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一天

周芃瑛

意外在沒有發生以前，生活往往就像平靜的湖面，沒有一絲漣漪。但意外來臨時，卻像是泡泡槍里打出的泡泡，不只有一個，往往是一連串的。這是瑛子的感受。

早晨：抱佛腳

那天剛走進教室，長得像小熊一樣可愛、笑起來比小熊更可愛的晨晨就給瑛子來了一個“大熊抱”。被晨晨熱情地“熊抱”也不是瑛子頭一回遇到，意外的是，這次晨晨抱緊的不是瑛子如竹子般瘦瘦長長的小身板，而是瑛子的腿。這下瑛子就走不動了。

“‘沉沉，你到底想干什么？！”比平時晚到幾分鐘的瑛子因為著急而一反常態地大喊道。她想趕緊去收英語作業，作為一班英語科代表的她可不想因為做不好這些常規的工作而被二班的英語科代表給比下去。一班和二班是同一個英語老師——“迷死何”，她對科代表的要求可不低。

“瑛子，你就讓我多抱抱嘛！”晨晨緊摟著瑛子的腿一點也不想撒手的樣子。

“天天見，抱什么抱，難道你要轉學啦，以后再也見不著了？！”瑛子沒好氣地問。班上的“數學小王子”洋洋在五年級結束時就插班去了某所名校的小學部，以便沖刺那所名校初中部的重點班。

“轉什么學呀？我可舍不得你們。”晨晨笑嘻嘻地說。

“那你抱什么，快撒手，我要去收作業了！”

“瑛子，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臨時抱佛腳？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直到期末考試結束，每天早早來學校，等你進教室門，然后每天堅持抱住你的腳一分鐘。相信這樣下來，我的期末考試成績一定不會差！”

“你這是把她的腳當佛腳了？那還不如去抱嘉佳的腳呢，那才是真正的佛腳！”上課經常打瞌睡的前桌“鏡子”戲謔道。

“那是留給你抱的！”晨晨毫不含糊地回敬道。

中午：誰是學霸

嘉佳是瑛子班上的班長，人雖長得瘦瘦小小，卻能讓班上最調皮的學生乖乖就范，每當老師有事不能監督自習時，總是嘉佳坐鎮講臺。她一邊做作業，一邊時不時抬起頭來喝道：“‘大眼睛，你剛才扭過身子干什么？是想寫500字檢討嗎？！”又或者“誰在那里嘀咕？！現在是第一次，我提醒你們，第二次直接記名字，我會把名單交給陳老師，讓陳老師回來找你們好好聊聊！”那些在自習課上“有所企圖”或者搞小動作的同學在聽到嘉佳義正詞嚴的“管教”后都會收斂不少，畢竟“辦公室有請”可不是什么好事。

說起來，這挺讓瑛子佩服的，瑛子自己就不行。三年級時班主任陳老師看瑛子各方面表現都很好，一度讓瑛子擔任班長。當班長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管紀律，每次老師不在時，她和副班長一起喊破了嗓子也達不到嘉佳如今這般效果。后來老師說瑛子脾氣太溫和，還是適合管學習，于是撤了瑛子的班長職務。

陳老師說要把每個孩子放在合適的位置上，讓瑛子多幫助那些成績不好的同學，幫他們講講錯題，激發他們的學習興趣。說實話，對于卸任班長一職，瑛子一點也不在乎，甚至對此感到開心。瑛子的媽媽曾告訴她，一個人成熟的標志就是自己管理好自己的生活，但同時不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瑛子總認為當班長就是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弄得別人不開心，自己也煩惱，所以她對不當班長感到由衷的喜悅。

嘉佳不僅是一位稱職的班長，成績也非常優秀，是瑛子他們班當之無愧的“小紅人”，老師的表揚名單里沒有哪是沒有嘉佳的名字的。每當提起她的名字，老師們臉上總是蕩漾起由衷的欣賞和喜愛之情。但班上也有一些男生嫌她太兇，當然也有一些女生對她明里暗里不服氣，瑛子就是其中一員。瑛子雖然承認嘉佳優秀，但總有一些事令她心中不悅。

