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椒

2020年,養蜂場老板王剛因被蜜蜂蜇傷,過敏而亡。然而,警方調查之下,發現這并非一起意外事件。案子的內情,令人扼腕——
奪命蜜蜂:兇手竟是枕邊人
2020年10月的一天早上7點多,有人報警稱,市郊外一養蜂場附近路邊歪著一輛白色轎車,車內有具男尸。
辦案人員出警后發現,現場車轍歪歪扭扭。車內有個行車記錄儀,記錄了10月13日晚死者開車到養蜂場附近和離開的過程,停留時,因車子不是啟動狀態,沒有相關記錄。從這些記錄的錄音判斷,車內僅死者一人。
死者坐在駕駛位上,上半身卻側趴在副駕駛座位上,是名30歲出頭的男子,顏面、手部上有多處紅腫,有的地方甚至起了水泡,似是叮咬的傷。此外,死者頸部有抓痕。
車內有數只死去的蜜蜂,后座車側門附近,有一個空化妝品罐子、一張薄紙,此外,化妝品罐內有不明粉末。車側門夾層處有幾張撕開使用過的暖寶寶貼,且尚有微微余熱。
經調查核實,死者王剛,36歲,蜂產品經營公司老板。他對蜂毒高度過敏,身上被蜇傷20多處,系因過敏而死。王剛經營蜂產品,經常往返養蜂場,車上出現蜜蜂,原本并不奇怪,但,他是晚上10點多到養蜂場附近的,而且,他曾因被蜜蜂蜇送醫,因此,進出養蜂場都會穿著防護衣,十分注意。而這次,他并沒有穿防護衣,再者,就算車上不小心跟隨了一兩只蜜蜂,也不至于將他蜇得如此厲害。
事有蹊蹺,警方排查其通話記錄發現,王剛死前和妻子鄭佩、妻弟、供貨商、供銷戶等多人聯絡過,所有人都稱,電話內容是正常的業務、生活往來,但關于他的行蹤,無人知曉。
痕檢人員認為,王剛車內發現的那個化妝品罐子有疑點,懷疑是有人事先將蜜蜂藏于罐子內,罐子受熱,蜜蜂飛出,蜇傷王剛后致死。
經查,罐子系王剛情人張萱萱所有。張萱萱稱,近段時間,王剛經常夜宿她家,不過,10月13日晚,他沒有來過。經核查,張萱萱的話屬實。
警方又做了調查和走訪,得知,王剛和妻子鄭佩在事業上有沖突,感情也很差,但鄭佩提供了當晚和網友熱聊的記錄,并稱她并未和王剛聯系過。
辦案人員又反復仔細查看了王剛的行車記錄畫面,發現,在其車行駛經過養殖場附近不銹鋼招牌時,招牌上倒影出了后邊車輛車頭的一側,車子牌照的最后一個車牌號為9,車身為白色。
那條路十分荒僻,路上連監控設施都沒有,誰會在同樣的時間點出現在那里呢?根據細節,警方摸排后發現,鄭佩的車剛好符合此特點。
經過核查車輛行駛記錄,辦案人員確認,10月13日晚,鄭佩駕車來過現場!
