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華濤,吳 雙
(1. 武漢理工大學 管理學院;2. 武漢理工大學 創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由于創業活動兼具高成長性和高風險性,創業企業對資金需求迫切,融資成為其成長面臨的重大挑戰[1]。融資啄序理論可為創業企業融資方式選擇提供指導,其認為企業應遵循先內源融資再外源融資(債權融資與股權融資)的順序。其中,內源融資主要來自創業者自有資金與企業內部留存收益,具有易獲得、低成本的優點[2],被認為是企業首選融資方式;外源融資強調從合作伙伴、金融機構等渠道獲取資金,能夠分攤企業資金風險,及時彌補研發投入資金缺口。
大量研究關注內源融資與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重要意義,但針對二者效果孰優孰劣尚未形成一致觀點。一方面,部分學者基于融資啄序理論,發現實施內源融資這類風險較小的融資決策能夠將資本合理地運用于核心競爭力提升過程[3]。因此,相較于外源融資,內源融資對創業企業成長性、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更為顯著[4-5]。另一方面,亦有學者認為,相較于內源融資,外源融資的財務績效反饋更佳,因其資金獲取渠道更廣、規模更大,對創業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更顯著[6-7]。目前,國內上市公司普遍表現出外源融資偏好。事實上,融資啄序理論僅基于信息不對稱等特定假說比較了融資方式的優劣,在解釋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績效的關系時,只有少量學者考慮到融資約束(海本祿等,2021)、治理能力等企業內外部環境的影響(王勇,張耀輝,2018)。因此,需進一步厘清不同融資方式對創業績效的內在作用機制。
學者們已充分認識到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業融資與績效的積極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一是拓寬企業融資渠道。社會關系是創業企業資金來源,Kibona(2018)、Nguyen(2020)認為,社會網絡有助于創業企業獲得非正式融資。二是提高創業績效。社會網絡能夠通過信任機制緩解創業活動中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劉剛等,2021),降低企業資源獲取成本,進而提高經濟活動交易效率(劉恩培,2022)與創業績效。例如,Dudley(2021)指出,社會網絡程度較高企業,其可持續發展能力較強。現有研究基于社會網絡結構視角,通過計算結構洞、中心度等指標測量社會網絡深度與廣度,但未能基于社會網絡性質,進一步探討市場、政府等維度下社會網絡帶來的異質性資源(Jiang et al.,2010)。因此,有必要深入研究多維網絡對創業活動的差異化影響。同時,社會網絡在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關系間的作用有待進一步考察。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試圖構建社會網絡多維度指標,將其作為調節變量納入融資方式與創業績效關系模型,揭示創業融資活動中社會網絡的作用。本文可能的理論貢獻在于,探討內源融資、外源融資對國內創業板上市公司績效的影響,以豐富基于啄食順序理論的創業融資研究。同時,利用社會網絡理論,探索不同維度社會網絡在內、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關系間的調節作用,從而更好地解釋內外源融資方式、社會網絡和創業績效間的耦合機制。
傳統啄序理論具有兩個邏輯前提,即信息不對稱和代理沖突理論。首先,學者們認為,企業內部管理者和外部投資者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導致融資成本增加,這一現象僅存在于外源融資。因此,企業傾向于采用內源融資這類風險較低的融資方式[8]。其次,股東和管理者之間、債權人與股東之間存在利益共享及風險承擔的不平衡問題,導致債權和股權融資成本較高,由此外源融資劣于內源融資。對創業企業而言,內源融資同樣優勢明顯。其一,內源融資來源于股東自有資金、企業日常經營所得,具有極大的自主性,資金到位率較高,能夠及時彌補創業企業資金缺口;其二,內源融資無需向第三方支付服務費和手續費,不會給創業企業帶來沉重的負擔;其三,將未分配利潤注入權益資本不僅不會稀釋原有股東的股票收益和控制權,而且能夠增加公司凈資產,以此支持公司拓展其它方式融資。
