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塞洛尼·維維安



歐洲,人類文明史的重要地區,從來都是熱鬧的歷史大聯歡,每個片段拋出來都是一出大戲。我們要講的這個故事,就從希臘時代的歷史開啟。
想當年,歐洲都是沒文化的野蠻人,普遍認為希臘是當時最文明的地方。
希臘有個國家叫米諾斯,它是希臘最牛的國家,精通雜交動物養殖技術。米諾斯在希臘克里特島上,這就是希臘文明1.0——克里特文明。
后來,島上的米諾斯慢慢衰落,希臘本土開始雄起,進入文明2.0:邁錫尼文明。可不是賣稀泥,什么?沒怎么聽過?簡單說吧,邁錫尼文明是古希臘青銅時代的文明,它由伯羅奔尼撒半島的邁錫尼城而得名,是愛琴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繼承和發展了克里特文明。邁錫尼文明從公元前1200年開始呈現衰敗之勢,后多利亞人南侵,宣告了邁錫尼文明的滅亡。這是古希臘青銅時代的最后一個階段,包括《荷馬史詩》在內,大多數的古希臘文學和神話歷史設定皆為此時期。
對了,著名的特洛伊戰爭就發生在邁錫尼時期。
接下來,希臘進入3.0時代:古風時代。古風希臘仍然是一堆城邦國家,有兩個扛把子:
文青雅典&憤青斯巴達。哥倆風格迥異,但有一點很像:都互相瞧不上。現在的雅典是希臘的一個城市,但在當年的希臘地區,雅典、斯巴達和其他城邦一樣,都是獨立的國家。
忽然有一天,隔壁亞洲冒出來個巨大的帝國叫波斯,老板是個吃貨+小摳,喜歡吃希臘愛琴海的魚又嫌進口貴,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侵略。大敵當前,雅典和斯巴達秒變好朋友。
于是希臘的一堆小國家,在兩位大哥的帶領下,居然齊心協力把波斯給趕走了,這就是歐亞奇跡大碰撞——希波戰爭。
希臘時代歷史回顧先到這里,咱們下期繼續。下面,我們的故事之門即將打開……
西西里島的上空
難以置信……我從未想過會像這樣俯看自己居住的城市!像鳥兒一樣自由地飛翔在錫拉庫薩城的上空。
海面上布滿了羅馬的大帆船。在城市的東邊,馬塞勒斯的龐大艦隊停泊在阿克拉丁富人區和奧提迦圣島的對面。在南邊的大港口也停有許多船。所有的船都已經收起船帆,像是經歷了風浪之后的整休。事實上,當太陽在西西里島上海面升起時,戰斗已經結束了。在經歷了兩年多的抵抗后,最終,錫拉庫薩城被羅馬人占領了。
突然,視野變得清晰起來,我毫不費力地看見地面上的街道、房屋、神廟。前一秒還無法辨識的人群,現在變得清晰可見,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大街小巷走動的羅馬士兵,他們臉上的醉態和勝利后洋洋得意的神情。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我突然想到:是否有一種工具可以讓我們的眼睛像老鷹一樣靈敏,能看清又遠又小的事物?如果能有這樣的工具,也不會是由我發明的了……已經太晚了……不過,我相信有人能做出來。
一群騎兵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們剛剛穿過連接阿克拉丁區和奧提迦島的大橋。騎兵們全速馳騁進入了市中心。走在隊伍前面的是執政官馬庫斯·克勞迪烏斯,綽號馬塞勒斯。他騎著灰色的駿馬,頭盔上的紅色羽毛十分顯眼。馬塞勒斯是元老院派來制服錫拉庫薩統治者的羅馬軍隊統帥,這群人在老國王希倫二世去世后,背棄了與羅馬的聯盟,轉而支持他的競爭對手:迦太基。今天早上,這些叛徒或死或逃。我不可憐他們。他們要為羅馬的憤怒、這場無休止的圍攻和人民所遭受的苦難負責。
緊隨馬塞勒斯其后的是第九軍團的指揮官兼副執政官盧修斯·弗拉維斯。他身邊的年輕人是馬塞勒斯的兒子普利斯,這是他第一次跟隨他父親參戰。島上的街道十分狹窄,兩匹馬并駕齊驅顯得十分困難。當這些羅馬士兵沖進阿波羅神廟的小斜巷時,差點撞到了幾個在經歷了前夜的暴亂后,毅然外出的少數民眾。
我看著馬塞勒斯,他的雙腿憤怒地夾著坐騎的兩側。我很驚訝地發現自己能夠清楚地辨別他的如盔甲的裝飾般細微的情緒變化。難道去往另一個世界賦予了我超自然的能力?
