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璐璐 王立徽


摘要:習近平總書記的“兩山”理論清晰地指明了生態環境的經濟福利價值。面對礦區鄉村內主體間貧富差距拉大、礦業農業融合受阻、區域發展失衡等問題,需要重構新的生態整治思路和實現機制。共生理論揭示了“礦”與“農”從對立走向融合共生的邏輯,需要構建“三礦”“三農”協同的生態整治機制,即礦企和農民的主體協同治理,礦業和農業的產業協同發展,礦區和農村區域整體性治理,讓多元主體參與到生態整治過程中,通過改變不可持續的產業發展結構,整治生態環境,實現生活環境的改善和共同富裕。從“兩山”理論的科學內涵著手,經濟生態化、生態經濟化、生態福利化轉換機制是礦區鄉村生態整治的實現路徑。在具體策略上需要聚焦主體、產業以及區域三個方面,緊緊圍繞明晰產權主體,構建“共治共享”利益分配機制;探索“礦區整治+生態產業”的生態治理產業融合模式;發揮政府主導作用,健全區域協調發展要素流動機制。
關鍵詞:共生理論;礦農協同;生態整治;農民農村共同富裕
中圖分類號:D422.6?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1502(2023)04-0071-11
建設宜居宜業和美鄉村是實現農業農村農民共同富裕的必選之路。鄉村生態環境是農業生產、農村發展、農民生活的基礎,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發展。”[1]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鮮明特點。美麗鄉村激活美麗經濟,美麗宜居的鄉村不僅可以吸引游客到鄉村旅游消費,繁榮農村經濟,而且現代生活條件本身就是富裕的標志之一;生態宜居鄉村不僅體現了鄉村“和”文化的內核,為共同富裕奠定精神基礎,而且形成可持續的鄉村產業發展模式,實現美好生活環境的共享。建設宜居宜業和美鄉村,關鍵途徑是推動鄉村生態振興,將綠色發展理念貫穿鄉村產業發展和村莊建設始終,構建產業發展與環境整治協同互促的共建共享機制。
一、問題的提出
農村發展中的生態問題主要來自農業生產、工業生產和第三產業的發展,工業生產造成的生態破壞較農業生產和第三產業發展帶來的生態擠壓、環境污染更為直接和明顯,其中礦業開發最為典型。我國礦區鄉村集資源開采、占用和農業發展于一體,是資源、環境與人口矛盾相對凸顯的區域之一,面臨嚴重的礦區生態環境惡化和鄉村發展落后兩大難題。然而,單純的礦區生態整治,由于缺乏“生態財富”的實現機制,土壤整治工程與后續生態產業發展斷層,出現了復墾地再次拋荒、生態休閑產業市場效益欠佳、缺少高質產業、經營方式不可持續等新的整治問題。
在解決礦區鄉村生態治理困境的探索中,學術界研究熱點主要集中在礦區生態復墾和修復的路徑研究[2,3]上。通過聚焦技術創新,研究礦區土地復墾規劃理論、技術[4,5]和礦區生態修復機理及對策等[6,7]。如韓良弼等研究了露天礦復墾土地適宜性[8],為礦區復墾分區提供依據;胡振琪基于“源頭和過程控制”的理念提出“邊采邊復”的煤礦區生態修復路徑;有學者從礦產資源的產權市場化、制度化和權益主體出發,分析了與資源開發有生存發展和環境權益聯系的礦區村民權益[9],提出了利益相關者之一的當地農戶既是環境破壞的受害者,更是生態修復的主要參與者[10],農民參與生態整治意愿的高低關系到環境治理效度[11]。從研究內容看,現有研究大都是針對已經損毀的土地進行的復墾適宜性研究[12,13],而對未來將要損毀或未穩沉土地的超前復墾相關研究較少[14],且生態整治更多停留在穩沉復墾和修復階段,缺乏對后續資源開發利用和高質量產業支撐的研究。從研究對象看,多是以某一礦區為對象進行研究,缺少協同礦區周邊鄉村進行生態治理研究。從礦區生態整治主體來看,缺少從政府、礦企、農民三個主體視角進行協同研究[15]。
礦區與農村是互利互生的,礦業開發與當地農業矛盾突出又相互交替。礦區鄉村想要發展就必須要立足區域特點,將“礦”“農”結合起來,從“單純土地整治”向“生態財富產業重構”轉變,從“單一主體”向“多元協同”邁進,從“礦區范圍內”發展擴展到“周邊鄉村地區”共富。在“礦農協同”的發展理念下,如何具體實現政府、礦企和農民各主體間對于生態整治的無縫隙合作?如何發揮礦企資金和發展優勢,構建“以礦補農”“以農哺礦”的生態整治和產業可持續機制?如何實現礦區和農村空間規劃與發展上的耦合與共榮?回答這些問題需要在“生態財富觀”的價值導向下構建協同機制、生態價值實現機制和利益共享機制,從共生理論視角,構建“三礦”“三農”協同生態整治的共生機制,以“兩山”理論為指導構建自然資源資產價值的實現機制,從主體協同、產業融合、區域共富三個方面提出具體實施策略。
二、“礦農協同”生態整治的共生邏輯