僅依靠內源融資無法滿足企業資金需求,故創業企業通常采用債權融資和股權融資等外源融資方式。企業創新活動具有較高的不確定性風險,內源融資不足以應對。因此,對于創業企業而言,外源融資具有重要價值[9-10]。例如,對創業板上市企業而言,其增資發行成本較低,通過股權融資籌集的資金能夠快速用于經營。眾多研究證實,債權和股權融資均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投入,進而提升企業技術創新質量與規模(James et al.,2013;許長新,李夢嬌,2019)。此外,通過發行股票進行融資被視為創業企業成功的標志[11],企業股權融資行為能夠增強投資者信心,進而抬高公司股價。
然而,相較于內源融資,外源融資帶來的成本與風險不容忽視。債務融資伴隨著金融風險與代理成本[12],因而對創業企業經營具有消極影響。一方面,企業需要定期償還利息,導致財務費用增加;另一方面,為了確保信貸安全,企業從銀行等金融機構獲得的長期債務融資一般帶有約束性條款,會限制其自主調配權,導致資金使用效率下降。其次,債務累積性廣泛存在于杠桿率較高的企業[13],易引發還款期限較為集中的債務危機。此時,企業必須迅速籌集巨額資金用以還債,進而影響日常經營所需資金,導致經營風險增加。此外,債務增加導致的高財務杠桿率意味著不良經營業績。作為我國上市公司最為常用的融資方式,股權融資能夠幫助創業企業短期內獲得大量資金,卻易引發公司股權、控制權分散的危機,進而對經營績效產生負向效應[14]。已有研究指出,由于國內資本市場不完善,股權融資募集資本使用效率普遍較低(黃少安,張崗,2001),故股權融資對創業績效的影響有限。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相對外源融資,內源融資更能促進創業績效提升。
基于社會網絡嵌入性理論,企業家個體或企業經濟行為不可避免地嵌入于社會關系中,通過與其它組織或個人進行資源交換,構成自身社會資本。創業企業可以通過政府關系、金融關系、高校與協會關系以及市場關系尋求資源以分散風險[15]。借鑒已有研究成果(許浩然,荊新,2016;尉曉亮等,2022),本文將社會網絡劃分為知識、市場、金融、政府4個維度進行分析。
知識網絡的概念來源于知識基礎觀,后者認為企業所掌握的知識元素能夠通過相互聯結形成知識網絡[16],并將知識網絡分為內部知識網絡與外部知識網絡。基于知識認知理論,Li等(2019)、李健和余悅(2018)等提出,較高的內部知識網絡凝聚水平有助于企業吸收外部知識。因此,高學歷精英管理人員數量越多,企業內部知識網絡越緊密,管理團隊獲取與處理信息的能力越強,越有利于企業制定長期發展戰略(Laszlo et al.,2000)。一方面,內部知識網絡能夠促使企業留存收益增加,緩解內源融資不足問題;另一方面,內部知識網絡可以幫助創業企業更好地利用內源融資,強化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的正向關系。組織知識相關研究指出,知識流通路線能夠決定企業如何運用現有知識基礎制定創新決策(Yayavaram,Ahuja,2008)。與高校、研究所和行業協會的關系有助于企業及時獲取相關技術、市場信息,了解行業發展趨勢,進而更好地把握外源融資機會。針對債務融資,外部知識網絡有助于企業實施最優借、償債計劃,提高商業信用融資能力與償債能力[17];針對股權融資,外部知識網絡有助于企業縮減非生產性消費,避免管理者制定不利于股東利益的投融資策略,從而降低道德風險。因此,知識網絡能夠弱化外源融資對企業績效的負向影響。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a:知識網絡正向調節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H2b:知識網絡負向調節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生產者與中間商、消費者的關系是影響商品交換的重要因素。創業企業與利益關聯方(供應商、分銷商、顧客)長期、穩定的貿易關系是市場網絡構建的基礎[18]。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市場網絡規模與穩定性成為創業企業競爭優勢的重要組成部分。
基于現代行為金融理論,王春(2009)、徐龍炳和龍月娥(2010)指出,投資者信心作為投資者特定心理現象,會引發投資者投資信念和行為改變。穩定的市場占有率、較高的行業信用度能夠增強股東對創業企業未來發展的信心,有助于內源融資效率和企業現金流水平提高,進而強化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積極影響。嵌入性理論認為,企業在社會網絡中利用信任機制獲取資源[19],牢固的市場網絡有助于創業企業以存貨、應付賬款、預收賬款等方式獲得短期融資,降低債務融資獲取成本,進而提高融資水平[20]。同時,行業信用度能夠影響銀行貸款獲取難度。因此,市場網絡能夠弱化外源融資對企業績效的負向影響。此外,融資渠道拓展意味著創業企業在資金獲取上擁有更多主動權,有助于外源融資資金使用決策優化[21],進而對創業績效發揮正向作用。