我清楚地察覺到:統帥很憤怒。戰爭的勝利并未能平息他的怒氣,他從盧修斯那里得知,在昨晚攻占城市時,有士兵違反了他的命令,將我殺了。
我,阿基米德——希臘最偉大的智者。
柯貝西: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重量級的出場人物:馬塞勒斯(公元前268~208年):羅馬共和國執政官,負責圍攻錫拉庫薩城的羅馬軍隊統帥。活躍于第一次和第二次布匿戰爭中,獲得了“羅馬之劍”的榮譽,他是當地最偉大的軍事指揮官之一。在意大利南部與漢尼拔作戰,然后在西西里島攻占錫拉丘茲,馬塞勒斯在公元前 209 年面對迦太基將軍時,結束了他的勝利之旅。一年后,羅馬指揮官在維納斯(現在的維諾薩)附近的一次伏擊中喪生,他的墓碑今天仍然矗立在那里。
一個“圓”引發的血案
三人從奧提伽橋迅疾馳騁向阿波羅神廟。普利斯有點兒擔心,自己算不上一個熟練的騎手,在狹窄小巷里與盧修斯并駕齊驅時,如果遇到行人,容易發生事故。兩個人的小腿緊貼著,誰也不想落后。盧修斯對自己的軍銜引以為傲,絕不允許一個十三歲的小毛孩兒跑在自己前面;普利斯則不愿意放棄緊跟在父親馬塞勒斯身后的機會。
到了阿波羅神廟前,馬塞勒斯徑直停了下來,引得身后兩人只能緊急拉住韁繩,馬兒發出痛苦的嘶叫。
“怎么走?”馬塞勒斯頭也不回地問道。
“左邊第二條街。”盧修斯回答。
馬塞勒斯接著朝馬肚甩了一鞭,馬兒獨自跑了。這一次,他們選擇了步行,不是為了安全,而是出于對神廟里供奉的天神的尊重。
普利斯跟在其后,從之前瘋狂奔波的緊張中解脫出來,他的大腦又開始運轉了。一個問題困擾著他:當盧修斯宣布一位名叫阿基米德的陌生人的死訊后,是什么促使他盛怒的父親立即上馬?急于一探究竟的普利斯立即跳上馬鞍。他不想被兩個已經朝著城南騎行的大人落下!現在他們已經接近了被害老人的家,他希望能很快得到答案。
馬蹄聲在鵝卵石上噠噠地響著。與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一樣,房屋的外墻是從赭色到白色,夾雜著深深淺淺的橘色。墻上的小方窗都裝有護窗板。普利斯注意到,雖然天已經亮了,但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錫拉庫薩的民眾都閉門不出,希望馬塞勒斯能夠信守諾言。他曾承諾禁止屠殺無辜市民,以紀念錫拉庫薩在希倫二世統治期間對羅馬的忠誠。
普利斯心想:“肯定不是因為違背了什么諾言才招致如此下場吧?雖然我不大了解戰爭,但我覺得像這種‘致命事件也不少見。悲劇也是常有的事。”
最終,三個羅馬人來到了一棟墻壁上布滿爬山虎的房子,兩個士兵正在看守,其中一個守衛急忙前去抓住灰色駿馬的韁繩。馬塞勒斯迅速下馬,大步走向被粗暴打開著的矮門。
“那個白癡士兵在哪里?”他一邊走進院子,一邊大喊道。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盧修斯走到他身邊,為他引路。
“在廚房,被嚴格看管著。”
普利斯將坐騎交給守衛,跟著進了屋。屋內一片死寂。他朝著院子盡頭的木柵欄一路疾走,裝作無視翻倒在地的凳子和地面的血跡。他趕上了剛跨進房間的兩人。泥地上黑色的圓圈標出了壁爐曾經在地板上的位置。煙熏過的墻壁邊放著一些用來保鮮食物的陶罐。一個軍團士兵雙手被反綁在身后,低著頭半跪在地上,百夫長的劍尖抵在他的脖子上。
馬塞勒斯推開了盧修斯,站在嫌疑犯面前咆哮道:“你為什么無視我的命令?整個軍隊都知道不準動阿基米德一絲一毫,你!你竟然敢殺了他!你知道你會為此而死嗎?”
