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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博物學視野下英國社會對茶的認知*

2023-09-04 22:15:48曹瑞臣王康旭
國際漢學 2023年3期
關鍵詞:英國

□ 曹瑞臣 王康旭

地理大發現和大航海時代以降,歐洲人的海外探險與殖民擴張,推動了“哥倫布大交換”(the Columbian Exchange)全球物種生態空間格局的重新分布,歐亞大陸內部、新舊大陸不同文明區域的動植物資源得到前所未有的交流,為近代博物學的發展創造了良好的時空條件。從近代科學和知識體系的生成看,17 —19 世紀是歐洲也是英國自然科學知識和博物學知識交互融合的“知識大爆炸”時期,尤其植物學,堪稱“大科學”(Big Science)發展時代,吸引了科學界、政府機構、海貿公司以及殖民官員對它的強烈興趣和支持,最近幾年已經成為科學史里的顯學。①范發迪(Fi-ti Fan)著,袁劍譯:《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中文版序》,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 年,第3 頁。16 —17 世紀以來以天文學、數學、物理學等為核心的實驗科學活動引領的科學革命并沒有完全終結古典以來的博物學傳統,實驗科學與對自然的觀察、描述、分類、命名等為主要內容的博物學探索相得益彰,相互推動。對英國而言,大航海時代以來,尤其是17 世紀以來英國海外殖民地的建立、全球貿易和航海探險活動,尤其是以皇家學會(the Royal Society)、倫敦切爾西藥用植物園(Chelsea Physic Garden)等為代表的科學、園藝機構的成立,極大促進了近代英國博物學的快速發展。

從近代英國博物學發展歷程看,英國社會對茶飲料的消費和認知過程,也是博物學家對茶葉植物不斷進行科學探索、研究和納入西方近代植物學譜系和知識體系的過程。茶與其他植物,尤其是海外植物資源相比,有著獨特的藥用價值和巨大經濟價值,其博物學價值的實用性和功用性更加突出,其與英帝國擴張、商業貿易和國家財富緊密相連并日益被納入帝國博物學體系。19 世紀末20 世紀初英印殖民地茶的崛起結束了華茶在英國市場和世界市場的壟斷地位,鑄就了英帝國主導茶葉生產和貿易更具全球影響力的茶葉帝國的霸權地位,“茶葉武器”成為20 世紀英帝國攫取世界物質財富、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手段和工具。