面對警方的審訊,鄭佩心理防線被攻破,她含淚說:“是我謀殺了他……”
2014年,鄭佩從美國留學歸來,她學的是生物制藥學,回國后在一個創業指導活動時與王剛相識。活動中,王剛提供了項目規劃書,他想做蜂產品的產業鏈生意。演講時,他氣度不凡,口條了得。
鄭佩翻著他的項目書,那份項目書做得十分用心,前期的市場調研涉及了同類產業的方方面面,而對于他想做的項目需要多少投資,應雇用的員工數量,成本預計,銷售渠道也都考慮細致。
然而,有個投資人卻對王剛的項目嗤之以鼻。王剛有點受挫,會后,在露臺上抽煙,鄭佩走過去主動說:“就算是傳統產業,如果創新,一樣能大放異彩。”
她告訴王剛,國內的蜂產品只是初級產品,重頭產品為蜂蜜、蜂王漿等,但其實,蜂毒具有不錯的藥用價值,商業價值更是可觀。若能以傳統產業支撐收入,然后將主要精力集中在科研上,產出的經濟價值將是驚人的。
王剛在大學里主修營銷課,也曾參與過一些營銷實操,效果不錯,但關于蜂產品產業的經營想法很傳統,鄭佩格局很大,一提點,他眼睛都亮了。
兩人越聊越投機,商量合作——用傳統模式招攬蜂農,產出基礎蜂產品,經王剛包裝、營銷后推向市場,實現基礎收入。利用部分收入,再加上他倆額外投入資金,提煉高濃度、純度的蜂毒,開發出優秀的產品。
他們彼此投契,產生了愛意,于2015年結婚,注冊公司、承包山頭,一氣呵成開辦了蜜蜂養殖基地。王剛是公司總經理,鄭佩是法人,王剛負責公司經營,而鄭佩牽頭科研活動。
鄭佩的弟弟鄭宇很看好姐姐姐夫的事業,找岳父借了30萬,成為養殖戶的牽頭人,一家人充滿干勁。
同床異夢:劃水夫VS拼命妻
他們走的是薄利多銷策略,公司流水還行。兩年過去了,公司大半營收一筆筆投在了實驗室,鄭佩的研發卻沒那么快——提煉蜂毒只是第一步,用蜂毒開發出護膚品需要更多的科研人員、原材料,還得進行測驗、通過產品審批,東西才能上市。
漸漸地,夫妻倆的生活狀態截然不同——王剛因生意小有成就,狐朋狗友多了起來,他經常應酬,過著燈紅酒綠的生活,而鄭佩每天在實驗室忙碌。
一天早晨,王剛滿身酒氣地醒來,嚷著要喝水。鄭佩不耐煩地嘟囔:“真不知道你每天喝什么喝,人都要喝廢了。我昨天在實驗室待了一整天,回來還要照顧你,根本沒休息,累死了!”
王剛大手一揮:“你一心搞實驗不顧家,我得不到溫暖,去外頭和朋友喝幾杯不是很正常嗎?你知道我多羨慕我那些朋友嗎,孩子都有了,老婆又聽話!”他提出要個孩子,一把摟住鄭佩想要親熱,可鄭佩臉色鐵青,拼命掙脫了。
當初她看上的,是意氣風發,認真勤勉,和她共同逐夢的那個人,可眼前的丈夫有點錢就膨脹了,只圖享樂,而且,最重要的是,兩人的步調越來越不一致,連共同話題都快沒有了,關于事業的發展,他們想法也不一樣。
弟弟鄭宇眼見姐姐姐夫感情出現裂痕,勸她不能只顧著工作而忽略了姐夫的感受。鄭佩反思后,變得顧家了些,和王剛的關系也有所好轉,不過,她遲遲未懷孕。
2019年初,為增加產品銷量,王剛找了一個名叫張萱萱的本地主播助力。她是鄰家女孩的長相,聲音甜美,粉絲量不大,王剛將她定位成“養成系”主播,讓她坐鎮養殖場,穿著蜂農的衣服出鏡,展示養蜂的方方面面。為制造噱頭,還設置了不少“劇情”,讓張萱萱故意被蜜蜂蜇,接著推出“系列”故事,粉絲量漲得很快,公司營收也明顯增長。
鄭佩正苦于設備規格需要升級,提出投入更多錢建立更好的無菌實驗室。這一次,王剛終于忍不住了,說:“我原來沒想到干實驗室這么花錢,咱們錢賺了又沒享受到,多不劃算啊……還有,你這幾年搞科研人都憔悴了,算啦,別死磕了,你干脆安心備孕,有了孩子再請個保姆,多輕松啊!”
鄭佩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王剛。當初,他們相愛并創業,她一度覺得遇到對頻的人多么難得,可這些年看下來,其實兩人三觀不同,人生方向也不同。尤其是,丈夫居然建議她停止實驗,要她回家帶娃,這簡直是完全看低了她的價值,也完全沒有尊重她的個人想法。
鄭佩心里拔涼,不由得犀利起來:“產品研發本來就需要投入很多資金和時間,等推出成熟的產品,利潤能嚇死你。說來說去,還是你格局小,目光短淺!要不是需要更多資金,你以為我能受得了你那些上不了臺面的營銷手段嗎?”
