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賣瓜

盧群

瓜果飄香的季節，王婆的男人突患重疾，去了另一個世界。望著幾畝“待字閨中”的大西瓜，想著嗷嗷待哺的嬰兒和癱瘓在床的婆母，王婆只得擦干眼淚，挑起男人留下的擔子。

到了街上，王婆把斗笠壓得低低的，像一座沒有腦袋的雕塑，蹲守在瓜擔子后面。

看不到王婆的真容，人們雖然奇怪，腳步卻沒有停留，有相熟的瓜農早在那“哎哎哎”地招起了手。結果第一天出陣，王婆的西瓜一個都沒賣出去。

離了藤的瓜，幾天一過，口感和模樣就有了差異。怎么辦呢？總不能讓西瓜蔫了壞了吧，況且家里的吃用盤纏全指靠它呢。情急之下，王婆怯生生地開了口：“賣西瓜哎，又甜又脆的大西瓜哎！”

嘿，這一招還真靈，居然有腳步被拽住了！王婆咔嚓一聲剖開瓜，雙手捧著送到客人面前。客人張口一咬：“哇，真甜！”

受到鼓舞，王婆不再猶豫，再開口時，叫賣聲響亮了許多，叫賣的詞兒也越發豐富，什么香噴噴、甜滋滋、涼爽爽、鮮嫩嫩、脆生生等，只要是能想到的詞兒，也不管合不合適，統統用上了。

王婆絕沒有夸張，她的西瓜真好吃，品嘗過的人沒一個不夸贊的。于是一傳十，十傳百，“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故事便在地球村廣泛傳揚。

天道酬勤。在王婆的辛勤操持下，兒子健健康康地長大了，病歪歪的婆母多活了十幾年。

長大后的兒子自然而然地接過擔子，像母親一樣早出晚歸，不幾年，竟成了遠近聞名的西瓜大王。看著新砌的別墅、新購的豪車、新添的紅木家具和高檔家電，王婆皺起了眉。兒子拍著胸脯說：“放心吧老娘，你兒子的錢，干凈！”

王婆不再懷疑，兒子是自己養大的，能差到哪里！從此，王婆也像其他老人一樣做做家務、帶帶孫子、看看電視劇、跳跳廣場舞，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這天，王婆上街趕集，聽到所有賣瓜的都聲嘶力竭地喊著“王婆西瓜，又甜又脆的王婆西瓜”。

王婆，哪來這么多王婆？王婆很奇怪，就問一個賣瓜人。那人笑道：“王大的婆娘啊！”

王大的婆娘？王大的婆娘不就是自己嗎！驚詫中，王婆仔細地看起西瓜來。這一看，看得王婆心驚肉跳。媽哎，這是什么鬼？腰身比柏油桶還要粗，個子比扁擔還要長。“這東西能吃嗎？”王婆問。

“能吃，不信你嘗嘗。”賣瓜的連忙說。

王婆接過瓜一咬，呸，又酸又澀：“喂，我就是王婆哎！你們用我的名字，得經我同意吧？你們打我的招牌，得把西瓜種好吧？你們昧著良心賺錢，要遭天打五雷轟的。不行，你們趕快把商標摘下來，否則我要告你們！”王婆忍不住叫起來。

賣瓜的一聽，笑道：“告吧告吧，看看最后誰倒霉。”

誰倒霉？難不成我倒霉？侵犯名譽還這么囂張！王婆氣炸了，當即央人寫了訴狀。誰知，狀子投出沒幾天，兒子就收到了傳訊。原來，兒子不與家人商量，私自承包了千畝瓜園。承包果園本無錯，說明兒子有想法、有遠見。不應該的是，兒子不該喪盡天良，用上了催熟劑和膨大劑。接著又以王婆的名字注冊商標，在媒體上高調宣傳，將有毒的西瓜吹噓得神乎其神。見王婆的兒子發了財，瓜農們紛紛仿效。事情敗露，王婆的兒子進了牢房，造假的瓜農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兒子，我跟你說過多少遍，要本本分分做事，干干凈凈做人，你咋就不聽呢？你說你的錢干凈，坑蒙拐騙也算干凈？傷天害理也算干凈？怪不得人家不怕告發，原來最壞的就是你啊！”王婆頓足捶胸，嚎啕大哭。

哭過悔過，王婆又當起了瓜農。兒子犯事后，兒媳就拜拜了，丟下的孩子，跟當年的兒子差不多大。不同的是，那時自己才二十出頭，如今已五十大幾。辛苦了一輩子，現在又回到了原點，怎么辦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孫子沒人管吧？再說自己也有錯啊，子不教母之過嘛。唉，就當兒子還沒長大吧，就當苦頭還沒吃夠吧，為了孫子不走歪路，說什么也不能倒下來！這么一想，氣得吐血的王婆，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