一、近代早期英國社會對茶的初步認知

(一)茶的藥用功效

英國人對茶的接受比較緩慢,較荷蘭、葡萄牙、法國等國都要晚些。大約1657 年茶葉被引入英國,初入英國的茶在咖啡館作為一種具有藥用功效的東方飲品進行銷售。據考證英國最早有茶葉記載的是1658 年9 月23 日的《倫敦政治快報》(Mercurius Politicus)。該報刊登了第一則公開進行茶葉銷售和宣傳的廣告,由著名的咖啡店主、商人托馬斯·加威(Thomas Garway,生卒年不詳)發布,內容為:“為所有醫師所認可的極佳的中國飲品(China Drink)。中國人稱之為茶(Tcha),而其他國家的人稱之Tay 或者Tee。位于倫敦皇家交易所附近的斯維汀斯——潤茨街(Sweetings Rents)上的‘蘇丹王妃’咖啡館(Sultaness Head of Coffee House)有售。”①羅伊·莫克塞姆(Roy Moxham)著,畢小青譯:《茶:嗜好、開拓與帝國》,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0 年,第17 頁。加威所售茶葉是第一次在英國公開銷售,價格昂貴,每磅10 先令至60 先令不等。為吸引更多顧客光顧其咖啡館,加威所售茶葉以優良的品質和良好功效而聞名。他在海報中對茶葉飲料的宣傳更多看重其藥用價值:茶葉功效顯著,飲料在東方文明古國受到廣泛的欣賞,茶葉的主要功效在于質地溫和,四季皆宜,飲品衛生、健康、有延年益壽之功效。加威歸納其顯著功效有:提神醒腦、清除脾臟障礙,可清潔腎臟和輸尿管。飲用時用蜂蜜代替砂糖,可以減少呼吸困難,除五官障礙,明目清眼,防止衰弱和肝熱。治療心臟和腸胃衰退,增進食欲和消化能力。還可以與牛奶混飲,防止肺癆。治療水腫壞血,可以清潔膽臟。由于茶葉功效很多,所以意、法、荷及其他各國醫生和名人都爭先飲用。當時大家都認為茶葉是不可思議的保健品,而且飲茶可以達到許多藥物的功效。正是這種心態,極大推動了茶葉流行,不久茶葉被稱為“康樂飲料之王”。②威廉·烏克斯(William Ukers)著,儂佳、劉濤、姜海蒂譯:《茶葉全書》(上卷),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 年,第38、42 頁。17 世紀中期以來英國市場上基本同時出現三種來自異域的溫和飲品:巧克力飲品、咖啡和茶。其中咖啡消費較早在英國尤其在倫敦興起,巧克力飲品時間稍后。作為倫敦城市精英社交生活的中心,遍布城市各地的咖啡館不僅提供最主要的新興咖啡飲料,而且也逐漸引入了茶和巧克力等飲料,咖啡館比較符合英國人的性格,很快便成為英國公眾聚集的必需場所,也發展出一種獨特的咖啡館文化、社交文化,對近代英國政治文化影響深刻。茶葉自進入英國之時就是奢侈飲品,較咖啡、巧克力等飲品更加昂貴,就如珍稀商品蔗糖一樣,在近代早期英國社會,茶葉是身份、地位及財富的象征。③Julie E.Fromer, A Necessary Luхury Tea in Victorian England.Athens: Ohio University Press, 2008, p.4.

(二)英國社會對茶的認知

有關茶葉的功用、對身體是否健康、對國家利弊等問題日益成為英國社會爭論的焦點。當時對茶葉相關屬性、價值和用途等進行的專門研究主要來自植物學、醫學、園藝學等三大領域,早期的博物學家、牧師、園藝家、醫生等身份往往模糊、交叉重疊,同時他們對茶葉的研究也帶有各自特色。博物學家謀求獲得茶葉種植的活標本,在植物學分類系統中對外來植物進行重新定位,建立譜系;而醫生則在實驗室里或是病人身體上進行茶葉藥性實驗,以驗證傳統亞洲人關于茶葉可以包治百病的獨特藥用價值的說法是否正確,當然也可以檢測其相反的觀點:茶葉會使人萎靡不振、柔弱無力。對那些園藝家們而言,他們夢想有朝一日親自栽培茶葉樹苗,探索茶葉培育、采集以及制作加工的奧秘,甚至開辟西方人自己的茶園,以減少對中國茶葉的需求,最終取代中國。④Markman Ellis, Richard Coulton, Matthew Mauger, Empire of Tea: The Asian Leaf That Conquered the World.London: Reaktion Books, 2015, p.93.此外商人們看重的是茶葉貿易巨大的商業利潤和經濟價值,而政府關心的是通過茶葉關稅和消費稅找到一條持續增加財政收入的有效途徑。在知識精英中,博物學家群體對茶的觀察、分類和探索及討論加深了英國人對茶的屬性、價值和文化上的科學認識。

