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中“手”的隱喻研究

孫永康 喀什大學

【摘要】本文通過對現代漢語中“手”這一詞語的隱喻使用進行研究，探討了“手”的隱喻在漢語中的豐富性與多樣性。文章首先介紹了隱喻的基本概念及其在語言中的重要作用，然后針對“手”這一詞語的隱喻使用進行了分析和歸納，包括“手”作為行動的隱喻、“手”作為感官的隱喻、“手”作為人際關系的隱喻、“手”作為狀態的隱喻等方面。最后，文章探討了這些隱喻的深層含義和語言文化背景，并且提出了一些啟示和思考。

【關鍵詞】“手”；隱喻；現代漢語

【中圖分類號】H10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3）09—001—03

一、引言

在漢語中，“手”這一詞語不僅是一個基本的生物學概念，還是一個復雜的文化符號和隱喻。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文化的演變，“手”的含義在漢語中也經歷了深刻的變化。因此，探究“手”的隱喻對于理解現代漢語語言和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本文將以認知語言學視角為基礎，對現代漢語中“手”的隱喻進行研究。

二、“手”的空間隱喻

語言具有社會性，人類作為社會上的個體，對于事物的認知都有一種普遍性，例如對于同樣的一個事物，人類在感官、空間上都具有一定的判定標準，由空間這一判定標準我們可知任何事物都具有一定的空間性，人類對自身周圍事物的認識也是通過空間進行的，可見人類對事物的認識都是以空間為依據的。依據萊考夫的觀點，空間的隱喻來源于我們自己的體驗，因為人類在對世界產生認識的時候一般是以自身和空間位置的不同來判定，通過自身和自身之外的事物處于不同的位置，例如中心和邊緣、左右、上下、前后、高低，來對事物進行認知。

因此，空間隱喻廣泛存在于人類的身邊，用人體部位“手”對空間關系進行隱喻是一件比較普遍的事情。在人類社會這個龐大的抽象空間中，有些個體處于社會的中心位置，有些個體處于社會的邊緣位置，但無論處于哪種位置，所有個體都是人類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可或缺，同樣，手作為人體的重要器官，也有著中心和邊緣的區分。

“手”的中心隱喻如例句（1），“手”的邊緣隱喻如例句（2）。

（1）叫他細想，憑他嫁到誰家去，也難出我的手心。（《紅樓夢》）

例句（1）中漢語“也難出我的手心”中的“手心”屬于中心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手的中心”之意，虛指控制、掌控的意思。

（2）他的心顫抖起來，他害怕那個快到了手邊的希望飛去了。（巴金：《家》）

例句（2）中漢語“他害怕那個快到了手邊的希望飛去了”中的“手邊”屬于邊緣隱喻，因為它已脫離本義“手的邊緣”之意，虛指獲得、得到的意思。

日常生活中，我們常會用到表示空間方位的左和右來表示某個事物所處的位置，手作為我們探索認知世界的重要部位之一，也有左和右的體現，且這個空間始源域也常常映射到“手”的目標域之中。“手”的左右隱喻如例句（3）（4）。

（3）他勤勉地工作以掌握業務知識，他的頂頭上司廣告經理稱他為“我的左右手？”。（《克萊默夫婦之爭》）

例句（3）中漢語“他的頂頭上司廣告經理稱他為‘我的左右手”中的“左右手”屬于左右隱喻。

（4）他的名字叫做金福兆，是吳順廣的左右手？。（《燃燒的荒地》）

例句（4）中漢語“是吳順廣的左右手？”中的“左右手”屬于左右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左手和右手”的意思，虛指幫手、得力干將之意。

在方位詞中除了有中心、邊緣和左右之外，還有上下，通常來說空間的“上”含有褒義或者中性色彩，如上進、上風、上手等。而空間的“下”含有貶義色彩，如低下、下等、下流等。同樣，空間的上和下在人體部位“手”中也適用。“手”的上方位隱喻如例句（5），“手”的下方位隱喻如例句（6）。

（5）海力布更珍惜那些羊羔子了，在海力布手上沒有死過一只羊羔子，只要懷上，海力布就有辦法讓它們母子平安。（紅柯：《烏爾禾》）

例句（5）中漢語“在海力布手上沒有死過一只羊羔子”中的“手上”屬于上方位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手的上面”之意，虛指手中、手里的意思。