(一)礦區鄉村的“礦”“農”共生關系
“共生”概念由德國真菌學家德貝里在1879年首次提出,原指兩個及以上不同種屬共同生活、生理依存、互利合作的一種交互關系或平衡狀態[16]。后經發展和完善,是指不同種屬按某種物質聯系生活在一起,形成共同生存、協同進化或者相互抑制的關系。袁純清博士在《共生理論——兼論小型經濟》一書中提出,從一般意義上說,共生是指共生單元之間在一定的共生環境中按某種共生模式形成的關系[17]。其中共生單元是指構成共生體的基本單位;共生模式也稱共生關系,是指共生單元相互作用的方式或相互結合的形式,形成寄生、互惠共生等共生關系;共生環境是指共生模式存在和發展的外在條件。現階段,共生理論逐漸在城鄉融合、農村社會、環境治理等政治學、社會學、管理學的涉及領域被廣泛使用[18]。共生理論作為研究各主體關系的新工具,對破解農村環保資源瓶頸、防止環境治理機制固化、縮小環保主體治理差距,具有方法論指導的功能[19]。
共生理論強調系統在演化中遵循優勢互補、資源共享、互利共贏的基本原則。礦區鄉村生態整治本就是一個復雜的動態系統,是“礦”與“農”從對立走向融合共生的動態演進,是基于多業態交互、多主體協同、多機制聯動而形成的一種共生關系(見圖1)。
在礦區鄉村中主要存在三類共生單元,即生活在礦區鄉村內,需要對生態進行整治的個體,包括農民和礦企;礦區鄉村內的主要共生產業,包括礦業和農業;不同產業與個體形成的交叉互動單元。礦企和農民,礦業和農業的相互結合,可能形成農業受損、礦業受益,農民收入受損、礦企受益的“寄生模式”以及農業和礦業、農民和礦企雙方受益的“互惠共生模式”。在寄生模式中,礦區鄉村“礦業獨大”造成了對當地農業的擠壓效應,使得農業很難從礦業中獲取發展機會,礦區農村生態環境不斷惡化。同時,以礦業作為礦區發展的支柱產業,在利益分配過程中,存在利益分配不公現象, 使得農民和礦企收入差距不斷增大,礦企與農民矛盾加劇[20]。在互惠共生模式中,礦企能夠根據自身對環境造成的損害而支付給村民同等價位的補償,及時進行產業結構調整,進行生態修復或復墾,保持資源可持續利用,為礦區鄉村農民帶來可持續的收入和生態福利,使礦區和農村兩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形態相互影響,構成共融的共生環境。
(二)“礦農協同”生態整治的共生機制
現階段礦區鄉村面臨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和貧富差距問題,共生關系主要以寄生模式為主,嚴重阻礙了農民增收和農村經濟的發展。基于礦區鄉村“礦”“農”共生邏輯,依托礦企優勢和礦業資源,構建“三礦”“三農”協同的生態整治機制,即礦企和農民的主體協同治理,礦業和農業的產業協同發展以及礦區和農村的區域整體性治理,讓多元主體參與到生態整治過程中,通過改變不可持續的產業發展結構,整治生態環境,實現生活環境的共同富裕(見圖2)。
1.“礦企+農民”生態協同治理機制
在寄生模式為主的礦區鄉村,想要破解生態整治難題,形成礦區鄉村合作共治的互惠共生模式,僅靠礦企作為礦區生態修復的責任主體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建立起政府、礦企、農民等多元主體參與的生態治理格局。在生態整治過程中,通過明確各主體責任實現礦區鄉村生態環境的有效治理。如,一方面,政府需要做好生態修復的統籌規劃工作,引導各治理主體加強對礦區生態修復的重視,形成生態整治的共同目標,協調好各方主體利益訴求,促進生態資源和經濟效益在不同主體之間的合理分配;另一方面,政府要在生態補償制度完善、市場培育方面發揮作用,使生態補償市場可持續運行[21]。礦企需要在環境資源管制的條件下采用高新技術手段組織綠色開采,實現礦產資源的最優化配置,通過提供綠色產品加速礦業轉型升級;同時對農民進行合理的生態補償,對開采過程中造成的環境污染進行及時修復。農民的職責在于參與礦區鄉村生態產業,監督政府和企業的行為,享受生態補償。可見,在生態協同治理機制中,礦企和農民的關系不僅僅是補償與被補償、監督與被監督的關系,更是共營生態資源、共治生態環境、共享生態福利的合作共生關系。
2.“礦業+農業”生態融合治理機制
