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鳥遐想

張昌愛

鳥，大自然靈性的音符，會飛的花朵。

去永順小溪，登上一座山頂，注視一只鳥的飛翔，我猜想它會從哪個枝頭起飛？又會落到何處？是否要去同另一只鳥相遇，好把愛的樂章奏響……

一只蒼鷹正在展翅飛翔，它那不緊不慢、穩健有力的模樣……讓我明白了生活中強者的豁達與堅定，既有戰勝一切困難的勇氣，又有解決一切問題的信心和執著。

藍天下，犀牛潭瀑布飛奔著，仿佛立志把整個山脈喚醒，好同它一起跳舞，一起對著天空唱響湘西山歌的韻律與美麗誘惑……此時，犀牛潭瀑布旁不遠處的山坡地里，一棵根深枝茂的老桃樹仿佛正在對天上的鳥兒心事重重地說著什么……老桃樹下，一位姓石的白發老翁正閉眼十分投入地拉著二胡。悠長的二胡聲，似小溪中清澈的山泉，在大海的召喚下正輕輕地飄向高處、流向遠方。

這棵老桃樹已沒有一片葉子，身上的“毛”早已被叫秋風的巨手，一片一片地摘下、拋向了大地……它哭喪著臉，像丟失了靈魂般沒有一點兒精神。它的樹干仿佛在傷心地落著淚，樹枝全都垂下了頭，盼望著報春鳥的到來，給它注入活力，獲得新的生機、新的希望與新的美好。

拉二胡的石姓老人，如一尊石頭雕像蹲在老桃樹下。他來自不遠處的城里，年輕時曾被下放到小溪這方山水。這里蘊藏著他的青春與愛情，他娶進屋的愛人是本地一位土家族姑娘。讓他傷心的是他倆結婚沒到五年，他的愛人便因一場病離他而去。他想她的時候，便搭車來到小溪旁這棵老桃樹下拉二胡。她生前十分喜歡聽他拉的二胡。他的愛人名叫桃花。

把物名喊成人名，是湘西山寨人的一種風俗。

這棵桃樹下，藏有老人的愛情故事。

老人離開老桃樹時，歪歪斜斜的腳印留在了山坡間的泥土里，仿佛正在講述著什么……一只大山雀目送完石姓老人后，返回，落腳在那棵老桃樹上，跳上跳下，仿佛是為了喚醒這棵沉睡中的老桃樹。它想對老桃樹說點兒什么呢？是講一下在天空中飛翔的心得，或是對老桃樹說說鳥與樹的關系呢？誰能告訴我，鳥與樹究竟會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呢？

冬，用冷來證明自己的存在與色彩。

雪，是冬的靈魂與愛的表達。

鳥的世界，讓我們遐想與向往。

聽祖母說，鳥同人的生活有太多的聯系與感知，如有一種叫“催命鳥”的鳥一叫，寨里就準會死人，它的叫聲像是在哭泣，也像在深情地唱一首送別之歌。喜鵲飛到窗口叫了，第二天一定會來客人或者是有什么喜訊。燕子若飛進誰家屋里，千萬不能打或趕走，這家人日后一定會興旺發達，出國家棟梁之材，做什么事都是順順當當的。鳥，預知著人類的生活，而我們對鳥的認知，總是少之又少。

是呀，的確如此……注視著眼前這棵光禿禿的老桃樹，我的心里既興奮又難過，興奮的是：大山雀此時還立于老桃樹的枝頭……難過的是：老桃樹不明白一只鳥到來的意義。它在勸老桃樹不要消沉哭泣了，它像沒聽到有人對它說話一樣，只顧自己默默低頭落淚。

冬的冷，考驗著人類，也考驗著老桃樹是否還能迎接下一個春暖花開的到來。成功與失敗之間，倒在黎明前黑暗的人，總是太多太多。冬，是一扇門，門里門外則是不同的風景，兩個世界。

遐想里，老桃樹說話了，它講它只對“報春鳥”熱情、露笑臉。可現實是，此刻不見“報春鳥”呀。問腳旁的一株小草，為什么此時此刻這株老桃樹如此消沉？小草沉默一會兒，想了想，對我說：“老桃樹的魂魄跟隨一陣風，上遠處取經去了。”

此刻，我真想對老桃樹說點什么，可一時又不知如何去開口，唯一的表達，就是伸出手輕輕撫摸一時失魂的桃樹樹干，以傳達我的安慰之情……我發現，老桃樹樹干上那一條條裂縫，仿佛正在敘述著一個個悠長而沉重的民間故事。