（6）“老天爺是借了我的呀，他手上沾的血太多，跟他過了那么久我也得沾一點。”（紅柯：《烏爾禾》）

例句（6）中漢語“他手上沾的血太多”中的“手上”屬于上方位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手的上面”之意，虛指手中、手里的意思。

三、“手”的容器隱喻

手雖然是人體器官的一部分，但我們也可以將其看做一個容器，一個封閉的空間？，例如“我的心中充滿愛”，這時候的心就被看成一個容器，容納了一個抽象事物；又如“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武裝頭腦”，這時候的頭就被看成一個容器，被一個抽象事物所包裹。這種隱喻使抽象化的概念變得具體，使無形的事物變得有形，且在人類大腦中經過反復的重復，就會形成一個容器認知思維，人類的這種認知思維能力又會將思維投射到其他的抽象概念之中？。就像“心”和“頭”一樣，“手”也有自己的隱喻特征。

以我們對事物的認知能力可以得知，一個容器里什么都沒有就是空的，比喻事情的失敗也可以用“空手”表示。既然有了“空”的概念，就有“滿”的概念，比如“滿手”。“手”的空隱喻如例句（7），“手”的滿隱喻如例句（8）。

（7）我讓虎子抓兔子，可是，光禿禿的田野，連一只兔子都沒有，虎子常常空手而歸。（關仁山：《麥河》）

例句（7）中漢語“虎子常常空手而歸”中的“空手”屬于“手”的空隱喻，因為它已脫離本義“兩手空空”之意，虛指事情沒做成的意思。

（8）我們一聽，便想到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山哪，就走了一天大半夜到了夾皮溝。（《曲波：林海雪原》）

例句（8）中漢語“便想到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山哪”中的“空手”屬于“手”的空隱喻，因為它已脫離本義“兩手空空”之意，虛指事情沒做成的意思。

容器除了有空和滿之分，還有里和外之分，同樣，手作為具有容器隱喻特征的人體部位，也應該有手的里這樣一種分類，如手里、手內等。“手”的里隱喻如例句（9）（10）。

（9）魏強、劉文彬都撂下手里的工作，鼓起了眼睛，也等待小禿學講劉魁勝吃虧挨打的這碼事。（馮志：《敵后武工隊》）

例句（9）中漢語“魏強、劉文彬都撂下手里的工作”中的“手里”屬于手的容器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手里、手內”之意，虛指正在做的事情的意思。

（10）再往前走，或是再過上兩天，讓葛條溝那幫子掃風著了的話，非吃不結，紅軍手里的快槍就落到他們手里了。（陳忠實《白鹿原》）

例句（10）中漢語“紅軍手里的快槍就落到他們手里了”中的“手里”屬于手的容器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手里、手內”之意，虛指戰利品、掠奪物的意思。

在我們的認知當中，容器是用來盛放物品的，既然如此，那么就可以將物品從容器中拿出或者放入容器，因此也就有了手的出和入，并用“出手”和“入手”來表示手的容器特征。“手”的出隱喻如例句（11），“手”的入隱喻如例句（12）。

（11）轉過年來，他想出手那輛車，他沒有自己把它贖回來的希望。（老舍《駱駝祥子》）

例句（11）中漢語“如果不是我西門鬧出手相救”中的“出手”屬于容器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往外拿”之意，虛指幫助的意思。

四、“手”的顏色隱喻

顏色域是人類重要的認知對象和認知范疇之一，人類在熟知一些顏色的特征后，繼而將其投射到其他事物當中，進行相應的認知活動。有一些顏色可以與手進行搭配，將顏色的特點投射到手上，其中黑、白、紅三種顏色比較常見，一般而言，黑和白往往象征著不吉利的方面，而紅是一種比較喜慶的顏色，在人們的印象中往往象征著好的方面。

紅色是一種鮮艷的顏色，常用作節日慶祝、警示、禁止或提示消防設備、設施的信息當中，在我國文化中，紅色一般象征著好的方面。同樣，作為人體器官的手也有這樣的顏色隱喻特征，如赤手空拳。“手”的紅色隱喻如例句（13）（14）。

（13）那時老太婆是一個人，赤手空拳。（羅廣斌、楊益言：《紅巖》）

（14）不要說是個赤手空拳的巡警，就是那滿街橫行的汽車，他也不怕。（老舍《駱駝祥子》）

例句（13）和（14）中漢語“赤手空拳”中的“赤手”屬于紅色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紅色的手”之意，虛指手里的意思。

