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語戲劇后期的代表作品
——談薄婆菩提的《羅摩后傳》

王知明

（云南民族大學,云南昆明 650000）

一、作者簡介及戲劇情節

薄婆菩提（Bhavabhūti）是印度的梵語戲劇家，精通婆羅門教經典和戲劇理論，薄婆菩提學問淵博，出生在印度西南部維達爾巴一個婆羅門學者世家[2]。薄婆菩提認為自己是語言大師，但因所處年代沒有受到當時人們的重視，創作《大雄轉》時不被當地人接納認可還被人嘲諷。懷才不遇的他移居印度北部學術中心波德摩婆提，在這里創作了《茉莉與青春》和《羅摩后傳》[2]。

羅摩是在繼承王位后聽到傳聞，民眾們認為悉多經歷過被羅剎劫走的事情忠貞無從驗證，無法得到民眾信服。羅摩將已經懷孕的悉多拋棄在恒河旁，被遺棄的悉多得到蟻垤仙人的庇護。[3]蟻垤仙人收留了悉多后教育撫養悉多和羅摩的兩個孩子，并將自己創作的《羅摩衍那》傳授給他們背誦。羅摩在馬祭的時候由天女們演繹《羅摩衍那》，這也是羅摩與孩子們相認的關鍵點，通過確認知道羅婆和俱舍時自己的孩子后羅摩暈厥過去。悉多為向民眾證明自己的清白，向大地女神和恒河女神求證，于是大地女神驗證了悉多的清白，讓悉多用手指觸醒羅摩，并在蟻垤仙人的引導下羅婆和俱舍與羅摩相認，一家三口相認團聚以此結尾。

二、梵語戲劇中鮮明的人物畫廊

在《羅摩后傳》中薄婆菩提描繪的人物形象生動鮮明，比如羅摩在《羅摩衍那》中是超我形象[4]；悉多是倫理觀念很重的賢妻形象；羅什曼那是位賢弟且忠臣的形象；神猴哈奴曼是個懲惡揚善的英雄形象[5]；羅摩的父十車王愛戴民眾本身應是愛子愛國的明君形象，但隨后流放羅摩做了不智之舉；羅摩的弟弟婆羅多是個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人，堅持立長立賢的原則要求母親“夫死從子”，但也不枉是個追隨羅摩的忠臣。在《羅摩后傳》第二幕中講述的就是一個首陀羅因為偷修苦行導致婆羅門的孩子死去，復活婆羅門孩子的辦法就是將首陀羅商菩迦殺死。印度的種姓制度不允許低等姓的人們修苦行，首陀羅在印度種姓中地位是最低的，在印度種姓制度下低種姓的首陀羅是不可以學習知識的，在婆羅門的壓制下只能從事體力勞動。史詩《羅摩衍那》另一重要史學思想就是崇尚種姓制度[6]。在羅摩得知此時事后他殺死首陀羅救回了婆羅門的孩子，這種行為得到了民眾的認可。這體現羅摩的人物思想是完全遵從并且推崇維護種姓制度的，這完全違背了現如今“以人為本，人人平等”的原則。薄婆菩提用描述這段首陀羅不可以修苦行的故事，實則是嘲諷封建社會制度的不平等。所以在此背景下有人人平等的思想萌芽是具有極大的先進性的。

羅摩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換取父親的聲譽，在父親下達命令后他為保住父親的聲譽自己甘愿流放森林十四年。忠誠妻子悉多為愛情甘愿流放，兄弟羅什曼那因兄弟情陪伴羅摩流放，在封建社會時期這樣的情況非常常見，只因印度人將其注入新鮮的事跡和大力宣傳，以至于給印度人在思想上帶來了較大的影響。羅摩對父母的順從是孝悌的表現，但這也只是作者描繪出理想化中的人物形象。羅摩在對妻子在這里是鮮明的統治者形象，繼承王位后，民眾們因對悉多的忠杰產生懷疑的時候，為安撫民心順從民意將悉多流放森林，即便明知有錯也不認錯，此處符合封建時期統治者對擁護封建道德的立場，從蟻垤仙人的態度可以看出作者向封建思想提出抗議.