共同富裕的基礎是產業發展。礦業作為礦區鄉村的主導型產業,在一定程度上擠壓了農業的發展。由于長期以來礦業產業結構單一、產業發展碎片化、資源錯配等問題造成了礦區鄉村環境污染、礦業發展停滯的局面,農業和礦業都因生態環境的惡化而受損。因此,礦區鄉村想要破解生態和經濟可持續發展難題,關鍵在于創新“礦業+農業”的生態融合治理模式,以解決礦區內生態環境問題為前提,帶動農業發展,“以礦補農”,實現礦區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的統一。一是因地制宜發展生態農業,實現對礦業剩余資源的優化配置。利用農業生產,輔助科學技術,發展生態種植、生態養殖。對礦業產生的廢棄物,如礦井水、煤矸石、氣體及其他副產品,進行分級、分層次利用、回收及加工,變廢為寶[22]。通過農業生產獲得更多的經濟效益,有效解決可持續發展中礦區生態環境的治理問題以及農業發展停滯等問題。二是加快礦業生產結構的轉型升級。執行新標準,樹立新標桿,為礦區生態整治創立可持續的長效機制。對于塌陷的土地,進行人工整治,按照標準復墾復綠,進行農業生產,實現礦業生產與農業生產協同發展。對非核心區實施生態自然修復,保留當地風貌,為生態農業和礦業的發展提供良好的生產環境和可持續的生態資源供給。
3.“礦區+農村”區域整體性治理機制
以礦區鄉村共生生態系統的整體可持續發展為生態整治目標,對礦區和鄉村進行整合治理,統一規劃,統籌實施。以構建礦村一體化共同富裕格局為目的,建立礦村一體化共生系統、礦村融合的區域布局機制,促進礦區與鄉村的協調發展。一是根據污染程度實現分區整治。長期以來,煤礦污染程度較高,治理難度不斷增強,必須統籌財力和人力,優先解決礦區生態問題突出的區域。二是在礦區內劃定各功能區,合理劃定限制建設的區域。保護林地、河湖、濕地等生態敏感地帶,加強對綠化隔離地區、濕地公園、生態園區、采煤塌陷區等區域的生態環境建設,變“黑色之金”為“綠色之肺”。三是合理劃定村民居住區和產業發展區,實現生產生活協調運行,環境與經濟協調發展。
三、“兩山”理論指導下“礦農協同”生態整治的路徑
在2023年全國兩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江蘇代表團審議時強調“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23]。生態環境保護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手段,綠色是高質量發展最鮮明的底色。高質量發展需要建立在生態環境不斷優化的基礎上,又對生態環境保護具有極大促進作用,二者良性互動、循環推進。要在深刻認識習近平總書記“兩山”理論的基礎上,構建礦農協同生態整治的“三化”路徑。
(一)“兩山”理論的發展與內涵
2005年8月15日,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在安吉縣首次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重要論述[24],指出如果把生態環境優勢轉化為農業、工業、旅游業等生態經濟的優勢,綠水青山就會變成金山銀山[25]。該理論破除了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的對立關系。2006年,習近平把對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的關系認識發展過程歸納為“忽略生態環境,一味發展經濟”“開始意識到生態環境的重要性”“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和諧統一”三個階段。至此,“兩山”理論初步形成[26]。2015年“兩山”理論正式成為黨領導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指導思想。2021年10月1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領導人峰會視頻講話中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良好生態環境既是自然財富,也是經濟財富,關系經濟社會發展潛力和后勁。”
“兩山”理論中“既要綠水青山,又要金山銀山”的重要論述,揭示了人與自然、人與人、地區與地區之間關系發展的重要性,具有深刻的內涵與意義。“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的辯證關系指明了“兩山”理論的基本內涵。一是要做到“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的協同”。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27],只有保持良好的生態環境,才能實現良好的經濟發展,人民的生活水平才有保障,從而清晰地指明了實現經濟發展和保護生態環境協同共生的路徑。二是要維護好“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人類在生產發展過程中,既依賴于自然,又不斷地改造自然,人與自然是一種既相互融合又相互制約的辯證關系[28]。三是指明“人的精神需求與物質需求的滿足”交互影響同等重要。“綠水青山”“金山銀山”都是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不懈追求。