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a:市場網絡正向調節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H3b:市場網絡負向調節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對于足夠成熟的創業企業,構建與金融機構的關系網絡是其必要戰略,本文將這種關系網絡定義為資本網絡。基于融資啄食順序理論,相對于內源融資,外源融資的劣勢是在企業內外關系人間信息不對稱情境下產生的。學者們普遍認為,創業融資難題來源于創業活動的不確定性與信息不對稱(Beck et al.,2005)。資本網絡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創業企業與金融機構信息不對稱問題,有助于債權人全面、真實、及時地獲取創新活動信息[22],進而降低企業融資性貸款獲取難度。因此,資本網絡有助于外源融資降本增效,對創業績效發揮積極作用。此外,社會資本理論支持企業通過社會網絡關系獲取潛在資源。與金融機構的密切聯系有助于創業企業獲得更多外源融資(閆華紅,郭子悅,2020),提高外源融資效率和創業績效。
與之對應,資本網絡對外源融資的促進作用可能造成內源融資低效。過度自信理論認為,留在資本市場上的人都是過度自信的,這會導致管理者執行非理性決策,弱化企業內部控制(李娜,孫文剛,2015)。一方面,這種現象導致管理者忽視內源融資。創業企業將大量精力投入到債務和股權融資上,對內源資金缺乏合理規劃,可能導致內源融資難以發揮對創業績效的正向作用。另一方面,足夠的外部資金會降低企業對內源融資的依賴,此時如果加大內源融資投入,邊際效益會降低。綜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4a:資本網絡負向調節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H4b:資本網絡負向調節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創業企業與政府機關的聯系構成政府網絡,亦稱為企業政治關聯[23]?;诶佑±碚?對于有過體制內工作經歷的企業家,能力烙印和認知烙印會賦予其較強的政策領悟能力和敏感性[24]。首先,聘用有政府機關任職經歷的高管能夠提升創業企業對相關行業法律法規的認知水平,使其嚴格遵守法律法規開展經營活動,通過內源融資、外源融資產生良好的績效。其次,作為非正式制度,政治網絡形成的政治連帶扮演著“資源通道”的角色(戴維奇等,2016)。企業與政府機關間關系緊密,對外源融資機會識別、策略選擇具有重要意義。Wu等(2013)證實,政治連帶能夠幫助企業在IPO市場上獲取股權融資,通過降低外源融資成本對財務績效發揮積極作用。同時,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創業企業與政府雙向溝通有助于政府部門制定有助于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市場治理政策,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陳作華,劉子旭,2019)。此外,作為外源融資的特殊方式,與內源融資類似,政府補助幾乎沒有資金成本,也不伴隨償債風險。政府網絡可以通過提升外源融資中的政府補助比例強化其對創業績效的正向影響。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5a:政府網絡正向調節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H5b:政府網絡負向調節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
本文以我國創業板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基于2013—2020年相關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原因在于,上市創業企業披露信息易于獲得,且其數據經過嚴格審查,更加真實、客觀。創業板于2009年設立,本文將2013年作為時間節點能夠確保一定的樣本企業數量,使研究更具統計學意義。
本研究樣本數據均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其中高管在政府部門任職數據為手工翻閱“高管個人資料文件”整理獲得,其余維度任職數據從“董監高個人特質文件”中提取。此外,為了確保數據的統一性和連續性,本文對樣本企業進行以下處理:剔除ST股、*ST股企業;剔除自變量、因變量和控制變量數據缺失企業。最終,得到340家企業2 708條數據。
2.2.1 自變量
現有創業企業經營績效研究通常采用融資方式(或稱融資結構)相關指標作為因變量,參考雷輝等[25]、曹裕等(2009)、凌江懷等(2011)的研究成果,本文以內源融資率、外源融資率作為融資方式的衡量指標,分別為內源融資額、外源融資額與總資產的比值。其中,內源融資額為由未分配利潤、盈余公積和折舊組成的留存收益,外源融資額為負債總額、股本和資本公積的總和,具體計算公式見表1。