“饒了我吧,統帥。”犯人不敢看馬塞勒斯,低著頭嗚咽道,“我知道您的命令,但我不知道這個老人就是阿基米德,而且他還曾向我挑釁。”
“挑釁你?”統帥怒吼道,“這是一個七十五歲手無寸鐵的老人!他怎么可能挑釁一個全副武裝的羅馬軍團士兵?”
那人猶豫了一下,不安地解釋道:“他在院子里的地上畫著一些奇怪的符號。我要求他站起來,問他是否是房子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他不搭理我。”
他停頓了一下。隨即,脖子上的劍尖抵得更用力了。普利斯見他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幾周前才離開羅馬,對于第一次接觸到戰爭的他,戰爭遠比想象中更令人不安。
“接著說!”百夫長命令道,同時加重了手中握劍的力度。
犯人接著說道:“我又威脅地問了他一次,他這才看向我,笑著回答:‘走開,羅馬人,你弄亂了我的圓。我一下就被激怒了!統帥,您知道……我整晚上都在戰斗,所以喝了點兒酒。當這個穿著破舊衣服的老人嘲弄我時……我就失控了。”
房間又一次陷入了沉寂,普利斯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士兵。這人看上去并沒有撒謊,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認識阿基米德。
十三歲的普利斯希望成為像他父親一樣勇敢光榮的士兵。然而,自從他到達錫拉庫薩后,目睹的一切開始使他懷疑自己的軍事理想。盡管他從六歲起就每天練習舞槍弄劍,但他還是很不擅長。至于騎術,根本無法與戰友相比,他甚至都沒有弟弟們騎得好。
廚房里的時間似乎靜止了,空氣中飄蕩著炊煙和橄欖的味道。馬塞勒斯的怒氣似乎消退了。他面無表情,藍眼睛一動不動,在頭盔護頰下的下巴咬得緊緊地。普利斯在想他的父親是否在思索如何裁決那個可憐的、渾身是血的,正在輕聲呻吟的士兵的命運。他開始希望父親會手下留情,只把他送去做一兩年的苦役,盡管有傳言說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懲罰。
一陣笑聲猛地將他拉回現實,他驚訝地意識到這笑聲來自他的父親。盧修斯和百夫長窘迫地對視了一眼。至于那個囚犯,普利斯從他慌張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馬塞勒斯的笑聲比他的憤怒更讓人害怕。
馬塞勒斯從腰帶上拔出了匕首,他突然停止了笑聲,走近犯人,將鋒利的刀刃抵住他的喉結下方,一滴血淌了出來。
“你真的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沙子上畫畫的故事?告訴我是誰雇你謀殺阿基米德的,否則我現在就了斷你!”