生態財富作為農業農村農民財富增加的重要來源,在礦區生態整治過程中,也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如,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體現在煤礦開采過程中,對于煤礦污染物的排放、煤礦資源的索取必須在礦區生態環境的承載力之內,避免超負荷開采。人與人的和諧關系體現在礦企與農民之間以及當代人與后代人之間對于礦產資源的公平占用和使用。地區與地區之間的和諧關系不僅僅是停留在“既要礦區的綠水青山,也要礦區金山銀山”這一層面,而應進一步實現“既要礦區鄉村整體的綠水青山,又要各自的金山銀山”共贏局面。
(二)生態價值的實現機制
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是辯證統一、相輔相成的。高水平生態環境保護,不僅可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宜居宜業的生態環境需要,而且會為經濟發展增添新動能。通過構建自然資源資產價值實現機制,推進自然資源資產價值轉化[29],以生態振興激發生態產品的經濟價值,由“生態財富”轉化為“物質財富”。發展生態經濟是踐行“兩山”理論、以綠色發展引領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以推動自然生態要素參與生產和分配為抓手,發展生態生產力、改善生態經濟領域生產關系,提升富裕程度和共享水平,對實現礦區鄉村共同富裕具有促進作用。
1.經濟生態化:礦業資源的合理開發創造經濟財富
實現經濟生態化是指經濟增長不再建立在對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的基礎之上,側重于推進經濟發展方式的綠色轉型升級,以解決負外部性的內部化[30]。主要表現為:一方面,要積極運用智能技術、互聯網等“綠色技術”,對傳統產業生產、加工、銷售等流程進行改造提升,實現資源消耗的“減量化”;另一方面,要注重產業布局,推動關聯產業融合發展,使生產全過程實現“循環化”。在礦區鄉村中,礦業仍然是支柱產業,礦區以及周邊鄉村都以礦業資源的可持續開發和利用為主要經濟來源。礦業的綠色開發對整個礦區鄉村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在礦區鄉村生態整治中,運用綠色采礦技術、開發綠色生態產品、控制污染排放等行為不僅能夠減輕對礦區生態系統的破壞,而且還有利于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一是從礦企角度來看,通過礦產資源的綠色合理開采,實現資源消耗的“減量化”,延長使用期限,減少了生態整治費用和生態補償費用的支出。同時,因為運用綠色開采技術而節約出來的礦產資源能夠增加礦企的收入。二是從農民角度來看,通過生態整治,礦區鄉村進行“適度開采+產業拓展”,探索綠色礦業發展和農業融合發展的新路徑,實現生產的“循環化”,為礦區鄉村帶來發展機遇的同時,也為農民務農務工提供良好的生態環境和就業環境,從而推動就業或務農增收。
2.生態經濟化:礦農產業鏈條實現財富轉移與分配
生態經濟化是指生態環境資源轉化成經濟資源和生態產品,使其價值得到實現,扭轉了“生態資源無償使用”“生態產品低價”的資源錯配問題。主要通過生態資源資產化、生態資產價值化、生態補償來實現區域經濟增長[31],具體表現在:一是深化自然資源產權制度改革,建立健全生態資產產權制度;二是建立反映自然生態要素稀缺性的市場體系,以及合理的資源定價和收益機制,確保人民群眾從中獲得多元增收渠道;三是推進生態資本投入——生態產品開發——生態價值實現的良性循環運轉。礦區生態要素參與財富分配,生態資源向經濟化轉變,農民從而獲得生態要素收入,特別是收入相對較低的農民可以大幅度增加生態補償收入。在礦農協同的生態整治過程中,生態經濟價值的凸顯不僅可以實現礦區和鄉村兩個共生單元之間的共同富裕,還可以實現礦區鄉村和其他城市之間的財富轉移。礦區和鄉村之間的共同富裕具體表現在:一是可以通過開展礦區與農村之間的用水權交易、用能權交易、排污權交易等生態產權交易,實現雙方經濟效益合理交換,從而實現共同富裕;二是鄉村可以通過市場交易的方式促進生態資源流向礦區,礦區通過生態產品的形式流向鄉村,從而實現社會財富的轉移。農村居民通過出售生態資源增加了收入,礦企通過出售生態產品增加了收益,財富的轉移促進了礦區鄉村的共同富裕。礦區鄉村和其他城市實現財富轉移具體表現在:一是生態產品供銷市場的逐漸形成。礦區鄉村的居民為收入較高的城市市民提供農業生態產品和綠色礦業產品,通過生態產品的交易可以實現城鄉之間的財富轉移,從而促進共同富裕。二是礦區鄉村依托綠水青山發展生態產品,生態價值實現良性運轉。如通過發展旅游,發揮要素資源稟賦優勢,實現可持續的綠色財富。可見,生態產品連接著礦區鄉村和城市、礦區和鄉村、礦企和市民、礦企和農民,最終實現不同共生單元的共同富裕。