(三)茶博物學與帝國貿易

在近代早期博物學分支中,植物學最能在這一專業領域獲得組織化的支持。在記錄下來為我們所知、最早的專業協會中,除一個協會外,其余全部是植物學協會,其中多數協會的成立更多是出于職業原因,甚至是商業原因,而非純粹科學原因。我們認為這歸功于貿易的需求,實際上正是貿易需求首次聚起一定數量的群眾,催生出非臨時性的博物學家的首次社會聯結。①大衛·埃利斯頓·艾倫(David Ellison Allen)著,程璽譯:《不列顛博物學家:一部社會史》,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7 年,第4 頁。近代早期歐洲的博物學家往往也是旅行植物學家,為了到異域調查植物,他們往往擔任非科學研究職位。這在整個17 世紀到18 世紀早期的荷蘭和英國比較常見,科學緊跟貿易進行,很多博物學家都是以隨船牧師、醫生身份加入東印度公司或西印度公司的艦隊去探險的。②隆達·施賓格(Londa Schiebinger)著,姜虹譯:《植物與帝國:大西洋世界的殖民地生物勘探》,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19 年,第32 —34 頁。東印度公司早期對印度和中國的貿易逐步將茶葉納入英國的博物學體系之中,英王威廉三世(William Ⅲ,1650 —1702)的私人牧師約翰·奧文頓(John Ovinton,1658 —1731)是最早對茶有深入研究的英國人之一,他跟隨東印度公司船隊深入考察了印度的飲茶習俗。回國后,奧文頓于1699 年在倫敦出版了第一部的博物學論著《論茶葉的自然屬性及其品性》(An Essay upon the Nature and Qualities of Tea)。在書中他對茶葉進行了分類,認為綠茶分為餅茶和松蘿茶,而武夷茶則為紅茶。這本小冊子對茶葉及其特性進行了拓展性研究,加強了對茶的科學認識。此書的出版、傳播大大鞏固了他在倫敦茶界所謂的茶葉專家的名聲,也深深影響了普通消費者對茶葉的分類和認識,成就了奧文頓“當代茶葉專家”的美譽,盡管他從未到過中國。③Ellis, Coulton, Mauger, op.cit., pp.73 –76.

大約同時期來華的植物學家詹姆斯·坎寧安(James Cuninghame,約1665 —1709)則是第一位在茶葉原產地研究茶葉的英國人。坎寧安明確指出武夷茶、餅茶和松蘿茶都來自同一種植物,坎寧安觀察并詳細描述了茶葉。坎寧安是東印度公司隨船醫生,曾兩次前往中國,去過廈門和舟山,回國后帶回茶葉標本,他的手稿記錄了當地茶葉等植物資源700 多種。坎寧安是最早將異域植物茶葉納入近代西方博物學知識體系之中的英國人之一,也是第一位來華并且認真進行觀察、記錄和搜集中國植物的英國旅行家和博物學家。坎寧安是最早將中國茶葉引入英國的植物旅行家代表,他隨船而行,將科學、貿易與帝國利益緊密結合,在當時英國社會傳播有關茶葉起源、屬性、茶飲料消費等方面的珍貴知識。④Ibid., pp.95 —103.坎寧安是中英早期商貿活動中的科學翹楚,俄羅斯漢學家、博物學史家貝勒(Emil Bretschneider,1833 —1901)這樣稱贊道:“他是踏上中國進行植物采集獲得巨大成功的歐洲第一人,他取得大量標本后運回家鄉,成果被英國最杰出的幾位植物學家所研究和描述。”⑤李猛:《科學與帝國相遇——英國博物學家坎寧安在華的科學實作》,載《自然辯證法研究》2018 年第11 期,第80 頁。鑒于坎寧安來華考察植物,尤其對茶葉的研究作出的重要貢獻,他最終在皇家學會主席斯隆(Hans Sloane,1660 —1753)爵士推薦下當選為皇家學會成員。倫敦自然博物館達爾文中心有一份編號為“857”的植物標本,盒子里邊的小紙片上用黑棕色墨水寫著:“一種來自中國的茶葉,編號‘857’”。經自然博物館研究員對大英圖書館所珍藏的博物學家漢斯·斯隆爵士的信件以及相關科研論文研究后得知標本“857”正是來自1709 年去世的坎寧安先生。⑥Ellis, Coulton, Mauger, op.cit., pp.7 –8.

