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往窗前一站。呀!窗臺上紅綠交錯,瀲滟生姿。白色瓷缽里,并不繁茂的風雨蘭居然開花了,一下開了七朵。七朵粉色的風雨蘭燦燦地斜出窗欞,像是夏日的精靈,在晨光里輕輕搖曳,微微淺笑,將巴掌大的窗臺一下子點綴得明艷起來,生動起來。
離家不過幾天。離開前,小小瓷缽里,舊葉子還在盤桓纏繞,剪不斷理還亂的樣子。新葉子勢單力薄,長還是不長,似在遲疑觀望,哪里有一星半點開花的跡象?沒想到,一周不到,花蕾孕成,花朵綻開,像是心有靈犀,花兒知道我將歸來,于是傾盡全力,向上向上,一定要趕在再見之時,給我一個燦爛的笑顏。
這盆風雨蘭的得來,純屬偶然。回老家,見院外的石臼里挨挨擠擠,盡是翠綠細長的葉子,長得都密不透風了。開始以為是總要來一趟南京吧韭菜,形色識花,方知是韭蓮,別名風雨蘭,因此花能感知氣象的變化,通常在雷電交加、風雨來臨之前競相綻放。風雨蘭,好美的名字,念一遍,仿佛風聲雨聲颯颯而來,草香花香氤氳,一種滄桑的美撲面而來。
于是連根帶泥挖了一小塊回來,種在瓷缽里,置于窗臺上。冬去春來,花草還在適應著新家,葉子沒有枯萎,也沒見生長。清晨或者黃昏,我站在窗前,看云霞在天空變幻,看鳥兒飛起又落下,順便看看小小花缽里,這一株細細的蘭草。
一天又一天,它似乎沒有多大變化。沒想到,夏天一來,葉片忽然多起來,綠起來。小小的草一改常態,飛快地長,狠狠地長,日里夜里,一刻不停。有時候,睡覺之前看看花缽,長葉芊綿纏繞,并無異樣。晨起一看,呀!一支花箭!綠葉底下,朱紅色的花箭破土而出,已有寸長,像是蓄勢待發,隨時隨地準備向湛藍的天空發射一束耀目的禮花。
心情一下子明媚起來。
此后起床第一件事,必是站在窗前,和小小蘭草默默對視。正如王陽明所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這一小缽風雨蘭長勢喜人,韭菜般的葉子蓬起一大團綠,像揭開瓶蓋的啤酒花。
后來,蜀地大旱,太陽天天炙烤著大地,似要吸走每一滴水。盡管我勤于灌溉,蘭草還是一天天委頓下去。再后來,我再度外出,重新走上尋醫問藥之路,整日惶惶,和久旱的草木并無兩樣。再度回到家中,疏于照顧的風雨蘭幾乎整缽枯死,蓬勃如蓑的長葉子一片一片枯黃萎謝,亂麻似的垂落于小缽周圍。
秋去冬來,霜欺雪壓。嚴冬漫漫,小小瓷缽里,幾片纖細的小葉子孤零零地在寒風中顫抖。“唉!再開花怕是難了!可能活下來都成問題……”這么小的瓷缽,這么有限的泥土,這么長久的大旱,這么小的植物,靠什么活下來?
可是,它居然活下來了,居然開花了!一開就是七朵,水靈靈紅艷艷的花兒啊。
想起生命,想起《石斛》。張巧慧寫:母親曬著的一捆石斛/開出花來/起初是淡綠/后來是淺紫/越開越猛/沒有水,沒有根/一朵接一朵開/剪下的枯枝也不肯錯過春天/發芽是后來的事,然后又開始長氣根/誰也看不出她曾經死過/母親說:親家婆的病一定會好起來/她說得那么篤定
據說,韭蓮能預報風雨將至的信息,因此被民間譽為“風雨草”。而人生的風雨呢,沒有誰能預測,也沒有誰能完美躲避。風雨蘭的花語是勇敢地面對自己的挫折和困難。嗯,這就是了,人生路漫漫,風雨常瀟瀟,一念風雨一念花,一蓑煙雨任天涯。
王優:四川省蓬安中學教師,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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