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讓我們的人生更圓滿

王德寶（四川）

前幾天做了一個夢，生生地將我哭醒了。

在夢里，我獨自去一個地方游玩，出來時天色已晚，突然找不到返回的路。我焦急地問詢、探索后，居然發現了一條熟悉的田間小路，通往幾十年前的老家。老家陽光明媚，父親、母親和弟弟們都在自家的田地里開心地勞動、玩耍。我驚喜地呼喊他們。他們發現是我，也驚喜地放下手里的活和玩具，朝我直起身來，問我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他們都是幾十年前的樣子，父母很年輕，滿頭烏發，笑容里沒有一絲皺紋；弟弟們滿臉稚氣，頑皮的樣子很可愛。看到他們，我突然怔住了。我想起了真實的父母早已年邁，早已離開老家，在異鄉艱難地對付衰老和病痛的折磨；真實的弟弟們也早已成年，正在天南海北奔波，為一家老小謀生計。我明白自己穿越了，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故鄉。看著親人們幾十年前的樣子，想起他們現在的樣子，和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滄桑心境，我突然悲上心頭，忍不住痛哭起來。父母和弟弟們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么哭。夢里的他們不知道我在哭幾十年后的現在。

我就這樣把自己哭回到床上，哭回到現實里。

哭醒后，我支棱著頭，望著窗外晨光熹微的天空，想我曾經生氣勃勃的老家，什么時候就被我們丟遠了、搬空了呢？

小時候在老家，我幾乎天天跟著父母，去認識周圍的山水樹木、魚鳥花草，去拓展自己的人生邊界。好奇和渴望得到滿足后的興奮激勵著我在老家不斷奔走和游玩，將快樂堆滿每一個蒙昧的日子。直到14歲的一個黃昏，我望著夕陽在遠方的群山間下沉，一種憂傷和悵惘的情緒突然從我心頭冉冉升起，將我回家的步伐弄得沉重無比。

過了那個黃昏，我就要離開老家，去遠方的江邊小鎮，開始我下一個階段的學習。熟悉的老家，即將被我留在父母身邊，留在原地。

從這個時候起，我就知道人生除了得到，還要面臨失去。誰都沒有辦法帶著過去同行。

父母兄弟，他們何嘗不和我一樣，向流逝的歲月低頭，反復經歷和體會各種得到和失去？父母用他們的白發和皺紋，換來了子女們的健康成長；用妥協和承受，換到了來日方長。而我們用渴望和激情，用童心和天真，也趕走了曾經的蒙昧無知。我們的世界在坍塌和重建中不斷獲得新生，獲得延綿。

缺失和動蕩，卻成為每天的痛，橫亙在心里。

當嘈雜的濃霧散去，我們就會看到一只孤零零的小船，停靠在自己的人生碼頭邊。時間如水，滌蕩流逝，我們卻不知道還能用什么東西，把過去留下的空白填滿。錯位、殘缺，既是無法接受的字眼，也是觸目驚心的存在。動蕩的風從心里吹出來，原以為一馬平川的人生突然失去平衡，搖晃個不停。

誰都不愿意自己處于這樣的狀態。自我救贖就成了本能的選擇。回望和想象，就成了我們必不可少的手段。

把遠去的故鄉找回來，把曾經朝夕相處的親人找回來，把日漸淡薄的記憶聚攏來，就成了我們每天自覺不自覺采取的一種行動。我們的人生，在這樣的行動中，似乎又開始顯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