奧文頓與坎寧安等知識精英和博物學家的茶葉分類法對當時和之后英國社會公眾關于茶的認識產生了重要影響,近代早期這些作環球旅行的博物學家在海外對茶葉植物的觀察和研究,都是與本國和東印度公司的貿易活動分不開的。坎寧安來華采集的植物標本,大部分都匯總編入“斯隆標本集”,如今保存在大英自然博物館。他的博物學實作闡明了在近代西方文明的發展和擴張中長期存在的一種“科學調查”現象。它是在英帝國商業擴張和殖民帝國構建的背景下展開的,“科學調查”的成果不僅由身居帝國中心的博物學家發表,還被政府作為異域征服的勝利成果來展示、宣傳和利用。①李猛:《科學與帝國相遇——英國博物學家坎寧安在華的科學實作》,第84 頁。以約翰·雷(John Ray,1627 —1705)、坎寧安、斯隆等為代表的早期博物學家的科學考察活動,反映了近代英國的博物學一開始便與英國的商業和貿易活動,甚至殖民野心等緊密結合,博物學家們試圖在貿易擴張中通過對海內外植物資源的收集、觀察和分類等構建起英帝國的植物網絡體系和新的知識帝國,由此形成了帝國博物學的雛形,為18 世紀之后實用性和功利性更強的帝國博物學走向繁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二、18 世紀博物學的發展與博物家對茶的研究

18 世紀英國的博物學在大規模海外探險與科考、商業貿易拓展、海軍勢力和帝國的擴張中走向興盛。博物學不僅在博物學家的努力下日趨完成專業化與科學化,并逐漸分為植物學、動物學和地質學、礦物學等,以植物學影響力最大。隨著英帝國的擴張和海外帝國的建立,各種植物資源對于帝國財富增長、貿易發展和科學的對外擴展意義重大,因此帝國博物學特征日益顯現。②關于英國博物學,學者李猛較早進行了相關研究。他認為,班克斯的帝國博物學或“博物學帝國主義”是指博物學與殖民擴張之間的共生關系,博物學為帝國富強和殖民探險提供智力支持,反過來,帝國活動為博物學的田野工作和海外收集活動提供便利。李猛:《班克斯的帝國博物學》,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9 年。英國博物學的轉向與皇家植物園邱園(the Royal Botanic Gardens,Kew,1759)的成立息息相關。第一任邱園園長由博物學家班克斯(Joseph Banks,1743 —1820)出任。③班克斯擔任皇家學會主席42 年,與國王和政府關系密切。喬治三世國王熱衷于博物學,他在1760 年登基后在國家中樞安插了三位熱心的植物學家:第一位是皇后本人;第二位是國王的母親奧古斯塔公主(Augusta),她栽種植物的嗜好為皇家植物園邱園的成立打下了基礎;第三位是國王的首席大臣比特伯爵(Earl of Bute,1713 —1792),出于對植物學的興趣,他在倫敦周邊從事野外工作,并建立了一座標本館以及一座大圖書館。班克斯作為探險家、博物學贊助人和皇家學會主席,積極推動科學機構、海外探險、商業擴張、博物學愛好與帝國利益緊密結合,為推動帝國博物學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大大提高了“致用之學”博物學在社會各界尤其科學界中的地位。他積極支持建立海外殖民地,為解決西印度殖民地的廉價食物供給問題,他把生長在塔希提島上的面包果植物移植到西印度一帶,并獲得成功。這是班克斯將動植物的科學研究與其發現的商業實際和企業家利益相結合的眾多事例之一。大衛·埃利斯頓·艾倫:《不列顛博物學家:一部社會史》,第49 頁。該機構以搜集和種植來自全球各地的重要植物見長,以研究其經濟價值、藥用價值和觀賞價值等為主。邱園不僅栽培數萬種來自全球各地的植物,留下數百萬份珍貴的植物標本,成為當時世界上植物搜集和保存量最大的皇家植物園,而且還積極推動在海外殖民地建立植物園。本土和殖民地的各類植物園已經成為英帝國殖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傳播、移植和培育帝國范圍內以及其他地區有巨大經濟價值的植物,來實現英國貿易增長和文化交流。1787 年,東印度公司在印度建立的加爾各答植物園是當時英國和東印度公司在亞洲建立的最大植物園。加爾各答植物園對來自全球各地熱帶作物以及具有重大商業價值的植物進行培育和研究,而在19 世紀初,茶葉植物成為其重點研究和培育對象之一。