3.生態福利化:礦區生態整治實現生態福利的持續供給
生態福利屬于共同富裕的組成部分。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32],這揭示了良好生態環境是人民共享社會發展成果的重要內容。生態福利以人民幸福感為主要表現形式,“良好的生態環境”會產生正外部性,是公共福利;“惡劣的生態環境”具有負外部性,是負的公共產品。共同富裕不僅強調物質上和精神上的共同富裕,還包括生態環境上的共同富裕。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人們逐漸從低層次的生態環境安全需要向高層次的優質生態產品和環境需求轉變。礦區內資源的無序開采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和資源枯竭,事實上破壞了礦區周邊農民的生態福利。要通過對礦區和礦區鄉村采取停產整治、生態修復、復墾復綠、礦企退出等一系列措施,整治散、亂、污礦區鄉村生態現狀,逐漸恢復礦區鄉村生態環境。要打造從有害于農民生產生活的生態環境到無害于農民生產生活的生態環境,再到有利于農民生產生活的生態環境,從而實現礦區鄉村共生環境的優化,為礦區鄉村提供良好的生產生活環境和營商環境,保護各方主體的生態福利,減少生態福利共享差距。
四、“礦農協同”生態整治促進農業農村共同富裕的實施策略
生態整治的“三化”邏輯為扎實推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提供了方向路徑,但是在生態整治促進共同富裕的過程中,面對生態福利錯配形成的礦企和農民之間貧富差距的拉大、礦業農業的融合受阻、區域發展失衡等具體問題,還需要進一步從主體層面、產業融合層面以及區域整體治理層面進行具體的策略設計。
(一)明晰產權主體,構建“共治共享”利益分配機制
集體經濟壯大是實現農村地區共同富裕的前提 [33],而清晰的集體資產、股權是集體經濟發展的基礎性保障。礦區大多數土地,除國家明確規定屬于國家所有的,均屬于村集體所有。礦藏資源開發以后,礦藏資源屬于國家所有,未征收的礦區周邊土地繼續保留集體所有權和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長期以來,土地開發中產權關系問題不僅將農民排除在資源開發收益之外,而且對周邊土地的污染直接導致周邊村莊經濟發展受阻。因此,在促進礦區村莊共同富裕的過程中,一是要明晰產權,清晰界定產權主體所有、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等權責關系,對集體所有的礦產資源要素制定產權界定辦法,穩步推進生態要素的確權、登記和頒證工作,實現產權認定到人、頒證到戶。如礦企要對其污染環境的行為給予農民生態環境補償,同時要向礦區鄉村農民支付資源開采的費用。確權不僅解決了礦區鄉村自然資源資產產權制度存在的問題,還保障了農民財產權益。二是提升市場在生態保護補償中的調節作用,推進市場機制下環境權交易,逐步建立健全用水權、用能權、排污權、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三是建立“共治共享”利益分配機制。礦區內成員都是礦產生態資源要素的使用者,都可以從保護和改善礦區生態環境的行為中獲益。一方面,建立由地方政府、礦企、農民等幾方共同組成的利益共同體。政府應完善礦山環境保護法律體系和管理激勵機制,通過激勵措施在提高各利益相關者積極性,規范各利益主體的污染行為。如對于礦山企業,可以根據其綠色礦山建設和開采情況以及礦山生態修復情況,給予適當的財政補貼獎勵;對于當地村民,根據生態整治參與程度給予物質和精神上的獎勵。另一方面,政府要保障參與礦區生態產品經營開發的民眾權益,以“誰參與,誰獲益”為原則,鼓勵礦區鄉村推行“資源變資產、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創新發展生態集體經濟,生態整治后獲取的經濟效益可依據參與治理程度按照比例進行劃分,還可以通過設置資源防護員、保潔員等多個生態公益性崗位精準幫扶低收入人群就業,提升勞動參與率。