記得四年級時有一次學校拍攝宣傳視頻，級長邱老師在每個班級隨機抽調了一名學生參與視頻拍攝。一班，瑛子被挑中了。當得知這個消息時，嘉佳對瑛子說：“邱老師為什么選你去拍視頻，而不選我呀？！”瑛子聽了很煩：“你想知道原因啊，自己去問邱老師唄！”

好幾次考試前，嘉佳都對瑛子說：“你不許超過我啊！”瑛子對此很生氣，她覺得這是一種威脅，并回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媽媽。

“考試前誰知道能考成什么樣呢，嘉佳或許是在和你開玩笑吧！”媽媽勸她別在意。

怎么可能，開玩笑應該是友善的語氣才對！瑛子憤憤不平地想著。就連媽媽也常常夸獎嘉佳，要瑛子向嘉佳學習，瑛子心里很不爽！

“別人家的孩子”就那么好嗎？

還有一次，教語文的朱老師在批改完同學們的作文后，對全班同學說：“今天的作文，除瑛子之外，所有同學一律重寫！”

課間十分鐘，嘉佳來到瑛子的座位上，說是拜讀瑛子的作文，然后去講臺那里不知和語文老師說了些什么，之后的作文評講，范文就由瑛子的范文變成了嘉佳的范文。

好幾個同學在座位上小聲議論：“不是要評講瑛子的作文嗎？怎么變成了嘉佳的作文？”語文老師不知聽沒聽到同學們的議論，反正她對此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瑛子也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內心很難受。

晨晨看到瑛子不太自然的臉色說道：“你們說投影上的作文是瑛子的嗎？”不等人回答，她緊跟著說了一句：“肯定不是瑛子的，瑛子的字寫得比這個漂亮多了！”晨晨的話讓瑛子笑了，她的善意瑛子收到了。

晨晨的成績不好，她貪玩，經常被老師罰抄，但瑛子從不輕視她，反倒覺得她性格好、幽默風趣，這也是她倆能成為好朋友的原因。

瑛子其實不在乎自己的作文是不是被當作范文，只是對嘉佳和語文老師的做法感到生氣。瑛子覺得朱老師欠自己一個解釋，但當時的她卻沒有勇氣去向老師要這個解釋。

中午，瑛子被英語老師“迷死何”叫去辦公室幫忙整理學校第一屆英語風采大賽的籌備資料。等她到達辦公室時，發現二班的英語科代表“木橋”已經在那里了。

“木橋”是個活潑機靈的女孩，英語口語特棒，做事很利索。布置好工作任務后，“迷死何”就去忙其他事情了。“木橋”等她離開后，就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和瑛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突然，她認真地問：“瑛子，誰是你們班的學霸？”

瑛子想也沒想，回答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嘉佳！”

“木橋”眼睛里迸射出不可思議的目光，喊道：“嘖嘖嘖，你們一班的人怎么這么謙虛？我問過嘉佳了，她怎么說是你呢？”

瑛子完全沒有料到“木橋”的話，更沒想到好勝心與優秀程度相匹配的嘉佳居然會在二班同學的面前承認她是一班的學霸。

此時，瑛子忽然覺得心里釋然了，能被這么優秀的一個人視為競爭對手似乎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晚上：披薩餅

這天下午的時光尤其難熬，因為數學知識競賽的試卷發下來了。用數學老師的話來說，一班的競賽水平遠遠超過了其他班級，原因有兩個：其一，一班的優秀率是其他班級望塵莫及的，特別是嘉佳獲得了九十分的好成績，排全年級第一；其二，六十幾分在其他班級已經算是高水平，但在一班卻非常普遍，而瑛子就是那非常普遍中的一員。

對于瑛子而言，這次競賽結果并不意外。考完試的當天，她就知道自己考得很差，前所未有的差，很多題目從來沒見過，也不知從何下手。一直自認為語、數、英三科之中數學成績最好的瑛子完全沒料到自己的數學會“失守”。她失落了好一陣子，后來安慰自己，或許題目太難，其他同學也沒考好呢？試卷一天不發下來，就一天不知道結果，瑛子對此還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