王剛一直以自己很懂營銷而傲,他臉色一沉,甩門而去。兩人各有委屈,此后,王剛打牌、酗酒,甚至開始夜不歸宿,而鄭佩惱怒于丈夫把控了流動資金,見面就逼著他立馬轉款給自己弄實驗室,兩人關系越來越差。
2019年10月,國慶假期,王剛獨自回了老家,弟弟鄭宇和弟媳周青將鄭佩接到家中。周青勸她:“你倆誰也沒錯,只是想法不同。過日子是要彼此妥協的,別再冷戰了,免得別人乘虛而入。”
鄭佩感到弟妹話里有話,追問了一句,周青尷尬得不知如何開口。鄭宇一把摔了手里的抹布,說:“姐,你小心那個叫張萱萱的女主播,你躲在實驗室里搞科研,她呢,一下播就往王剛身上貼!”
鄭佩心里一咯噔。細想起來,丈夫不知從何時起,格外注重外形,而且,對她越來越怠慢……
10月8日,鄭佩在丈夫車側門處發現了一盒開封沒多久的化妝品,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她頓時渾身發冷,王剛真的變心了。
一個月后,鄭佩將王剛和張萱萱捉奸在床,哭著提出離婚、分割財產!王剛父母趕來哭打兒子,逼著他認錯。重壓之下,王剛賭咒發誓和張萱萱斷絕往來,并真的停止了合作!為表誠意,他還轉了一點資金支援鄭佩的科研。念及舊情,鄭佩原諒了他。
這場風波后,在家時,他們經常相對無言。
2020年4月,因疫情,產品銷量下滑,王剛愁眉不展。鄭佩難免心酸,想到這是他們經歷風雨打拼的事業,鼓勵王剛,說他們能挺過去。
王剛若有所思:“實在不行,套現吧?回頭咱們可以再瞅準時機投資新的項目也行啊!”
鄭佩氣到無語。她為產品研發投入了幾乎全部的時間、精力,弟弟為盤好手下的蜂農,也付出良多,他們把公司當作重要的事業來做,本想扛過困境,沒想到,王剛卻只是把這當作一個賺錢工具,一旦形勢不對,就想撤。骨子里,他們追求不同,根本不是一路人!兩個人再次不歡而散。
此后,王剛又開始夜不歸宿。
反戈一擊:創業夫妻唏噓收場
2020年6月,王剛帶著一個有投資、合作意向的朋友來公司考察項目,對方深度調查后表示考慮投資。鄭佩以為丈夫心意轉圜,很高興。
沒想到,過了幾天,王剛告訴鄭佩,他和對方簽訂了協議,投資方提出,目前公司合作的養殖戶觀念老舊,手法傳統,而他們公司有一批專業人才可調配。投資人要求王剛中止與現在的養殖戶的合作,由他們的人才入駐蜂場,選拔理念相同的新蜂農打配合。
這么大的事兒,王剛居然沒和鄭佩商量就簽了合同,她和弟弟得知后,都很生氣,和他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王剛表示,違約金太高,他們無法反悔。
有些蜂農入駐較晚,并沒有賺到錢,見他們提出免除兩個月租金,直接退租;有些養殖戶扎根較深,投入較大,眼看公司發展得不錯卻要甩掉他們,惱得很。
一次,王剛帶著人到蜂場,幾個養殖戶把他團團圍住,有個身材高大的養殖戶一把抓住他衣服的前襟威脅他。王剛耍無賴:“還不是因為公司資金吃緊我們不得不找外援、改制!你放心,清退是有補償的,你們找鄭宇談就行!”
養殖戶轉而多次找鄭佩和鄭宇鬧,鄭佩指責丈夫“甩鍋”,王剛卻辯解,這只是當時為了脫身一時情急說的,再說,鄭宇一直和養殖戶們來往,由他出面是應該的。
此后,公司亂了套,王剛一連幾天不見人,鄭佩躲在實驗室里,而一些養殖戶把氣都撒在鄭宇身上,他怕姐姐難受,便出頭頂著。
因為公司財務確實吃緊,鄭佩不得不暫時關停實驗室,騰出資金,以作為對部分同意離開的養殖戶的補償。還有一部分優質養殖戶,他們提出留下,鄭佩做主同意了。
2020年7月,王剛私下找了一幫流氓毆打、威脅養殖戶,被人質問后辯稱,這不關他的事,是鄭宇的主意!
