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群 李悅

現在,一本書會怎么抵達年輕人?
耳朵是閱讀的靈活新渠道,“共讀”功能會讓自己與許多陌生讀者產生奇妙聯結,圖書市集和倉庫成了淘書的新空間,而社交網絡上一系列“閱讀衍生類”討論小組,則仿佛是讀書的“周邊”和“售后”產品……
從線上閱讀到線下淘書,從私人讀書空間到“數字公共空間”。有愛書人的地方,就會生長出無窮無盡關于閱讀的靈感和樂趣,哪一款方式,適合此刻的你?
25歲的陳彤是浙江某高校生命科學與醫藥學院的研究生。讀研期間,陳彤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課題項目上。做實驗、寫文章,周而復始,使得他每周和別人說話的時間特別少。
重壓之下,陳彤利用碎片時間戴著耳機聽有聲書。去食堂的路上、在宿舍與實驗樓的往返途中,每次聽的時間都不長,但可以緩解很多壓力,不那么孤獨。
一次,陳彤花了半個月時間研究的某項課題實驗數據總是出錯,甚至部分結果與已知文獻完全相反?!胺磸椭刈隽撕芏啻?,那塊數據都對不上”。那天天氣很好,他卻感覺天好似要塌下來了,呆坐著在實驗室,他兩眼無神地望著實驗器材,“后來我索性‘擺爛了,開始聽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
陳彤記得,有聲書開頭講了該小說的靈感來源之一——1932年發生在美國的“林德伯格綁架案”。知名飛行員林德伯格兩歲的兒子被綁,綁匪要挾5萬美元可以換回孩子的命,但當林德伯格好不容易湊齊錢時,換來的卻是孩子的尸體?!爱敃r聽到這個開頭,就被吸引進去了”。
有聲閱讀讓陳彤覺得生活是熱鬧、接地氣的。他喜歡聽主播繪聲繪色地描繪對白,“這能讓我從自己的生活中解放出來”。
在大廠從事內容運營工作的張敏,在微信讀書平臺的閱讀時長“一騎絕塵”,有1000多個小時,超越了大部分好友。
張敏的工作節奏快,瑣事不斷,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愈發覺得,讀書是一件體力活?!昂芏啻蟛款^的書,如果上學時沒啃下來,現在根本沒精力看”。最近,張敏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這本書的紙質版有上下兩冊,每冊超過400頁。張敏說:“書里有大段大段的對白,聽書會讓對白更易被接受。”
剛步入職場的羅小葉,很在意個人讀書與他人交流之間的關系。她會在讀電子書時,借助“劃線彈幕”功能與其他陌生讀者進行“隔空對話”。
羅小葉說:“比如我在看老舍的《貓城記》時,看到一些老舍先生暗諷當時社會的句子,我會寫下自己的感觸。透過‘彈幕,我發現有很多人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彼J為,電子書界面上的“彈幕”就像一塊公開的留言地。
羅小葉每次讀電子書,都會“先沉浸讀書”,看到戳中內心的句子,會趕緊把彈幕點開,像尋寶游戲一樣看看其他人是否有同感,“其他讀者會發現你忽略掉的細節,他們還會給你補充一些引申的讀物,收獲加倍”。

讀書、選書、買書的場景,不止于書店和網購平臺。去圖書市集、出版社倉庫淘書,成為一大全新的文化熱點現象。
賈毅奎在北京一家知名出版社擔任營銷編輯。最近半年,他的日常工作增加了一項:去圖書市集“擺攤”。
“開心并忙碌著,從早到晚,一直向大家推介各種新書?!辟Z毅奎說,“雖然電子書使用人群不斷上漲,紙質書在年年‘唱衰,但還是有很多讀者前來圖書市集現場選購。說明紙質書閱讀始終無法完全被替代,仍然有許多人愿意為紙質書買單,這是對我們出版從業者最大的鼓勵?!?/p>
