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欣怡
綠皮火車里人不多,卻也不安靜。
鼾聲,喊叫聲,談話聲,小孩的哭聲……
這是大西北,列車在荒無人煙的山巒間行駛。
妹妹就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嗎?她過得還好嗎?他和妹妹的關系漸漸疏淡,尤其一年前他搬出了父母家,妹妹又備戰高考,兩個人之間似乎只剩下沉默。直到妹妹填報志愿的那天,他聽到她微弱的聲音:“我要去西北。”
“你說去哪兒?”
“西北。”她的聲音大了不少。
“我要學歷史。”妹妹清澈的聲音砸在他耳朵里干脆有力。他們都是倔強的人,他清楚她下定了決心。
他瞟向妹妹的書桌,桌上擺著一本史書。他只看清了一句話:霍去病封狼居胥山。
他想到千年前的那場大戰,年少的將軍橫刀立馬,天地失色。這個姓霍的少年仿佛微笑著將手伸向了妹妹。而妹妹,拋下她背后的江南煙雨,奔赴沙塵的呼喚。他看到一個背影在天地間變小,變小,最后成了一顆微塵。
“想什么呢,小伙子?”他如驚起的小鹿,猛然回頭,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沖他憨笑著。
“這身板,南方來的?”漢子開始搭話。
他長舒一口氣,點了點頭。
“你一個人?”漢子的上身前傾,略微睜大了眼睛。
“嗯,來看我妹妹。”他的唇角輕挑,有那么一瞬,眼中卻是惘然。
漢子的聲音幾乎揚起來:“你真是個好哥哥,一個人跑這么遠來看她!”
他尷尬地笑笑,十指相互繞來繞去。
天光漸暗,黃沙漫卷,落日殘照。
霞光將天地扯出一條縫,夕陽嵌在縫里。他好像看到妹妹走向那條長縫,對他笑了笑,然后縱身一躍,瞬間化為微塵,飄散,游離。
“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他念起這句詩,伸手似要抓住那輪落日。恍恍惚惚,他好像聽到少年破敵的誓言,看到妹妹無悔的微笑,與自己隔著黃沙遙望。
“到終點了,小伙子。”漢子拍拍他的肩。
“哦!”他起身,撥通了妹妹的號碼。
十幾秒的等待,他好像等了一輩子。清澈的聲音終于響起:“哥,什么事?”
“沒什么——我來看你了。”他抬頭望天,余暉映照著他面前飛舞的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