(二)探索“礦區整治+生態產業”生態治理的產業融合模式
依托礦區資源發展多種產業,形成“生態種植、生態養殖、生態能源、生態旅游、生態公園”等適用于采礦塌陷地生態治理的特色產業體系。一是探索“礦區復墾+生態農業”模式。通過生態修復、土地復墾等手段,將原來的采礦塌陷地區進行復墾、復綠,利用礦區塌陷地規模優勢,構建生態循環農業產業鏈,通過復合化和土地集約化的農村產業綜合體建設,發展綠色生態農業,打造集旅游、觀光、采礦、種植為一體的生態產業園,由傳統農業向綠色生態農業、觀光農業和消費農業轉變[34],通過“農業哺礦”實現對礦業剩余資源的優化配置 [22]。二是將礦業向環保型、技術型、安全型、規范型礦業轉變。持續推進產業結構和能源結構升級優化,努力打造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的經濟體系。一方面,引進先進技術,實現“邊開采邊修復”的綠色開采模式,從源頭上整治資源浪費與生態污染,從而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另一方面,創新礦業產業經營和管理機制,通過“以礦補農”增加周邊農民就業機會,為農民參與礦業生產提供安全、舒適的工作環境。同時進行生態補償到人,保障農民的財產權益。三是科學制定產業規劃,統籌布局生產、加工、物流、研發、示范、服務等功能板塊。塌陷地資源呈現多樣性,包括耕地、濕地、淡水、地熱、生物等。研發主導產業的同時,要進行綜合性、整體性開發,不僅通過種植產業鏈實現生態修復,而且進行多元產業開發,如積極推進林、牧、漁、游等多元產業開發,形成綠色空間資源建設開發的“多產業集群”發展模式。通過生態與產業協調融合發展,既保護了當地良好的生態環境,又實現了“增收”與“增綠”的雙贏。
(三)發揮政府主導作用,健全區域協調發展要素流動機制
礦區鄉村中雖然存在農村和礦區兩個區域空間,但是兩個空間同處于一個共生環境中,既是生態環境保護義務的承擔者,也是生態福利的獲益者。因此不能將兩個空間區分開來,一方獨自獲益,另一方獨自承受污染。想要擺脫現階段不平衡的區域發展模式,一是政府層面要加強先富帶后富、先富幫后富的制度設計。深化區域之間的橫向幫扶協作,發揮礦企強產業、強資金、強技術優勢對周邊鄉村發展的輻射帶動作用。二是政府要引導礦區鄉村走因地制宜、高質量發展道路。鼓勵治理主體對不同程度的塌陷區實行分區治理,對塌陷程度較輕、滿足農業復墾條件的進行復墾,還地于民;對不能復墾的重度深陷區,進行生態復綠、魚塘改造等,充分發揮土地優勢,推進生態治理。不能一談及生態整治就是大力發展旅游休閑度假區,要注重本土特色,不盲目追求示范效應,堅持宜農則農,宜工則工、宜商則商的原則[35]。三是做好礦區鄉村區域空間規劃的對接,構建具有特色優勢的高質量礦區鄉村規劃布局。做好農產品主產區、礦業生產發展區、生態功能區等區域的規劃設計,激發各地區發展潛力,確保各功能區發揮比較優勢,既能夠充分彰顯地區特色,也能夠盡可能避免同質化,促進礦區與鄉村間的互補協作,協調聯動,為扎實推進實現礦區鄉村的共同富裕提供強大有力的區域支撐和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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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logical Remediation Through "Mining and Agriculture Collaboration" for Common Prosperity of Farmers in Rural Areas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 "Two Mountains" Theory
YANG Lulu,WANG Lihui
Abstract: General Secretary Xi Jinping's "Two Mountains" theory clearly points out the economic welfare value of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The rural ecological remediation in the mining area is more representative. In the face of the problems such as the widening gap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the