英國和歐洲的近代博物學研究與實踐表明,它不僅可以大大豐富人類知識寶庫、重塑近代科學和知識體系,而且還可以通過貿易直接給國家帶來財富、權力和競爭力。當時無論是王室還是知識精英、普通大眾,普遍有一種認識,即從實用性和功利價值看,能給國家直接帶來財富和榮耀的博物學似乎較自然科學更加重要。從英法商人到德國和瑞士的經濟學者,18 世紀歐洲的政治經濟學家都在灌輸一種理念:精確的自然知識是國家財富積累的關鍵可以影響國家實力。1748 年卡爾·林奈(Carl von Linné,1707 —1778)的一個學生彼特·卡爾姆(Peter Kalm,1716 —1779)在信中寫道:“博物學是一切經濟學、商業和制造業的基礎所在。”④隆達·施賓格:《植物與帝國:大西洋世界的殖民地生物勘探》,第7 —8 頁。18 世紀園藝學和博物學是構成世界海上貿易中的美學、信息、財富、商品及其他物質和文化產品流通的重要部分,而18 —19世紀的廣州國際海上貿易商埠中心環境地位對英國人研究包括茶葉植物在內的中國博物學起了重要作用。盡管直到18 世紀中晚期,英國對中國動植物的研究貢獻并不大,但是隨著19 世紀的到來,英國的海上勢力和對華貿易條件,其人員、船只、網絡等都有助于他們收集中國動植物進行博物學研究。①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44 —45 頁。

(一)飲茶國度與博物學家的探索

進入18 世紀以后,隨著東印度公司進口華茶數量的急劇增長和英國社會各階層對茶消費的巨大需求以及茶葉價格的大幅下降,飲茶在全體國民中逐漸蔓延開來,尤其成為中產階級家庭茶會花園休閑中的必備飲品。在1784 年茶葉《抵代稅法》(Commutation Act)通過之前,由于較高的茶葉關稅和消費稅,茶葉價格依舊昂貴,茶葉走私盛行。但是當茶稅由119%下降到12.5%后,茶葉走私很快消失,茶真正成為大眾消費飲品。到18 世紀晚期19 世紀初,曾經的奢侈品茶飲料已經成為當時英國人的必喝飲品,平民大眾將其視為每頓飯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茶深深改變了英國人的飲食文化、消費習慣和生活方式,塑造了英國本土特色的茶文化。17 世紀英國作家塞繆爾·佩皮斯(Samuel Pepys,1633 —1703)口中的這種“中國飲料”的形象已經滲透進英國的國民意識和民族性之中。②塞繆爾·佩皮斯是17 世紀中后期英國重要的政治家、作家,曾出任皇家學會主席(1684 —1686),著有《佩皮斯日記》(The Diary of Samuel Pepys),對當時英國的社會生活多有記述,具有重要的文學和史料價值。1660 年代曾任海軍部長的塞繆爾·佩皮斯喝過茶,而根據佩皮斯1660 年9 月25 日的日記中的記載,他的太太當時也喝過茶,不過她喝茶的部分原因是進行藥物治療,因為當時有人認為飲茶可以緩解她的咳嗽。在整個17 世紀和18 世紀初期,茶的價格昂貴,茶屬于奢侈飲品。用茶來治療身體的某種疾病,說明在茶引入英國后的最初幾十年里,英國人已經較早認識到茶的藥用價值。艾倫·麥克法蘭(Alan Macfarlane)、艾麗斯·麥克法蘭(Iris Macfarlane)著,扈喜林譯:《綠色黃金:茶葉帝國》,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年,第92 頁。18 世紀三四十年代以來英國社會飲茶之風日益興盛,茶從昂貴的奢侈品逐漸成為大眾消費飲品。正如1757 年一位評論家所言,無論男女老少,身體健壯的還是文弱的,富有的還是窮人、乞丐,當他們口渴的時候會喝這種飲料,不渴的時候也會喝這種飲料。③P.M.Guerty, Kevin Switaj, “Tea, Porcelain, and Sugar in the Britain Atlantic World,”The Atlantic World, Vol.18, No.3, 2004, p.57.當代評論文章認為,18 世紀中后期飲茶習俗已經迅速擴展到英國各地,茶水逐漸成為工人們放松和提神的重要物質而被大量飲用,茶、面包、乳酪構成工人階層新型飲食結構的核心。④艾倫·麥克法蘭、艾麗斯·麥克法蘭:《綠色黃金:茶葉帝國》,第222 頁。茶與糖的完美結合極大推動了英國社會飲茶消費和糖的消費,同一時期有證據表明來自西印度的蔗糖進口量猛增。英國一度成為歐洲進口糖最多的國家,糖讓數百萬從事繁重體力勞動的人的精力得到提升。在西方,茶的功效與糖的故事關系緊密,甘甜、滾熱、放松、提神,“一杯香茶”成為作為工業化核心的勞工的最重要引擎,其重要性或許可以和蒸汽對于機器的重要性相提并論。同時茶葉也推動了英國商業的增長、亞洲貿易網絡的增強并扭轉了帝國的關注方向。⑤同上,第222 —223 頁。有了糖的助力,茶葉在更大更廣的范圍內流行起來。茶與糖的結合發揮了神奇效應,帶來英國飲食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真正變革。正如著名人類學家西敏司(Sidney Mintz,1922 —2015)所言,英國工人喝下第一杯加糖熱茶是一件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事件,因為它預示了工業革命時期整個社會的重大變革,這是對經濟基礎和社會基礎的徹底重塑。從整個18 世紀來看,英國社會對茶的巨大消費需求與糖進口和消費的快速增長基本是同步的,18 世紀有人用食糖的消費量來估算英國社會茶葉的消費量,預示著在食物消費領域現代消費社會在英國的興起。據統計,1700 年英國進口食糖1 萬噸,1800年食糖進口量達到15 萬噸。而同時期英國茶葉進口由18 世紀初期的幾十萬磅增長到19 世紀初的2000 萬磅,直至鴉片戰爭以后每年的四五千萬磅以上。