普利斯感到自己的腿在發軟。他從來沒有想象過他的父親能夠冷血地殺死一個人。在他看來,在錫拉庫薩的廚房的這一刻,一切都變了。他明白,如果父親命令他馬上加入他的軍隊,這意味自己的童年就結束了。這一事實使他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突然轉過身來,以免百夫長察覺到他的情緒。五秒鐘后,犯人發出了尖叫。
“統帥,饒命呀!我跟您說的都是實話,請不要殺我。”
廚房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普利斯偷偷抹干眼淚,重新轉過身來。馬塞勒斯把匕首插回鞘中。士兵全身顫抖起來,脖子左側鮮紅的血印露了出來,他帶著痛苦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賭博欠了很多債。債主威脅我三天內還錢,否則就要殺了我。后來,有人出五個金幣,讓我殺了阿基米德,我答應了。”
馬塞勒斯沒有反應。此時,普利斯注意到了他面露不安,百夫長突然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這個人是誰?”他冷漠地問道。
士兵搖了搖頭,眼睛因恐懼而睜大。
“長官,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是羅馬士兵,也不是希臘本地人。他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說著很重口音的拉丁語。”
“迦太基人?”盧修斯追問道。
“我覺得不是。他穿著一件長條紋束腰外衣,頭發剃光了,黑黑的眼睛。”
盧修斯松了口氣。馬塞勒斯低聲說道:“聽上去更像是埃及人……”緊接著他向身邊的盧修斯問道:“現在阿基米德在哪里?”
“他的遺體安放在他的臥室,兩個奴隸在那里守著。”
“我們走吧。兒子,跟著我,我想帶你去向這位偉人致哀。百夫長,去找個牢固的籠子把這個叛徒給關起來。我之后再來處置他。”正準備要離開時,突然又轉過身說道,“順便說一下,百夫長,你被撤職了。一個管不好下屬的人當不了領導者。”
馬塞勒斯說完后,盡管這時的天氣已經很悶熱了,盧修斯仍感到后背直冒冷汗……
一位偉人
在盧修斯的引領下,馬塞勒斯和兒子離開廚房,穿過將主樓與內院隔開的木柱廊。院內兩側是倉庫,緊鄰著有一個工坊——普利斯后來才得知,這是阿基米德的書房。他們爬上柱廊的樓梯,到達通向客廳的走廊。走廊的右手邊,廚房正上方就是被謀殺者的臥室。為了以示尊重,馬塞勒斯摘下頭盔后,最先走了進去。
普利斯驚訝于房間的簡陋。事實上,以他父親對這個阿基米德的重視程度來看,他應該是一個有錢有勢的人,然而,除了老人躺著的這張床外,房間里的家具就只有一張拱腳座椅、一張桌子和一件矮柜,上面放著青銅臉盆和疊好的亞麻衣服。
當這群人進入時,一個體型龐大的男人和一個年輕女孩從床邊走開,躲到了墻角。普利斯還沒來得及注意女孩的美貌,就驚訝地看見自己父親半跪在床邊,將逝者的手放在嘴邊。
“愿你安息,阿基米德大師,愿神能寬恕我沒能保護好您。我將像銘記我的祖先一樣紀念您。”隨即,他招手讓普利斯在他身邊跪下。
“孩子,來向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工程師致敬。”
普利斯疑惑地看了盧修斯一眼,但立即照做了。他有些厭惡地親吻了那只冰冷的手,強迫自己看著老人僵硬的五官。在他半張開的嘴里,他看到了一枚硬幣:阿基米德的親人已經確保他帶著冥河船夫卡戎要求的奧博爾,用于支付離開這片土地前往冥界的船費。
“可能是這個女孩?”普利斯心想:應該是她幫老人梳洗打扮,換好衣服的。老人身上看不出曾經受過致命傷害的痕跡。
默哀過后,馬塞勒斯說道:“孩子,偉大的軍人建立國家和帝國。然而,如果沒有那些思想巨人的幫助,他們將一無是處。這位牙齒掉光了的禿頭老人家是這座城市里最勇敢的保衛者。如果沒有他和他的戰爭武器,我的軍隊早在一年多之前就能攻破錫拉庫薩。”
普利斯越發困惑了。雖然,現在他知道阿基米德是一位偉大的智者,這可以說得通為什么他父親對其十分崇敬。但是另一方面而言……