顏色隱喻除了有紅色隱喻之外，還有黑色隱喻，眾所周知，黑色往往象征著不好的方面，如凄慘、哀悼、死亡和恐怖等，如若將這些特征附加到人體部位之上，則體現了一種人類對黑色的認知能力，如附加到人體部位“手”之上，則有黑手、手黑這樣的說法。“手”的黑色隱喻如例句（15）（16）。

（15）她說：“對不起，無可奉告。你也是老黑手黨了，該知道規矩，不該問的不要問。（麥家：《刀尖·刀之陽面》）

例句（15）中漢語“你也是老黑手黨了”中的“黑手黨”屬于黑色隱喻，因為它已經脫離了本義“黑色的手”之意，虛指做一件事很熟練的意思。

（16）老馬前邊幫助楊百利當了司爐，現在又幫助楊百業娶了媳婦，獨獨對自己下了黑手，不是一個前世的冤家是什么？（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

例句（16）中漢語“獨獨對自己下了黑手”中的“黑手”屬于黑色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黑色的手”之意，虛指背后使用不正當手段的意思。

五、“手”的數量隱喻

雖然手是人體部位的一部分，但其也可以被數量詞修飾，例如“收拾房子，買家具，一切安排布置全是他一手辦理，真難為他”，這時候的手就被數量詞“一”所修飾；又如“楊克強作笑臉對老王頭說：您老真了不得，往后我還真得跟您老學兩手”，這時候的手被數量詞“兩”所修飾。這種隱喻在人類大腦中經過多次的重復，就會形成一個數量認知思維，且投射到其他事物之上。除此之外，手不僅能被一、兩所修飾，還能被七、十等數量詞所修飾。

除了上述的空間隱喻、容器隱喻和顏色隱喻之外，人體部位“手”還有數量隱喻，如一手操辦、留一手和露兩手等，看似“手”被數量詞一、二所修飾，但實際上早已脫離了原本的意思，而喻指其他的意思。“手”的一隱喻如例句（17），“手”的二隱喻如例句（18）。

（17）“啊！這一手你們也都會？怎么我就不知道？”辛鳳鳴這時才明白他仨笑的意思。（馮志：《敵后武工隊》）

例句（17）中漢語“這一手你們也都會”中的“一手”屬于數量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一只手”之意，虛指方法、方式的意思。

（18）劉四爺覺得馮先生真是心細，當時要再約兩手，和馮先生打幾圈麻將。（老舍《駱駝祥子》）

例句（18）中漢語“當時要再約兩手”中的“兩手”屬于數量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兩只手”之意，虛指兩個人的意思。

手的數量隱喻除了一和二之外，還有手的多。比如七手八腳、七足八手、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十手爭指等等，都表示了手被數量詞修飾。“手”的多隱喻如例句（19）（20）。

（19）魏強瞅瞅預先帶來的包袱，說了聲：“咱準備吧！”大家七手八腳地忙起來。（馮志：《敵后武工隊》）

例句（19）中漢語“大家七手八腳地忙起來”中的“七手八腳”屬于數量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七只手八只腳”之意，虛指忙碌的意思。

（20）三個打在一團，七手八腳的又踩了二強嫂幾下。（老舍《駱駝祥子》）

例句（20）中漢語“七手八腳的又踩了二強嫂幾下”中的“七手八腳”屬于數量隱喻，因為它已脫離了本義“七只手八只腳”之意，虛指動作紛亂的意思。

六、結語

本文以認知語言學視角為基礎，對現代漢語中“手”的隱喻進行了系統的分析和探討。通過對“手”的隱喻進行分類和解釋，本文認為“手”是一個極其豐富和多義的隱喻，它可以表示行動、力量、指引、信任等多種意義。此外，本文還探討了“手”的隱喻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差異性和變化性。通過本文的研究，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現代漢語語言和文化中的“手”這一詞語，為漢語語言學和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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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

（1918年4月14日——2012年5月31日），生于天津。字禹言、號敏庵，后改字玉言，別署解味道人，曾用筆名念述、蒼禹、雪羲、顧研、玉工、石武、玉青、師言、茶客等。

著名紅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詩人、書法家，是繼胡適等諸先生之后新中國紅學研究第一人，考證派主力和集大成者，被譽為當代“紅學泰斗”。其紅學代表作《紅樓夢新證》是紅學史上一部具有開創和劃時代意義的重要著作，奠定了現當代紅學研究的堅實基礎。另在詩詞、書法等領域所下功夫甚深，貢獻突出，曾編訂撰寫了多部專著。2012年5月31日凌晨在北京逝世，享年9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