根據賈毅奎的“擺攤”體驗,來圖書市集的讀者會比較關注新書的內容和現場售價?!芭c書店或者網上買書的消費體驗完全不同,讀者會詳細地問詢圖書主要講了什么、適不適合自己看,會從內容上展開更深層次的討論”。
另外,賈毅奎發現參加圖書市集的讀者非常熱衷于“集章”。他說:“攤主的印章都是經過編輯們精心策劃、設計制作的,可以說是每家出版社的代表性文化符號,非常具有紀念意義。我們出版社一口氣做了20多枚章,攤位直接被小朋友包圍?!?/p>
在賈毅奎看來,圖書市集熱度如此高,主要原因還是在于:廣大年輕讀者對圖書消費需求的多樣化?!白x者來到圖書市集現場,能夠面對面與出版從業者交流,更加真實、立體地了解一本圖書,從選題設計到產品最終呈現,一定程度上可以滿足大家的消費心理”。
在短視頻平臺擁有百萬粉絲的讀書博主趙健說:“去倉庫淘書,是我的一項私人愛好。被遺忘在庫房的很多書,是我真正感興趣的。我現在會花更多的時間去逛出版社的倉庫,看看很舊的藏書,這讓我有機會看到寶藏級的作品?!?/p>
趙健就曾在一家出版社成功“尋寶”到一部海明威作品集,于20世紀70年代末出版,翻譯得相當流暢?!熬陀幸环N這本書在等你,等你多年之后去發現它的感覺”。
因此,去市集和倉庫淘書,是讀者尋寶的過程,亦是寶藏“發現”讀者的奇妙旅程。
除了買書、讀書、聊書,一系列閱讀“衍生”出來的網絡討論小組,吸引了很多讀者前去分享。
羅小葉很喜歡瀏覽讀書相關的豆瓣小組,這種感覺就像去逛朋友家的書架??磩e人的書單,如果發現自己讀過的書,就會有一種“我喜歡的寶貝也被別人喜歡著”的快樂?!霸瓉碛泻臀乙粯酉矚g這個作家的人,正在閱讀另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領域,共鳴和好奇同時存在”。
老舍曾在《我的理想家庭》中描述,他理想中的家最好有7間小平房,其中一間必須是書房。房中書籍不少,不管什么頭版與古本,都是他所愛讀的;一張書桌,桌面是中國漆的,這樣放上熱茶杯不至于燙個圓白印……
很多年輕人也在思考何為“我的理想書房”。在豆瓣APP上,就有一個“請來參觀我的書房”小組,兩萬多個網友直白地曬出了自家書房。
95后譯者汪暢是小組中的一員,也是一名全職譯者,家里的書房是他的居家辦公地點。
空閑時間,汪暢也喜歡在豆瓣小組閑逛,而他之所以在豆瓣小組中分享書房,是受到朋友的影響,“他們跟我說,這個書房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
事實確實如此。汪暢的書房一經分享,便吸引了70多位網友的回復,其中還有個人私信他有關屋內陳設的問題。比如:書架在哪里買的?書板是怎么弄的?書房受到網友的喜歡,汪暢的分享欲也被激發。私信他的帖子,他有問必答,“基本上每條都回復了”。
與汪暢受朋友鼓勵發帖不同,90后女孩張粒分享書房完全是自發行為,按她的話說,“這是我第一次在小組中分享私密空間”。帖子發布后,組內便涌出各種好奇的問題。
張粒分享的帖子名為“睡在書房”。從她分享的照片中可以看到,臥室面積目測不超過20平方米,而“書”的面積占了將近1/3。其中,多數書籍擺放在與房頂齊高的書架上,書架緊緊挨著張粒的床。不過有些時候,這些書則像是長了一雙腳,“爬”到她的柜子頂上,“走”入地板縫隙處。
張粒認為,對于一個愛書的人來說,將書房與臥室相結合,能讓自己在浮躁中感受平靜,“從這間屋子望出去,是一個森林公園,有一個很大的湖”。而再往遠處看,張??梢钥吹介L江——湍急的江水延綿直下,不知疲倦地流淌著;而江的另一側,她的書屋顯得靜謐沉穩。
可以說,“書籍”作為一種媒介正在外延。年輕人將“私人空間”轉向“數字公共空間”,構建起與這個世界的“賽博鏈接”。
(摘自《環球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