悉多是一個倫理觀念很重的形象。在本文中悉多的賢良體現得淋漓盡致。悉多兩次驗身證明自己的清白，經過火驗再次被羅摩懷疑，第二次請求向大地母親驗身，羅摩反復的不信任讓悉多失望至極，但她都未有責備羅摩的情感，在羅摩將其拋棄在恒河她也沒有半分責備。當悉多知道羅摩將要流放森林時，她堅定的跟隨丈夫。羅摩夫婦在被流放森林的十四年中同甘共苦展現羅摩夫婦感情深厚，與情節發展產生沖突感。悉多的感情是純真的愛情從一而終，在面臨苦難時彼此依靠共同面對。比如第一幕中原文對話：

羅摩：結婚以來，在家中或林中，

童年時青年時，羅摩的

手臂始終是你睡覺的枕頭，

而沒有被其他女人依靠過。

悉多：（表演入睡）夫君，是這樣，是這樣。[2]

悉多對羅摩的陳述表示肯定，悉多可以將羅摩的手臂當作枕頭并且只對悉多一人服務，用這樣的方式烘托出悉多對羅摩的信任。況且現在的羅摩已是國王悉多依舊在羅摩的懷里入睡，這是著重強調羅摩對悉多的重視和寵愛。悉多在未出嫁前聽從父出嫁后聽夫，在當時的封建社會悉多的完全符合一個賢良妻子的形象。

羅什曼那在文中描寫的是典型追隨羅摩的好兄弟形象，但在實際讀文中通過事跡表現出更多的是追隨羅摩的奴仆。羅什曼那與羅摩的關系比起兄弟情誼更多的是君臣關系。無論是羅摩還是悉多，在整個森林整個歷險的過程中羅什曼那都是聽從他們的指令，盡管如此，無論作為羅摩的弟弟還是臣子，羅什曼那都是個完美且無可挑剔的人物角色，在戲劇中和羅摩的關系是完美的理想狀態。

哈奴曼是風神伐由的兒子，他與羅摩達成協議后只身一躍千里到達楞伽島，把自己變成一只貓的大小。他環顧四周努力記下楞伽的城市布局，為了方便以后和羅摩攻打這個城市。哈奴曼進入深宮找到悉多將羅摩印章戒指給悉多以證明自己是羅摩派來營救她的使者，悉多將自己珍貴的珠寶交給哈奴曼這樣以便羅摩知道已見到悉多。從細節中可以體現出哈奴曼是個有勇有謀的猴子，他的行為絕不是魯莽的，都是在他的計劃之中，這也為下文他大鬧楞伽城埋下伏筆。

哈奴曼為見到羅波那大鬧楞伽城，被抓到宮殿后他鎮定自若，羅波那下令點著哈奴曼的尾巴，他利用風將楞伽城陷入火海，它巧妙脫身。

在《羅摩衍那》中的哈奴曼是一個敢于反抗黑暗統治、藐視權威、懲惡揚善的英雄形象[4]。哈奴曼在劇中刻畫出不畏權勢敢于挑戰黑暗勢力，在楞伽城用智慧完成使命后且安全脫身，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物形象。其次哈奴曼與羅摩達成協議后，過程中非常的艱難，但他不畏艱辛也未曾退縮，還是個遵守承諾又有誠信的人物形象。

三、梵語戲劇中男女平等的思想萌芽

在此劇本中蟻垤仙人創造出新詩律的仙人，并且在劇情中有一定的情節為其說明。比如第二幕中這位婆羅門仙人因景生情創造出一種全新的詩歌形式，吠陀新詩律阿奴濕圖樸詩律，梵天賦予這位婆羅門吠陀知識并讓其宣傳羅摩的事跡，這是最初吠陀的傳播的形式，也是《羅摩衍那》在印度被稱之為最原始的詩，蟻垤仙人也因此是最早詩人的原因。劇本中蟻垤仙人拋去封建思想，并且蟻垤仙人擁有“男女平等”的思想，希望悉多和羅摩破鏡重圓家庭和睦。蟻垤仙人將自己的思想寫成作品流傳千古。通過塑造蟻垤仙人的人物形象塑造提出男女平等的先進思想。蟻垤仙人是古印度時期的一位詩人，是因為長期修行不動身上爬滿了螞蟻因此得名。詩人對社會的期望就是百姓安居樂業，國家國泰明安，蟻垤仙人的思想在封建制度下是進步的。