老桃樹，是小溪的一首詩，可很少有人去讀。

位于湖南省湘西州永順縣東南部的小溪，傍依鳳灘水庫，水資源非常豐富，因此鳥類繁多，有在小溪里捕食小魚、蝦蟹的紅尾水鴝、小燕尾、翠鳥，有以稻田內螺類水生生物為食的池鷺、大白鷺。這些跡象表明，這里的氣溫環境與植被地貌適宜多種鳥類繁衍生息，是各類鳥兒賴以生存的理想場所。它們安家于小溪，把希望與夢想蘊藏于小溪。

小溪是個綠色的詩意世界，等待您的探訪與尋覓。

在小溪的森林里行走，走著走著，你會明白在生活中，正是因為有了春、夏、秋、冬的存在，才使我們的日子與歲月變得深刻和豐富。誰能說不是呢？為此，我們既要贊美春天，也要不忘冬天里的考驗與錘煉。有微風吹起，但不知它從哪方來？又要到哪兒去？離開老桃樹、離開永順小溪的山山水水，回到吉首市工作與生活之處時，耳邊仍然常常回蕩著那只大山雀對我說過的一段話。它說：“你們都走了，我也得回窩里避避寒風去了……”是呀，誰愿在寒風中飛翔？誰不向往愛情，渴望有個溫暖的家。

渴望改變，期待進步與飛翔，不愿一輩子碌碌無為，是每個人生命深處的志向與追求。可現實生活里，有的人走著走著就不見了，有的人講著講著就無話可說了……這不是世界的錯，也不是生活的錯，只同各自的執著、勤奮與悟性有關。沒有翅膀何談飛翔？

鳥的飛翔，有方向嗎？我想也許有時也不一定。如同我們飯后散步只是為了休閑娛樂而已。有時慢，有時快。夜晚睡眠，是為了明天更有精神與體力去工作，把夢想好好追求。

掏鳥窩，養小鳥，是湘西山寨童年生活的主色調。

湘西山里的孩子，頑皮，喜歡追著鳥奔跑。

有事沒事，我愛對鳥注視，同鳥對話、交流，總在城里的高樓大廈間穿梭、尋覓，心想，人類是離不開鳥飛與鳥鳴的……只是一時弄不明白，美麗的城市，樹其實也不少，為什么樹上總難看到鳥飛翔呢？記得小時在鄉下山寨的日子，我幾乎是同鳥為伴，什么麻雀、喜鵲一大串，時時在眼前飛來奔去。那時我真興奮，常望著鳥展開著各式各樣的遐想與憧憬。特別是見到鷹展翅高飛，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一天，在吉首市公園我意外遇上了石姓白發老人。他雖是八十有二的人了，身子骨卻依然硬朗。他說，兩年前他隨兒子由永順縣城搬進了吉首市，常到公園里散步，愛在公園的月光下拉二胡。當我問他，是否知道城里為什么鳥少見時，他卻閉目無言了。一陣沉默過后，他東指一下、西點一點，我不明白眼前的這位石姓老翁，究竟想告訴我什么？

不過，憑我的猜想，他好像在說，這城里不適合鳥類生存，所以就很少見到鳥了。但不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

沒鳥的日子，總像缺點什么。一種失落感便油然而生，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辦法去尋找鳥。實在憋不住了，我就擠出時間回山寨一趟，或者去永順的小溪自然保護區看看鳥。我有一種感覺，若天空里沒有了鳥，我的想象之樹就會枯萎，我的遐想之光就會消逝。

再一次來到永順小溪，是一個初春的早晨，我站在那棵老桃樹跟前，發現它光溜溜的軀干上，已有不少新的綠芽冒出。當我正準備以我的方式向老桃樹表示祝賀的時候，在老桃樹上空不遠處飛翔的一只小鳥搶先說話了。它說：“桃樹的靈魂，在外面轉了一圈后，發現外面的世界永遠只屬于外面的樹，于是，它回來了。于是，老桃樹又有了生機，又有了希望，有了新一輪桃花盛開的美麗季節。”

我對小鳥微笑，稱贊它說得太好了！一棵樹都不能失去靈魂，何況一個人、一個民族和一個國家呢。一陣春風吹過，我開始對飛落在老桃樹枝頭的小鳥講：沒有鳥可見的日子真是難受，我的前世是否就是一只小鳥呢？否則，為何會對鳥如此牽腸掛肚、念念不忘？保持生態平衡、保護自然環境，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多么的富有遠見，多么英明的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