“父親?”他鼓起勇氣問道。
見到馬塞勒斯鼓勵的眼神,他繼續問道:“如果阿基米德是錫拉庫薩能夠負隅頑抗如此之久的原因,你為什么堅持要留他活口?他可是你的敵人。”
“不是我的敵人,孩子,是我的對手。我最強大的對手。”
“所以呢?”普利斯追問道。“為什么他的死讓你如此憤怒?聽到盧修斯告知你此事時,我從未見你如此大發雷霆。”
馬塞拉斯笑了笑,站了起來,隨后將普利斯也拉起來站著。他瞥了一眼那兩個奴隸,似乎對其毫不在意,他坐到死者的椅子上,對面的桌子上放著寫滿希臘文和圖表的稿紙。一支蘆葦雕刻的鵝毛筆還躺在開蓋了的墨水瓶旁邊,仿佛阿基米德剛剛結束他的工作。馬塞勒斯瀏覽了一會兒文件后,說道:“你說對了,孩子。我非常生氣。事實上,要知道我們與迦太基之間的沖突是一場漫長而殘酷的戰爭,我們離勝利還很遙遠。”
“當然,但是……”
馬塞勒斯舉起手示意不要插話:“阿基米德通過發明有殺傷力的武器來對抗我們的圍攻,比如那些向士兵向艦隊投擲巨石的投石器。他在城墻上設計出巧妙的垛口,這樣一來,錫拉庫薩的弓箭手可以從里面射擊而不會被我們的弓箭手擊中。這些是值得贊揚的,他出于對國家的忠誠,必須選擇保護自己的城市。然而,阿基米德并不支持錫拉庫薩的新統治者與迦太基結盟。他和他的朋友希倫二世國王在世前都支持和羅馬共和國和平相處。在這座城市失守之后,我相信他會加入我們的隊伍。他能幫助我們最終打敗這些該死的非洲人。”
普利斯見盧修斯點頭贊同。原來,這就是統帥們的計劃:將阿基米德的才能為羅馬所用,來打敗迦太基和他的統治者漢尼拔·巴卡。
“你要知道,”馬塞勒斯轉動手中的羽毛筆,繼續說道,“阿基米德的死使我置于一個微妙的處境……”
他突然停了下來。
“為什么?”普利斯問道。
馬塞勒斯朝空中揮了揮手,表示他不想再多說什么。他顯然對自己的最后一句話感到后悔。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鄭重地對盧修斯說道:“我希望阿基米德能有一個體面的葬禮。他的妻子已經死了,他沒有家人了,所以就交給你來組織了。如果這件事沒有辦好,唯你是問。”
這時,躲到一旁的女孩子向馬塞勒斯跑去。她身旁的人試圖拉住她,但無濟于事。
“大人,”她撲到指揮官的腳下,懇求道,“我父親和我已經不是奴隸了。在很多年前,阿基米德主人就釋放了我們。他甚至準備收養我,我們是他的家人,是他最親近的人。”
普利斯驚訝于女孩的美貌和膽量——竟敢直接對羅馬的指揮官講話!而且說得一口完美的拉丁語。他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女孩:看上去比自己年齡稍大一些,盡管眼睛哭得通紅,但依然很好看。她纖細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亞麻布長袖罩衫,腰上系著一條寬大的刺繡腰帶。修長的臉龐帶著憂傷的神色,化著不屬于奴隸的珍貴妝容。臉上的妝容襯托出她墨色的杏仁小眼。在她筆直的鼻子下是一張薄嘴唇,那像眼睛一樣烏黑的長卷發被一根白絲帶系住挽在身后。
顯然馬塞勒斯的驚訝大于惱怒,示意少女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蜜拉,大人。這是我的父親,歐邁尼斯。”
歐邁尼斯走進前來,他比馬塞勒斯還要高大,留著奴隸式發型。雖然他可能還不到四十來歲,但黝黑的臉上布滿皺紋。他的鼻子是歪的,可能是斗毆或者受罰留下的。跟他女兒一樣,他穿著白色的衣服和涼鞋。
“自由奴,你算什么男人,居然讓小女孩替你發聲?”盧修斯不屑地說道。
蜜拉剛起身,淡淡地回答道:“我父親只會說希臘語,他聽不懂拉丁語。這就是為什么他不說話。”
盧修斯聳了聳鼻子,說道:“管好你的舌頭,你這個無禮的女人。不要忘記你在跟誰說話。”
迎接挑戰
蜜拉垂下眼眸,佯裝服從。馬塞勒斯示意盧修斯安靜。
“輕松點兒,副官,別忘了我們還在一個追悼會現場。你過于敏感了。”
盧修斯皺了皺眉。
“所以,歐邁尼斯,”馬塞勒斯換成希臘語繼續說道,“阿基米德想收養你的女兒。有趣的想法,不是嗎?為什么不收養一個男孩兒呢?收養女孩兒能對他有什么用呢?”