薄婆菩提筆下有此思想上的進步雖在文中表現的不夠明顯，但在7至8世紀時是思想上巨大的飛躍。薄婆菩提對《羅摩衍那》原著中的劇情在《羅摩后傳》中有較大的改動。[2]首先《羅摩衍那》是印度史詩，無法直接原搬到戲劇中，在劇情上的改動有益于對角色性格的突出和故事情節更適用于戲劇。

四、梵語戲劇中嚴謹的戲劇結構

（一）取材于印度史詩

梵語戲劇的取材和印度兩大敘事史詩是不可分割的，kushilava一語，是從《羅摩衍那》的吟誦者轉化而成演員的意思，這也可窺知此中端倪[3]。《羅摩后傳》的戲劇本主要根據《羅摩衍那》中第七篇《后篇》羅摩與妻子悉多一生中第二次離合的故事改編，并且原著《羅摩衍那》的第七篇章與整部史詩的主題不同，原著的羅摩衍那更接近與長篇的敘事詩，此劇本在敘事史詩的基礎上加入對戲劇中人物性格的突出，以羅摩休妻故事為主線改編，將羅摩生平其中一部分改編成戲劇本。作者將這部史詩的故事注入藝術情節和對話，產生出強烈藝術效果。

（二）梵語戲劇中的敘事情節

在第一幕中羅摩登基儀式完成后，羅什曼那吩咐畫師將羅摩的事跡以繪畫的形式呈現在畫廊獻上作為慶祝羅摩登基的禮物。登基儀式結束后羅什曼那帶領羅摩和悉多前去參觀畫廊。羅什曼那奉上的禮物“畫廊”，通過參觀畫廊的方式回憶羅摩流放十四年發生的故事，體現戲劇中的敘事性。通過看畫的方式引出并交代給觀眾重要的故事情節。羅摩悉多夫婦在被流放森林的十四年中同甘共苦，用回憶的方式展現羅摩夫婦感情深厚，又與羅摩流放悉多的故事情節發展產生沖突感。

壁畫展示出從羅摩童年時期助眾友仙人戰勝妲吒迦；眾友仙人帶羅摩到彌提羅城，趕上遮那竭國王趕上了彌提羅城的大祭。羅摩贏得大賽，國王遵守諾言將女兒悉多嫁給羅摩；十車王的三皇后吉迦伊受到侍女曼陀羅的蠱惑，向十車王提出將羅摩流放森林十四年且讓自己的兒子婆羅多登上王位，十車王因并不想食言忍痛答應下吉迦伊荒謬的請求。羅摩甘愿聽從父親的指令流放森林十四年。悉多想與自己的丈夫同甘共苦毅然決然陪著羅摩流放森林。羅什曼那和羅摩從小一同長大兄弟之情，擔心羅摩流放在森林遭遇不測，自己甘愿陪同羅摩同行。悉多和羅什曼那同羅摩踏上了長達十四年的流放生活。羅摩一行三人繼續前行，深入到遮那斯坦中部波羅斯羅婆那山，是彈宅伽森林中的一個地區，直到他們到達般遮婆帝是彈宅迦林中的一個地區。首哩薄那迦向羅摩表白后遭到拒絕后向羅波那求助；羅波那用金鹿計劃綁走悉多，羅波那讓摩里質變成一只金色的鹿將羅摩引出，他再將悉多挾持走,羅波那卑鄙的金鹿計劃最終得逞。

羅摩在迦葉波仙人的后裔鳥王遮吒優提供的線索向前尋找悉多，途中經過迦槃陀的指引下找到了風神伐由的兒子哈奴曼。羅摩和哈奴曼的交涉后達成協議，羅摩幫助哈奴曼取代波林拿回國王的位置，哈奴曼幫助羅摩找回妻子他們一拍即合最終大戰羅剎后勝利。

（三）梵語戲劇中的“戲中戲”結構

第七幕中運用了戲劇中“戲中戲”的手法，這是戲劇作品中作者屢用不爽的寫作手法。第七幕以“戲中戲”序幕的方式開篇，通過羅什曼那的獨白得知，蟻垤仙人憑借自己的號召力召集了大家參加觀看天女們演繹的《羅摩衍那》。羅摩出于對蟻垤仙人的尊敬前來觀看演出。在劇中是作為觀眾角度的對話，透漏出羅摩對兩個孩子的喜愛。戲班主人在“戲中戲”序幕中的兩次出現，穿插在羅摩與羅什曼那的對話中，表示演出已正式開始，故事從悉多被拋棄到森林感受到即將分娩并投入恒河之中，“戲中戲”序幕結束……

