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巖
一晃,著名科幻作家鄭文光老師離開我們已經二十年了。時間像飛速轉動的車輪,記憶則像日光中暴曬了很久的照片。許多事情褪去了顏色,唯有那些曾經打動過我們的情感,還持久地印刻在我們的心中。
鄭文光是新中國第一代科幻作家,曾經創作過許多中國之最。1954年,是他第一個用科學幻想小說的標識發表了新中國第一篇作品《從地球到火星》。1956年,鄭文光在《中國青年》雜志上發表了科幻小說《火星建設者》,這篇作品后來送到國際青年聯歡節還獲獎了。在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六七年里,鄭文光煥發了蓬勃的創造青春,先后寫出了《飛向人馬座》《大洋深處》《神翼》和《戰神的后裔》等四部長篇小說和《鯊魚偵察兵》《命運夜總會》等十幾個中短篇小說。這些小說中的許多至今仍然是中國科幻的經典。
鄭文光是一個富有社會責任感的人。他是那個年代中國科學文藝事業的重要組織者。在擔任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科學文藝委員會副主任和主任的過程中,他用自己的影響力做了大量文類推廣工作。特別是在80年代中期科幻受到不公正待遇被批判的日子里,他堅定地站在維護科幻文類的一邊,積極為這個文類的生存發出各種可能的聲音。
十分遺憾的是,正值壯年的鄭文光突發腦溢血,早早地從創作的隊伍上退了下來。但他仍然特別支持青年人的科幻努力。《科學文藝》改刊為《科幻世界》并逐漸崛起,跟鄭文光老師的大力支持有著不可忽視的聯系。此外,他一直沒有停止對我們這些年輕作家的培養,這也讓我從他的言傳身教中學到許多生活和創作的道理。站在今天的科幻文學發展背景上回望鄭文光老師的科幻創作和理論實踐,至少有這么幾個方面特別值得我們銘記。
首先,他很早就已經給科幻文學跟科學之間的關系定下了寬松而恰當的基調。這個基調就是:科幻作家永遠應該站在科學的最前沿,但創作本身卻不能拘泥于科學。一部作品只要不違背最基本的科學常識就應該受到鼓勵。當然,依靠科學卻不拘泥于科學的構思,并不總是容易完成的。在他特別具有創新性的小說《太平洋人》中,科學與現實、過去與未來反復交織纏繞,但未來主義的基調是特別明顯的。
其次,他特別注重科幻小說必須首先是小說,必須有感人的人物形象和生動的情節。他善于通過獨特的感官捕捉周圍世界微弱的變化,并把這些變化放大到未來人類的生活之中。這種來源于自身感受的獨特文學創作方式,使他創建的新世界也有著自己的個人化色彩。《飛向人馬座》就是這樣一部具有文學特征的重要作品。在很長時間里,這部小說被當成中國科幻作品中硬科幻的典范之作,也是這個道理。
第三,他希望科幻作品能具有很強的思想觀念甚至政治信念,那就是對所有封建腐朽的東西,必須堅定地掃除出我們的文化。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鮑昌把這點總結為,將現實和未來放在一起考慮!他的一些科幻現實主義小說如《地球的鏡像》《星星營》《史前世界》等,至今仍然煥發著時代的氣息。
第四,他很早就希望中國的科幻小說應該具有民族氣派和語言的神韻。這一點在他的小說《古廟奇人》《神翼》等作品中都有很好的體現。
即便是把科幻當成自己的畢生事業,鄭文光還是在其他許多方面同時做出了驕人的成就。作為天文學史的副研究員,他的著作《中國天文學源流》獲得過中國科學院頒發的科技進步二等獎。作為非常重要的科學文藝(用文藝形式撰寫科學)的作家,他的科普讀物《飛出地球去》曾經感動過一代中國人。大家今天看到的“流浪地球”的設想,就曾經出現在他的這本書中。
2014年,美國電影《星際穿越》在中國上演。當時,離鄭文光辭世已經有十一個年頭,而科幻作家劉慈欣的《三體》已經在國內火爆。有人看過影片后在網絡上說,《星際穿越》看起來是對劉慈欣小說的抄襲,劉慈欣卻在接受報紙采訪時說,電影中沒有什么對他作品的抄襲,要說有,也應該是抄襲鄭文光。從劉慈欣的這句話就能看出,新時代科幻大師對老一代科幻大師的敬仰。另一位著名作家韓松的這種敬仰表達得更為直接,他寫道:“當我寫科幻小說時,我便感到面前有一堵無法逾越的墻,這便是鄭文光和他一百多萬字的作品。”科幻作家楊平說:“他是個來自另一世界的信使,為我們帶來快樂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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