2.2.2 因變量
本文因變量為以財務數據度量的創業績效,借鑒Sandr等[26]的衡量方法,選取總資產報酬率(ROA)作為績效衡量指標。該指標為衡量企業盈利能力的關鍵財務指標,能較好地反映創業企業經營成效。此外,為了確保結果穩健性,本文以凈資產收益率(ROE)作為因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27]。
2.2.3 調節變量
本文以高管團隊關系網絡度量創業企業社會網絡。借鑒趙麗娟和張敦力(2019)、尉曉亮等(2022)的研究成果,根據高管兼任單位屬性,將高管團隊關系網絡劃分為知識網絡、市場網絡、資本網絡和政府網絡4個維度。
資本維度虛擬變量(cap)計算具有金融背景的高管人數,即曾在或正在金融機構及相關單位(銀行、證券公司、投資公司等)任職的高管數量。高管在金融機構的任職經歷能夠幫助企業更好地獲得經營發展所需的資金(陳克兢等,2021)。知識維度虛擬變量(kno)計算具有學術背景的高管人數,即曾在或正在高校、研究院、行業協會任職的高管數量。高管學術經歷有助于緩解企業因信息不對稱、數字風險導致的融資約束[28]。市場維度虛擬變量(mak)計算在除上述單位和企業外其它企業兼任董事會成員的高管人數,包括供應鏈上下游、同業競爭者、股權關聯等企業,有利于創業企業獲取市場信息與資源,進而擴寬融資與銷售渠道(游家興,劉淳,2011)。由于政府機關單位相關規定限制在職公務人員企業兼職,故政府維度虛擬變量(gov)計算曾在政府、事業單位任職的高管人數。擁有體制內工作經歷的高管能夠幫助創業企業更好地捕捉政策信息,從而獲得非正式制度資源(王蘭芳等,2019)。
2.2.4 控制變量
本文選擇影響企業財務績效的相關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即企業規模(Size)、企業資本結構(Lev)、企業增長率(Growth)。此外,由于企業財務績效受股權集中度、資產利用效率等因素的影響[29],故補充股權集中度(TOP10)、總資產周轉率(TAT)作為控制變量。研究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為檢驗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創業企業績效的關系,本文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ROAi,t=α0+α1IFi,t+α2controlsi,t+εi,t
(1)
ROAi,t=β0+β1EFi,t+β2controlsi,t+εi,t
(2)
其中,controls表示控制變量集合,包括企業規模(Size)、企業資本結構(Lev)、企業增長率(Growth)、股權集中度(TOP10)、總資產周轉率(TAT)。
為揭示社會網絡的知識、市場、資本、政府維度在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績效反饋間的調節作用,本文構建回歸模型如下:
ROAi,t=γ0+γ1IFi,t+γ2controlsi,t+γ3Ikci,t+εi,t
(3)
ROAi,t=γ'0+γ'1EFi,t+γ'2controlsi,t+γ'3Ekci,t+εi,t
(4)
ROAi,t=δ0+δ1IFi,t+δ2controlsi,t+δ3Imci,t+εi,t
(5)
ROAi,t=δ'0+δ'1EFi,t+δ'2controlsi,t+δ'3Emci,t+εi,t
(6)
ROAi,t=θ0+θ1IFi,t+θ2controlsi,t+θ3Icci,t+εi,t
(7)
ROAi,t=θ'0+θ'1EFi,t+θ'2controlsi,t+θ'3Ecci,t+εi,t
(8)
ROAi,t=μ0+μ1IFi,t+μ2controlsi,t+μ3Igci,t+εi,t
(9)
ROAi,t=μ'0+θ'1EFi,t+μ'2controlsi,t+μ'3Egci,t+εi,t
(10)
其中,Ik_c代表知識網絡與內源融資的交互項,Ek_c代表知識網絡與外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Im_c代表市場網絡與內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Em_c代表市場網絡與外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Ic_c代表資本網絡與內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Ec_c代表資本網絡與外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Ig_c代表政府網絡與內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Eg_c代表政府網絡與外源融資去中心化之后的交互項。
