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士們的“江湖”

邱小平

麻利地把警艇開進江汊，仔細搜索每一處茂盛的草叢、水曲柳樹林，查看其間是否有隱匿的“黑船”和漁網，然后奔赴下一個地點。

2023年7月16日，中俄界江烏蘇里江夏季禁漁期結束后的第一天，王寅一大早就開始忙碌，把來之不易的越界“清零”戰果繼續保持下去。

王寅是黑龍江省佳木斯市邊境管理支隊烏蘇鎮邊境派出所民警，動物營養學碩士，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退役軍人，從邊防武警到移民管理警察，王寅始終兢兢業業地守好祖國最東端的這片漁場。

碩士蹲灘

撫遠市烏蘇鎮通江口灘地地處撫遠三角洲，中俄兩大界江黑龍江、烏蘇里江在這里匯合，盛產大馬哈魚、鱘鰉魚等名貴魚類，也是中國最東端的漁場。

黑龍江省擁有2981公里長的邊境線，其中2723公里是水界，烏蘇鎮的邊境線長39公里，占全省水界的1.4%，但每年在烏蘇鎮作業的漁船高峰時近三百艘，約占到黑龍江省界江作業船只的十分之一。

通江口灘地的界江管理是黑龍江省邊境管理的晴雨表。以往，全省70%的越界捕撈事件發生在這里。

為防止漁民越界，邊境管理部門出臺了嚴格的邊境管理制度：漁民捕魚季的7個月，民警蹲灘，與漁民同吃同住同作息，每艘漁船安裝定位系統，重點江段全部設置高清攝像頭，警艇24小時在界江上巡邏。

2012年，撫遠邊境管理大隊民警趙宇到通江口灘地蹲灘，當得知趙宇是鄭州大學碩士畢業生時，漁民老袁頓時驚掉了下巴，他說：“碩士還來這地方？你要是能待夠1個月算我輸。”

2015年，已經升任烏蘇鎮邊境派出所所長的趙宇，在通江口蹲了有3個年頭了。那年，東北農業大學碩士畢業生臧傳軍來蹲灘時，老袁的驚訝已經換成了“上級得有多重視我們這個灘地，派來的都是碩士。”

2017年，當來自東北農業大學的碩士畢業生王寅從臧傳軍手中接過蹲灘的接力棒時，老袁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從沒想到自己會到祖國最東端的邊境戍邊，但既然把我放到這個位置上，我就要扎得住根，把事兒做好。”從一名碩士研究生到邊境一線蹲灘民警，這種經歷是趙宇、臧傳軍、王寅未曾預見的。

2019年元旦，公安現役部隊改制，三人不約而同地選擇服從組織安排，脫下軍裝，穿上警服。如今，趙宇已經是濃橋邊境派出所所長，臧傳軍是撫遠邊境管理大隊負責邊境管理工作的民警，王寅則依然堅守在通江口灘地，他們把自己的青春和夢想完全融入了邊疆。

初心不改

老袁認為這些“娃娃”在通江口灘地待不長是有道理的，要在這里扎根，第一關就是要與三大“天敵”過招，一是天氣，二是蚊子，三是水。

冬天零下40攝氏度，夏天零上40攝氏度，80攝氏度的溫差，這是通江口灘地給趙宇最深刻的記憶。“冬天水凍成坨，洗臉水都沒有，夏天要專門安排人給廚師擦汗，不然汗水就直接淌進鍋里。”

臧傳軍說，撫遠水道河汊眾多，水草茂盛，蚊子是一絕，個頭和毒性一樣大，被叮上一口，創口流黃水，如果叮到關節上，能讓人躺上兩天。

“我們每次上廁所都像‘玩命似的”，王寅說，你可能想象不到，別的地方生存剛需是水，我們這里是艾蒿，要半干未干的，上廁所熏蚊子用。

烏蘇里江江水清澈，但也“拔涼拔涼的”，由于飲用未經凈化的江水，每名民警都得過肝吸蟲病，經年累月的江上執勤，風濕、關節炎是他們的“標配”。

“幾年蹲灘下來，發現環境的艱苦是最容易克服的。”趙宇說，更多的危險，來自江上。

蹲灘第5天，臧傳軍接到通知，“撫遠水道方向出現三艘非法摩托艇，漁政船正在追擊，請立即進行堵截。”

“上船艇時，我手和腳都在抖”，雖然已經過去了7年，臧傳軍對第一次江上堵截時的情景記憶猶新。

那次，在漁政、外事船艇的配合下，非法摩托艇最終被擒獲，可是沒高興3分鐘，1名違法嫌疑人突然縱身一躍跳入江中，臧傳軍和戰友尚海龍也跳了下去，幾經撲騰，終于將落水的違法嫌疑人救起。

事后，趙宇問藏傳軍：“那么冷的江水，你有沒有想過在江中溺水了怎么辦？”

“真沒想過，當時只想著救人了。”臧傳軍回答。“零”的突破

人員駐勤、探頭監控、無人機巡邏，江上查、島上清、岸邊堵、天上巡，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為何越界打魚屢禁不絕？王寅開始試著跟漁民交流，熟悉情況，向村干部請教，與巡邏的解放軍探討。

一次，領導來灘地蹲點，聽取意見建議。

“光靠打，是打不絕的，僅僅守，也是守不住的。”王寅總結管邊經驗時如數家珍，“還得多管齊下，走群眾路線。”

分析面臨的問題切中要害，提出發展的思路頭頭是道，這讓蹲灘領導吃了一驚。

之后，在佳木斯邊境管理支隊推動下，佳木斯市出臺了落實黨政軍警民“五位一體”管邊工作機制，全面推進邊境防控體系建設，合力強邊固防的格局一步步形成。

為了“把事做好”，駐灘民警還發揮所長，做好群眾工作。

臧傳軍是學思想政治工作的，漁民老孫愛喝酒，喝完酒就鬧事，老伴也和他離了婚，臧傳軍通過幾次出警，對老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2年后，老孫不僅復婚了，還戒了酗酒的毛病。

動物營養學碩士王寅也學以致用，指導漁民開展網箱養魚，自己不懂的，就向母校東北農業大學的老師請教，于是一部分漁民從打魚人變成養魚人，從“根子”上杜絕了越界的危險。

2021年，通江口灘地實現了“零越界”，不僅如此，整個佳木斯邊境管理支隊所轄江段也實現了“零越界”，均為歷史首次。

這個歷史記錄一直延續至今，它是對堅守在祖國最東端邊境的戍邊衛士最大的激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