飲茶風尚的流行、社會各階層對茶的巨大消費需求以及每年給政府帶來數十萬到數百萬英鎊的巨額財政收入(進入19 世紀英國政府每年從茶葉稅收中可獲得高達400 萬英鎊的收入),①艾倫·麥克法蘭、艾麗斯·麥克法蘭:《綠色黃金:茶葉帝國》,第142 頁。博物學家們從中看到了茶為這個國家帶來的巨大收益和機遇。對具有重大經濟價值和商業價值的茶葉植物進行本土引種,減少或不再依賴華茶成為英國社會,尤其是博物學家最為迫切的現實考慮和重大科學研究議題。18 世紀中期英國博物學家開始尋求在英國本土種植茶樹,以獲取重大商業利益。正如當代美國知名女性主義科學史家隆達·施賓格(Londa Schiebinger)所評述的,18 世紀的植物學是關于生物勘探、植物鑒定、交通以及環境適應的專業知識,它與歐洲殖民擴張關系密切,而茶葉則是植物學家努力的目標之一。瑞典植物學家林奈的重要通信者之一約翰·埃利斯(John Ellis,1710 —1776)是探索茶葉本土種植的開拓者之一,他們曾經急切地討論有關茶的問題:如何從中國和世界其他遙遠的地方引入異域有生命力的茶種,以及使用最好的方式來保存它們,使之經歷長途航行和復雜氣候之后依舊存活。②Ellis, Coulton, Mauger, op.cit., p.108.埃利斯實用的、功利的博物學思想受林奈影響很大,林奈倡導的博物學包含了服務國家的理念,他致力于經濟原理的探索,認為對自然的精確研究可以增加國家的財富。他的目標是通過種植經濟作物如咖啡、棉花、大黃、鴉片和人參,以及種桑養蠶,阻止瑞典白銀流向亞洲。③隆達·施賓格:《植物與帝國:大西洋世界的殖民地生物勘探》,第9 頁。由于氣候、環境差異和長途運輸等不利因素,自中國運到英國的茶種和茶苗幾乎都沒有培育成功。本土引種失敗后,埃利斯的目光轉向美洲殖民地,他認為殖民地種植茶葉不僅可以改善美洲農業狀況,還可以阻止英國的銀子流向中國金庫,但至死他都沒有看到這一偉大計劃的實施。