第七幕中用“戲中戲”的手法講述羅摩休妻，用故事情節再現的方式表現羅摩與悉多這對患難夫妻幾經磨難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大地女神和恒河女神各自懷抱一個孩子攙扶悉多上場。

天女們演繹悉多被拋棄后跳入恒河在水中生下雙生子[2]。看到這里羅摩非常內疚因此得知羅婆和俱舍是自己的兩個孩子，伴隨著劇情的發展悉多跳入恒河后消失，羅摩心疼愛妻當場便暈了過去，大地女神和恒河女神也為悉多過往經歷感到心痛不已。羅什曼那看到如此情景著急的質問蟻垤仙人：“難道這就是你作詩的目的嗎？[2]”幕后傳來：“現在請你們觀看尊敬的大仙蟻垤許諾的神圣奇跡！[2](7)”這時奇跡出現，阿容達提和悉多上場。原文阿容達提說：

女兒毗提訶公主啊，

趕快擺脫羞澀習俗，

用你觸感溫柔的手，

救救我兒子的性命。[2]

阿容達提讓悉多用手觸碰羅摩可以使他喚醒，悉多照做后羅摩蘇醒。羅摩向兩位女神俯首致敬，讓兩位女神不要同情他這個大罪人。阿容達提呼吁民眾接受火神、大地女神、恒河女神以及梵天在內眾神都稱贊的人——忠貞的悉多，眾生向悉多致敬，并接受她。世界保護神和七仙人敬拜她，降下花雨[2]。在蟻垤仙人的引導下兩個孩子和父親相認。羅摩一家人終于團聚。

“戲中戲”指在一部戲劇中穿插了與該劇相關聯而又與整體戲劇相游離的戲劇場景或情節[7]。

在《羅摩后傳》第七幕使用“戲中戲”的寫作手法，是將羅摩和悉多的故事表述完整，讓劇中的人物角色以“上帝視角”觀看整個故事，使故事情節生動形象，人物角色更加豐富，能直觀地讓讀者或觀眾了解人物的內心情感變化，比如羅摩在觀看演繹悉多被拋棄后跳入恒河在水中產子，他痛苦不堪且無比自責。這就是“戲中戲”手法運用的好處。

在《羅摩后傳》第七幕中運用這種傳統的“戲中戲”的表現手法，可以更好地展現梵語戲劇的藝術效果。第一幕開篇以羅什曼那用“畫廊”的敘事方式將故事情節更加生動形象，第七幕結尾以天女們演繹《羅摩衍那》的“戲中戲”手法使整個戲劇情節更加飽滿。“戲中戲”是中國古典文學中常用的敘事模式[7]。開篇與結尾都以敘事形式為主，做到首尾呼應的效果使戲劇情節更加完整[8]。

結語

薄婆菩提描繪羅摩的國家在印度北部都城向東，屬于奴隸制王國時代。《羅摩后傳》通過羅摩與悉多愛情故事的故事情節為主線，塑造蟻垤是創造出新詩律的仙人提出男女平等的先進思想。羅摩與羅剎的斗爭表面上因搶走妻子悉多而引起，實則是在北印度人的心里對不同族人之間的斗爭的表達[9]。劇本中的家庭關系符合當時的社會背景，封建社會時期家長制在羅摩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但作者在表達這種關系制度時讓其體現得更加鮮明且未極力渲染。在封建背景下《羅摩后傳》描寫的愛情故事完全脫離低俗的男歡女愛，另辟蹊徑從創造羅摩和悉多恩愛夫妻的形象入手，萌生出早期男女平等先進思想，并且也是一夫一妻制度的萌芽，在經歷苦難后以相愛為題材將患難夫妻表達得淋漓盡致。

此戲劇本的情節中雖然無法脫離封建倫理思想和家長制的思想，但是值得贊揚的是薄婆菩提在7至8世紀已有“男女平等”的思想萌芽，這體現在羅摩即便是將悉多遺棄在恒河邊，當馬祭時依舊以悉多的金像陪伴自己并未讓王后的位置找人替代，這樣的先進思想在當時社會情況下依舊是少有的。在一個封建社會的情況下即便是提出這樣先進的思想也是有缺陷的，是與當時的背景是相互沖突的。正是如此將進步思想與落后制度之間的沖突同時存在，使劇情更加突出梵語戲劇中的戲劇性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