由表2可知,樣本創業企業內源融資率(IF)的均值為0.148,最大值為0.613,最小值為-9.028,均小于外源融資率(EF)的相關數值。由此表明,我國上市創業企業普遍傾向于采用外源融資方式而非內源融資方式。此外,市場網絡變量的均值為1.657,最大值為14,遠大于其它網絡數值,表明創業企業高管團隊中兼任其它關聯公司職務的人數較多,市場網絡最發達;政府網絡變量的均值0.066,最大值為2,在各網絡維度中的數值最小,表明樣本企業高管中具有政府部門任職經歷的人數較少,政府網絡較為缺失。由于政府機關單位特殊,其人員流動性不高,該項數據低于其它變量有據可依。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Tab.2 Results of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analysis
由表3可知,內源融資率(IF)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內源融資與企業融資財務績效呈正相關;外源融資率(EF)的回歸系數為-0.547且通過1%統計顯著性檢驗,表明由債權與股權融資構成的外源融資在大多數情況下不利于創業企業績效增長。這一結果初步驗證了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此外,為確保研究結果有效性,本文對變量進行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結果顯示,VIF值均小于10。由此表明,變量間不存在嚴重多重共線性問題,可以進行相關模型回歸分析。
表4中,M0、M1與M2分別為僅包含控制變量、分別加入解釋變量內源融資與外源融資的回歸結果。由表4可知,僅加入控制變量時,模型的R2為0.274 3 ,加入解釋變量后,R2明顯提高。結果表明,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具有顯著正相關關系,系數為0.121 1(P<0.01);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具有顯著負相關關系,系數為-0.119 3(P<0.01)。由此說明,相對外源融資,內源融資更能促進創業績效提升,假設H1得到驗證。
表4 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主效應檢驗結果Tab.4 Main effects of endogenous and exogenous financing on entrepreneurial performance
表5中,M3—M10是調節效應檢驗結果。其中,M3和M4是調節變量知識網絡檢驗結果,結果顯示,知識網絡在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負向調節效應,其系數為-0.035 5(p<0.01),與假設H2a相悖;知識網絡在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正向調節效應,系數為0.034 6(p<0.01),與假設H2b相悖。
表5 社會網絡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Tab.5 Moderating effect of social network
M5和M6是調節變量市場網絡檢驗結果,結果顯示,市場網絡在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正向調節效應,其系數為0.029 6,假設H3a得到驗證;市場網絡在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負向調節效應,系數為-0.031 8(p<0.01),假設H3b得到驗證。
M7和M8是調節變量資本網絡檢驗結果,結果顯示,資本網絡在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負向調節效應,其系數為-0.075 5(p<0.01),假設H4a得到驗證;資本網絡在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正向調節效應,系數為0.076 5(p<0.01),與假設H4b相悖。
M9和M10是調節變量政府網絡檢驗結果,結果顯示,政府網絡在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影響過程中發揮顯著負向調節作用且系數為-0.050 4(p<0.05),與假設H5a相悖;政府網絡在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影響過程中未發揮顯著調節效應(p>0.1),假設H5b不成立。