(二)訪華使團對茶的引種

1792 年英國馬戛爾尼勛爵(Lord George Macartney,1737 —1806)使團第一次出使中國進行通商貿易的談判,在班克斯看來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將一名園藝師安排進使團人員中,而且他還竭盡所能呼吁全體英國人——園藝學的業余愛好者和專家們、外交家們、水手們,尋找那些“有用、新奇、漂亮”的植物并請求他們以任何方式帶回英國。④薩拉·羅斯(Sarah Rose)著,孟馳譯:《茶葉大盜:改變世界史的中國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 年,第73 頁。事實上,在龐大的使團中,成員身份各異,有醫生、機械專家、畫家、制圖家、翻譯、木匠、廚師、馬夫、軍官、士兵、牧師、園丁等。在使團來華之前,印度總督康華里(Charles Cornwallis,1738 —1805)勛爵曾希望把蠶絲和茶葉的生產引入孟加拉地區,這個設想得到東印度公司的贊同,并告訴了馬戛爾尼。盡管相關蠶絲生產過程等情報被送往印度,但是并沒有推動相關蠶絲技術,而有關茶樹的信息對英國幫助很大。⑤阿蘭·佩雷菲特(Alain Peyrefitte )著,王國卿、毛鳳支等譯:《停滯的帝國——兩個世界的撞擊》,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3 年,第339 頁。回國途中馬戛爾尼從中國澳門寫信給印度總督康華里勛爵:“如有可能,我想弄幾株優質茶樹的樹苗,多虧廣州新任總督的好意——我與他一起穿越了中國最好的茶葉種植區——我得以觀察和提取優質樣品。我已經責成丁維緹博士把這些樹苗帶到加爾各答,他將搭乘‘豺狼號’前往。”⑥同上,第340 頁。

在馬戛爾尼勛爵訪華回憶錄中有多處提到飲茶與茶葉。使團到達浙江、江西兩省交界的玉山,此處為茶葉種植區,當使團成員登陸步行之時,“吾隨員中有喜研究博物之學數人,沿路見奇異之蟲、魚、花、草即采集之,長大人并不加以阻止。余則見一處種茶樹甚多,出資向鄉人購其數株,令以泥土培壅其根,做球形,使人臾之以行,意將攜往印度孟加拉種之。果能栽種得法,地方官悉心提倡,則不出數十年,印度之茶葉必能著聞于世也。”⑦馬戛爾尼著,劉半農譯:《1793:乾隆英使覲見記》,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 年,第203 頁。使團事務總管巴羅(John Barrow,1764 —1848)日記中也記載:“他們在旅途中采摘了兩種茶樹,由我們自己的園藝師從地上挑選并栽在盆里,生長良好,我們準備到廣州后一有機會就把茶樹送往孟加拉。”①喬治·馬戛爾尼、約翰·巴羅(John Barrow)著,何高濟、何毓寧譯:《馬戛爾尼使團使華觀感》,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年,第432 頁。零距離觀察茶樹和茶葉乃至有機會帶回茶樹和茶樹種子,并在印度殖民地進行培育種植,是該次訪華除了通商談判使命以外的重中之重。

