷斷續續的封鎖后，最渴望的就是去感知并體察最真實的生活，實穿的衣服或許更符合這一訴求。那么相較于先鋒服飾和高級定制，實用主義時裝是否更“低”？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它們在各自的語境里邏輯自洽，在對的場景里發揮著作用：先鋒服飾啟發人，高級定制實現夢，而實用主義時裝則進入生活。

最后，別忘了，時尚因人而誕生，它也始終是門生意，當面對岌岌可危的銷售報表時，實穿是所有品牌唾手可得的“密碼。

權力外套

自上世紀80年代代表女性在社會中掌權的“權力套裝”誕生以來，直線條的西裝外套就占據了現代女性的衣櫥，并且隨著社會的進步不斷演化，如今成為都市女性的工作服。2023早秋的秀場上可以看到套裝的顏色變得鮮艷明快，并且肩部線條變得更寬，將女性力量外化在外套的廓形上，同時夸張的比例游戲放大了肩膀和腰線之間的差距，讓女性氣質和女性力量包容在廓形西裝外套之中。

運動活力

時尚與運動之間的交流愈發密切，二者不斷從對方的領域汲取靈感，運動單品增強了時裝的實穿度和舒適度，而時裝品牌的加入也帶給運動單品更多創意和選擇。2023早秋系列中我們可以看到Louis Vuitton、Gucci、Givenchy等品牌用輕質運動外套、短褲、衛衣和飛行員夾克類運動單品，來混搭直筒半裙、百褶裙等經典時裝元素。Versace的緊身印花彈力褲更具1980年代復古風情。古怪的厚底球鞋、復古運動波鞋和兼具運動造型和未來感的鮮艷涼鞋占據秀場。運動時尚的熱潮還在繼續，運動的元素越來越深地融入時尚基因中。

摩登獸紋

獸紋永遠存在于設計師的靈感版圖中，它代表著性感、活力和天然不受拘束的自由氣質。2023早秋秀場中，動物紋依然占領秀場，但與之前不同的是，設計師在運用獸紋元素時開始刻意淡化其性感和誘惑的意味，轉而強調氣勢和攻擊性，并且變得更加實用。Dior秀場上頗具氣勢的虎紋大衣和老虎圖案刺繡點綴其間，Paco Rabanne將獸紋運用在西裝、直筒七分褲上，將實用主義與野性融合，Valentino用延伸感的大面積豹紋展現女性氣勢。如果將單品拆開，則會發現，無論是手袋還是半裙都可以融入日常的生活場景之中。

城市度假

在緊張的都市節奏中，很多人無法認真地計劃一次度假，所以城市之中的小型度假就變得重要起來，穿上明亮但并不過分夸張的裙子加上絲巾與墨鏡，躺在湖邊或草坪就可以享受一下午的愜意時光。Valentino 2023早秋系列中的亮片雞尾酒裙與Chanel輕盈的薄紗半裙喚起相似的度假渴望，不過與這些裙子搭配的襯衫則提醒我們仍在都市的現實。

牛仔故事

牛仔是每個都市人衣櫥中最百搭的元素，不同的材質和顏色都會帶來截然不同的風格特點。Ferragamo 2023早秋系列以西部牛仔為靈感，把牛仔的風格變得更簡約內斂。Givenchy用牛仔跟絲綢碰撞，映照紐約和巴黎碰撞出的時尚火花。牛仔不僅出現在衣服上，也被做成包袋和鞋子，讓自由不羈的風格在配飾上延續。而西部牛仔靴和牛仔布料的靴子都有獨特的率性氣質。

博物館知識分子

時尚界一直存在著一種獨特的女性形象，仿佛剛從戈達爾的電影里跳出來一樣。她們讀哲學、看新浪潮電影、出入博物館，穿著卡其色風衣、針織開衫、及膝裙配中筒襪，腹有詩書且靈魂熱烈。2023年早秋知識分子的形象發生了一點點改變，短褲的加入讓知識分子穿搭變得更富趣味。各類風格的襪子作為造型的點睛之筆在秀場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