為確保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進一步進行穩健性檢驗。
(1)替換被解釋變量ROA為ROE。
(2)考慮到融資對創業企業財務績效的影響可能具有一定的滯后性,本文采用滯后一期的IF與EF對模型進行回歸,結果如表6、表7所示。
表7 采用滯后一期的解釋變量Tab.7 Results of using the explanatory variables with a lag of one period
結果顯示,無論是替換被解釋變量還是采用滯后一期解釋變量進行回歸,相關系數符號與變化程度均與前文相符,說明本文結論具有穩健性。
本文基于融資啄序理論與社會網絡理論,以2013—2020年創業板上市企業數據為樣本,探討內源融資、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關系,同時以社會網絡的4個維度(知識、市場、資本、政府)為調節變量,揭示融資方式對創業績效的內在作用機制,得到以下主要結論:
(1)相對外源融資,內源融資更能促進創業績效提升。實證結果表明,內源融資與創業績效呈顯著正相關關系,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呈顯著負相關關系。一方面,內源融資具有低成本、低風險優勢,不會給處于生態位劣勢的創業企業帶來額外負擔。另一方面,受制于不完善的資本市場結構和極低的資本利用率,外源融資不利于創業企業短期績效提升。
(2)市場網絡會強化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正向影響,弱化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負向影響。市場網絡中包含供應鏈上下游、股權關聯方、同業競爭者等組織,能夠為創業企業提供異質性資源,因而有利于企業塑造競爭優勢,促進創業績效提升。
(3)知識網絡、資本網絡會弱化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正向影響,強化外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負向影響。一方面,對知識與資本網絡過度依賴會導致企業獲取的資源同質化,進而降低其信息獲取能力與使用效率。另一方面,在與知識聚集型組織交流過程中,隱性知識可能造成管理者認知偏差,從而抑制創業績效提升。
(4)政府網絡會弱化內源融資對創業績效的負向影響。借助政治連帶機制,創業企業能夠廣泛獲取外部融資信息與機會,容易忽視對內源融資的使用。此外,政策支持會促使創業企業過度依靠外部債務融資,導致財務杠桿率升高。
(1)揭示了啄食順序理論中關于企業首選內源融資的內因,進一步闡釋了“啄序悖論”。啄序悖論指出,國內上市公司具有明顯外源融資偏好。然而,該悖論只描述了上市公司融資方式偏好的客觀現象,并未探討基于不同融資方式的績效反饋結果。本文發現,受內源融資后勁不足等條件制約,創業企業迫于資金壓力而選擇外源融資,事實上會給短期績效帶來負擔。
(2)從社會網絡理論視角切入,探討融資方式對創業績效的內在作用機制。近年來,學者們關注社會網絡對創業融資的影響,但大多以社會網絡為自變量,驗證其直接效應。本文通過構建調節效應模型,揭示社會網絡在內、外源融資與創業績效間的調節作用,豐富了基于社會網絡理論的創業融資研究。
(3)拓展了社會網絡影響研究。不同維度的社會網絡在融資方式與創業績效間發揮的作用存在差異,本文將社會網絡細化為知識、市場、資本、政府4個維度展開分析,重新審視了社會網絡、創業融資、企業績效間的關系。
(1)在制定融資決策時,創業企業管理者可以適當參考啄序理論,優先采用內源融資方式籌集資金,進而短期內收獲可觀的創業績效。然而,創業企業普遍存在內源融資后勁不足的問題。因此,在外源融資選擇方面,創業企業應結合現實情景與自身資源,對債務和股權融資的實際成本進行量化。對于創業板上市企業而言,其股票增資發行時間短、準入門檻低,股權融資成本總體上低于主板企業。因此,創業板上市企業可充分利用上述優勢,實施差異化融資策略。
(2)創業企業管理者應立足自身現狀構建多維協同社會網絡。具體而言,從供應鏈角度切入,積極擴展市場網絡,維系好與供應商、物流公司的關系,增加應付賬款融資額度;加強與合作伙伴、關聯方的關系,通過拓展融資途徑提高融資效率。
(3)創業企業管理者應從多樣化渠道獲取知識與資源,避免落入“認知陷阱”。在企業內部,應聘請專業人才,協助管理者優化融資決策;在企業外部,應廣泛尋求與不同組織進行資源置換,以便充分了解市場信息,進一步拓展融資渠道。
本文存在以下不足:一是指標計量,僅以高管兼任數量衡量網絡關系嵌入。未來可基于網絡結構嵌入視角,采用中心勢、結構洞等指標作進一步探討。二是樣本選取,以創業企業作為研究對象,選取信息公開度較高的創業板上市公司作為樣本,忽略了初創企業樣本。未來可以考慮采用實地調研、問卷調查等方式收集非上市創業企業數據,從而提升研究結論的普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