obstruction of the integration of mining and agriculture, and the imbalance of regional development, it is necessary to reconstruct the new idea and realization mechanism. The symbiosis theory reveals the logic which turns "Mining" and "Agriculture" from opposites to amalgamation and symbiosis, and thus the ecological regulation mechanism of "Three mining issues", "Three rural issues" need to be constructed, that is,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among the entities of mining enterprises and farmers,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mining and agricultural industries, integrated management of mining areas and rural areas, so that multiple actors may participate in the process of ecological remediation, remediating of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through changing the unsustainable structure of industrial development to improve the living environment and realize the common prosperity. Based on the scientific connotati on of the "Two Mountains" theory, the transformation mechanism of economic ecology, ecological economy and ecological welfare is the realization path of rural ecological renovation in mining area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crete tactics, we should focus on the entities, the industry and the region, and construct the benefit distribution mechanism of "co-governance and sharing", exploring the mode of industrial integration of "mining area regulation + ecological industry", giving full play to the leading role of the government, and perfecting the flow mechanism of regiona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factors.
Key words: symbiosis theory; mining-agriculture collaboration; ecological remediation; common prosperity of farmers and rural areas
責任編輯:劉? ?暉
基金項目:中國礦業大學(北京)2022年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課題,項目編號:2022SKWF07。
作者簡介:楊璐璐(1985—),女,中國礦業大學(北京)共同富裕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王立徽(1998—),女,中國礦業大學(北京)文法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