然而現在，試卷上鮮紅刺眼的數字明白無誤地提醒著瑛子，這次考試她失敗了！而且和優秀者相比，她敗得很慘！自打她的生活中有考試以來，她極少失敗，試卷上的那個數字，從前一直與她絕緣，但這次就這樣不請自來了。

“我不要這樣的成績！”她憤憤不平地想著，她覺得在學習上她是認真的，也算是努力的，為什么會考成這樣？她不甘心，又沒有任何辦法，她的心里堵得慌，有委屈，有羞愧，也有不平。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她再也不能在教室里待上片刻。

她一下子沖進洗手間，找了一間廁所，關上門，強忍的淚水如同打開的水龍頭一樣噴涌而出，打濕了面頰，又流到脖子上。她多想放聲大哭，但她不想讓別人聽見，于是抬起胳膊，用校服袖子狠狠堵住自己的嘴巴……

下午放學時，媽媽還是如往常一樣在樓前的那棵大樹下等著瑛子。兩人沉默地進了家門。瑛子不想瞞著媽媽，即便想瞞也瞞不住，家長們之間有“親密”的溝通，一些家長看到分數后還會主動聯系老師，進一步了解自家孩子的學習情況。所以，如果媽媽要像“猴子”的媽媽那樣罵她是個“豬頭”的話，那就讓她罵好了，她會給媽媽展示一個油鹽不進、毫不在乎的冰冷面容！如果媽媽要像“小魚”的媽媽那樣體罰她的話，不管多疼她也絕不會哼一聲！如果有暴風雨的話，就讓它來得更猛烈些吧！

一進家門，瑛子就說：“媽，考試了，老師要家長簽名，寫評語。”媽媽接過她遞來的試卷，看到試卷上的分數后，手明顯地抖了一抖。瑛子想著：來吧，該來的一切都會來的。

然而，媽媽很安靜，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把試卷上的題目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隨后拿起筆開始簽字，寫評語，然后把試卷還給瑛子，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語氣說：“桌上有水果，吃點后去書房寫作業吧！”

坐在書桌前，瑛子看了看試卷上的評語：

“本次考試，題目難度較大，芃瑛在‘雙減政策之后便再無奧數拓展，分數較低在意料之中，以后會吸取教訓，打牢基礎的同時進行拓展學習。”

看著看著，瑛子的眼眶又紅了，她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打罵，但她此刻比下午剛拿到數學試卷時更想哭，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于是趴在書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恍惚中，門外似乎有媽媽走動的腳步聲，又似乎沒有。

晚飯時，瑛子在餐桌上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她鐘愛的榴蓮披薩和一杯珍珠奶茶。平時爸爸買這些給她吃時，媽媽總是極力阻攔，說什么披薩吃多了上火，對身體不好。但今天媽媽笑著對她說：“人在不開心時吃些自己喜歡的食物，就會慢慢變得開心起來啦！”

瑛子毫不猶豫地享用了那個披薩和那杯奶茶，心情果真好多了。

這天晚上，媽媽如往常一樣督促瑛子早睡，為她關燈前抱了抱她，還親昵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說：“晚安，寶貝！”

這樣的媽媽讓瑛子鼻子有點發酸，這樣的媽媽正是瑛子小時候時常感受到的媽媽的樣子。她的內心充滿了感激。看來天下的父母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只不過大人們的心思太深沉，感情太復雜，這種愛往往隱藏在嚴肅的外表下，隱藏在把自家的孩子與別人家孩子的對比中。

躺在被窩里的瑛子回想著這一天，真是意外的一天啊！有些事情來得讓人猝不及防，改變了瑛子原有的認知，原來很多事情并非你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那樣，而是要用心去體會的。

明天，后天，大后天……還有什么意外會闖進自己的生活呢？瑛子期待著，此時瑛子覺得意外有點像珍珠，一個個的意外像珍珠一樣一顆一顆串起來，成了生活中的腳印，這也是成長的足跡。所以，我們或許應該珍愛意外。

（指導老師：周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