有幾個養殖戶激憤不已。8月的一天,幾個人找鄭宇吵架后陸續離開,有個蜂農見鄭宇的妻子周青落單,邪心頓起,竟將她強暴。
本就產后抑郁的周青簡直崩潰了,可是,害怕影響名聲的她沒有報警,也沒有告訴家人。
鄭宇發現妻子不對勁,不僅不管孩子,還呆呆坐在窗前,動不動就哭,以為妻子產后抑郁加重了,打算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一周后,抑郁至極的周青喝了農藥,幸虧鄭宇及時發現將她送醫。醒來后的周青吐露自己被強暴的事,夫妻倆抱頭痛哭。
然而,此時已沒有強奸的罪證,夫妻倆憋屈、痛苦,無比難受,周青更加精神恍惚,確診中度抑郁癥。
鄭佩和弟弟、弟妹感情篤深,眼前種種,令她心碎。當初,是她拉著弟弟一起干公司,賭上全家人的生計,可王剛卻沒和他們一條心,以至于現在滿地雞毛。
10月6日,最后一個蜂農撤場了,對方公司的人最快只能10月17日接手,養殖場只余蜜蜂,養殖戶們全走了。鄭佩不忍如此慘狀,和弟弟打起精神,每天到養蜂場看看。
10月9日,鄭佩得知了一個驚天消息——王剛和張萱萱還在一起,并且,張萱萱懷孕了!
有人撞見他陪張萱萱產檢。據說,他承諾,等公司出手了,她生下了孩子,就和鄭佩離婚。
鄭佩錯愕之下,花重金請人調查,發現,上述內容都屬實,而且,還有個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事情——王剛根本不是準備和別的公司搞合作,而是簽了陰陽合同,售賣公司!清空養殖場,就是給對方清場。
此時的鄭佩,所有的夢想都崩塌了,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所有的愛意都被辜負、背叛,鄭佩徹夜難眠。魔怔之下,她認為,王剛必須付出代價。
數日后的一天,鄭佩通過網絡虛擬電話威脅王剛,自己是王剛出軌、試圖轉移公司財產的知情者,手上有相關證據,邀他見面談判,且不許有人知道,地點就約在養蜂基地外的空地上。王剛答應了,當晚10點半赴約。
鄭佩為了赴約提前做足了功課,前一天就提前將車開到和小區相隔一條街的路邊,徒步回家。當晚,喬裝從小區側門而出,取車后,繞遠路前往養殖場附近的約見地點,兩人的車前后腳到達。
王剛停車后,將車熄了火,鄭佩約他下車談。王剛冷笑:“果然是你!”鄭佩提出,公司可變現,但她和弟弟要一半的資金,不過,她愿意將婚房留給他。
王剛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一口答應。還說了一句:“你要早這么痛快,咱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鄭佩如墜冰窟,緩緩道:“對,你說的都對!”
上車前,鄭佩故意把自己的包包放在王剛車后座,假意拉扯幾句后,離開前以拿包為幌子,實則將事先準備好的,裝有蜜蜂的化妝品罐子從包內放在緊靠側門的后座,并將已撕開預熱、放在她口袋的暖寶寶放在車門處,隨后離開。
她將之前張萱萱留下的化妝品罐內放入蜜蜂,瓶口封上薄宣紙,薄蠟封住邊口。下車前,她快速將數個暖寶寶撕開,放置在車門內側。
王剛根本沒有察覺,先她一步駕車離開。路上,車體顛簸,薄蠟極速融化,蜜蜂飛出。蜜蜂在受熱后,以為受到攻擊,群體蜇了正在開車的王剛。
據警方推測,王剛緊急臨時停車,企圖自救,撥打電話時,電話卻掉到座位縫隙里。由于對蜂毒過敏,而他被多次叮蜇,以至于昏厥、呼吸衰竭,因未及時得到救治而亡!
2022年初,當地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鄭佩無期徒刑。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孚日律師事務所的陳輝律師認為,夫妻檔創業,二人角色互補、共同努力承擔風險,在創業起始階段,能使溝通成本、社交成本、發展成本大大降低,有一定優勢;然而,創業中后期,公司的發展往往容易進入瓶頸期。本文中,王剛和鄭佩三觀不同,人生方向不同,作為合伙關系,牽扯上感情因素私人矛盾,因此才會一地雞毛。其實,夫妻檔公司更需要建立完整的管理制度來約束,盡量往職業化、規范化方向運營,分工明確,權責清晰,若無法合作則應及時“分家”,以免矛盾累積,引發不可收拾的后果,甚至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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