普利斯看到蜜拉因憤怒而渾身緊繃的樣子。
“蜜拉十四歲了,到適婚的年齡了。阿基米德主人希望為她找到個好歸宿。然而,在這座城市,任何體面人都不會愿意娶奴隸的女兒,盡管是恢復了自由身的奴隸。但阿基米德的養女是錫拉庫薩最光榮的公民,是大家爭先恐后想要追求的結婚對象。”
馬塞勒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這樣吧,蜜拉,我會在我的軍官中給你選一位丈夫。這代表了我對阿基米德意愿的尊重。”
“但我不想結婚!”蜜拉喊道,“我不想再變成奴隸,一個凡事都要聽從丈夫意愿的奴隸。我不需要一個無知而愚蠢的丈夫!”
聽到女兒對執政官的冒犯,歐邁尼斯驚恐地低下頭來。三個羅馬人顯然被震驚了。
普利斯對這位年輕女子堅持自己的意愿,以及敢與馬塞勒斯對視的勇氣印象深刻。即便他認為女孩堅持保持單身是很愚蠢的事……
盧修斯在被自己的長官斥責后,選擇把自己的憤慨默默藏在心里。
馬塞勒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微笑地看著蜜拉,這讓歐邁尼斯松了口氣。
“好吧,年輕的女士,你很有個性!不過,你要知道,許多羅馬公民會很榮幸地接受我的提議,并很高興地將他們的命運與我手下的軍官結合在一起。”
意識到自己的沖動后,蜜拉平靜下來,像父親一樣低下了頭:“大人,請原諒我,我不是有意冒犯您。只是……”她停頓了一下,抬起來繼續解釋道,“從小時候起,阿基米德就教我科學知識。雖然我是個女生,但他一直認為我是他學生中最有天賦的。不像我父親想的那樣,他收養我并不是為了保證我有一樁好婚事。恰恰相反,他希望我成為他的繼承人后,我可以自由選擇結婚或者不結。他像我一樣擔心,擔心我會嫁給一個禁止我繼續學習的丈夫。”
馬塞勒斯再次點了點頭。這個女孩兒不一般,他越發感興趣了。他轉身對普利斯說道:“孩子,你見過有學問的女人嗎?”
“呃……沒有,父親,”男孩兒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他被蜜拉的魅力和風度所折服。
“你要知道,我也沒有遇到過。我們可以試試看她是不是有真才實學,她似乎很自信的樣子。”
普利斯猶豫了一下,被蜜拉挑釁的眼神弄得很尷尬。
“呃……好啊,為什么不呢?看上去似乎……很有趣呢。”普利斯濃黑的眉毛皺成了一團。在那一刻,他希望自己能像烏龜一樣躲進厚厚的殼里。
他的父親補充說:“而且有重要意義。我的密探告訴我,阿基米德正在設計一款可以摧毀我艦隊的武器。這位女士,你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件神奇的武器嗎?”
蜜拉雙臂交疊在胸前,抬起下巴,表示自己接受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