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經濟開發區散章（二章）

西厙

記得小時候和伙伴們用廢棄的軸承制作滑輪車在鄉村道路上風馳電掣的情景。幾個小小的鋼質滑輪所帶來的速度與激情，至今令我心馳神往。

一個土坷垃似的孩子，曾經對那些小小的“風火輪”有著異乎尋常的癡迷。他只知道它們是來自初夏麥地或深秋稻田里奔突的拖拉機的某個部件，并不了解它更多的秘密。數十年后，當他在一間產品展示室里面對似曾相識的軸承時，思緒瞬間閃回少年時代的一場緊貼塵土的競速運動現場。

講解員告訴他，他所看到的，不是曾經承載過他少年夢想的滾動軸承，而是一種更具科技含量的滑動軸承。和滾動軸承不一樣，滑動軸承不追求絕對的速度與激情，而追求一種工業時代難能可貴的慢和自如——

比如，它可以成為一條機械臂的肘關節和腕關節，甚至指關節，幫助一條鐵臂在生產線上完成游刃有余的動作和幾乎無懈可擊的工序。

它所承載和推動的，是一個工業時代的優雅姿勢和偉大夢想。作為一個小小的機械部件，它應該很清楚自己在一個偉大夢想中的位置。無論是鋼制還是塑制，它都是質樸和謙遜的。它的最大能耐，就是在有限的承載范圍內，成為一個偉大夢想的助推之力。

在隱忍中，它潤滑著一個偉大夢想的細小關節，不吆喝，更不聒噪。

一個連鐵鍋都得打上補丁，日子才能過下去的時代，過去了。鍋的世界，日新月異。

但一個補鍋匠的行頭：一輛幾近散架的重磅自行車，一副補鍋擔——兩只木制工具箱，幾把鐵榔頭，一條馬扎——依然被存放在產品展示廳的顯眼位置。

一部史冊的第一章，有點扎眼，又有點戳心。

它們是整個展廳的最黯淡部分，生銹和積灰的部分。和所有的歷史陳跡一樣，它們靜默著。同時它們無言地言說著，一個補鍋匠的風里來，和雨里去。

走街串巷的身世，一部個人奮斗史的前傳部分，裹在時間的風塵和包漿里，一半是木灰色，一半是鐵灰色。一個人的生命，一個人的夢想，正是以這樣一種富于年代感的灰，曾經被纏積在生存的繭子里，日久彌灰，同時日久彌堅。

時代賦予它破繭的機遇。一旦破繭，即成絢爛蝶變。一只閃爍著合金和特殊涂層光澤的鍋，一只美麗的工業之蝶，從嘉善，飛向世界，潛移默化了人類的烹飪史。

煎炒蒸煮炸，酸甜苦辣咸，活色生香的舌尖，原來也是嘗盡人間百味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