1816 年,英國派出阿美士德勛爵(Lord Amherst,1773 —1857)使團進行第二次訪華。當時皇家學會會長、植物學家班克斯像對馬戛爾尼訪華使團一樣,再次充分利用機會安插部分園藝師進入使團,借機進入中國內地收集植物標本和資料。②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14 —15 頁。根據阿美士德來華使團醫官、博物學家克拉克·阿裨爾(Clarke Abel,1780 —1826)的記載,使團成員還帶有來華進行植物標本、種子搜集等科學人文考察任務,而茶葉標本和種子自然也在他們的搜集之列,遺憾的是船隊返航時在中國南海遭遇觸礁事故,大部分植物標本、種子損毀。③克拉克·阿裨爾著,劉海巖譯:《中國旅行記:1816 —1817 年阿美士德使團醫官筆下的清代中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年。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茶在英國傳播、消費了一百多年,至少在整個18 世紀結束之前,英國社會——甚至是那些擁有專業知識的植物學家對茶的自然屬性依舊不甚清楚,存在很多誤區。如1759 年英國博物學家希爾(John Hill,1716 —1775)爵士就認為綠茶和武夷茶來自兩種不同茶樹,而植物學家林奈1737 年將茶名分為兩大類:Camell-ia 和Thea。作為科學權威和近代植物學分類的奠基人,林奈使用茶的兩種特別的命名分類法深深影響了歐洲大部分人對茶的認識。林奈在《植物種志》(Species Plantarum,1753)第一卷中,稱茶為“Thea sinensis”,又在第二卷中稱為“Camellia”。因此在植物學界對于茶的名稱問題產生兩種不同見解:一種認為茶有兩種不同的屬,即Camellia 和Thea;另一種認為Camellia和Thea 可合并為Thea 一屬。直到1807 年博物學家J.史密斯(J.Smith,生卒年不詳)在《中國的武夷茶》(“Thea chinensis, var.B.Bohea tea-tree”)一文中,首次將武夷茶、綠茶、廣東茶等合稱為Thea Sinensis,其完整的名稱為Thea Sinensis(L.)Sims。④威廉·烏克斯著,儂佳、劉濤、姜海蒂譯:《茶葉全書》(下卷),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 年,第521 —524 頁。盡管早期來華研究茶葉植物第一人、博物學家坎寧安早就得出紅茶、綠茶為同一種植物的科學結論,但歐洲和英國植物學界還是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研究和探索才真正把茶葉納入科學的植物分類體系之中,而且直到鴉片戰爭以后英國植物獵人羅伯特·福瓊(Robert Fortune,1812 —1880)多次來華“盜茶”之后,英國知識界和大眾才真正消除了對紅茶、綠茶為不同茶樹的誤解。

三、維多利亞時代中國茶的跨國移植與成功商業化

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借助工業化和帝國的霸權力量,通過商業、貿易與遠洋航海將博物學與科學考察活動帶向全世界,科學帝國主義與英帝國主義在全世界的擴張攜手并進。⑤美國科學史學家范發迪在探究清代在華博物學家,尤其在華英國博物學家所經歷的科學、帝國與文化遭遇中,提出了“科學帝國主義”(Scientific Imperialism)概念,他認為對19 世紀英國人在華的科學考察活動要正視科學帝國主義問題,具體而言科學帝國主義指出科學與帝國殖民事業二者的共生關系,說明科學發展與帝國想象的擴張,在某些情況下構成一個相互作用的反饋回圈。鴉片戰爭后,隨著英帝國主義勢力在中國的擴張,英國在華博物學研究出現三種顯著趨勢:第一種是英國“非正式帝國”(informal empire)在中國的擴張。帝國勢力透過領事機構、海關、各種商務與傳教組織等,在支持與執行博物學研究上扮演重要角色;第二種是漢學與博物學交織發展;第三種是內陸田野工作機會增加、地理空間的擴張使得博物學者較為廣泛地調查中國各地區的動植物,對博物學研究產生正面推動作用。正是得益于在華漢學家、博物學家的研究,英國博物學家群體和社會對茶葉植物的科學認知更加深刻全面,為19 世紀中后期茶葉從中國到印度的空間移植和培育提供了必要的知識基礎。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4 —5 頁。1804年,約翰·韋奇伍德(John Wedgwood,1766 —1844)建立皇家園藝協會(the Royal Horticultural Society,RHS),旨在推動園藝和農藝科學進步與園藝實踐,主要任務是對新發現的、對英國和帝國具有科學、經濟和農業潛在價值的海外植物物種進行搜集,并按照瑞典植物學家林奈提出的植物分類體系進行科學分類、移植活的植物和進行種子培育。在帝國背景之下,19 世紀英國博物學活動——制圖、采集、整理、分類、命名等,不只代表探求事實的科學研究,也反映出(某種文化定義下的)認知領域的侵略擴張。對新“發現”的動植物用林奈分類法進行分類,并嚴格使用科學拉丁文加以表述,用西方制圖傳統及技術加以再現,將實物標本轉變為抽象科學觀念,用精確定義的圖表展現其全球分布,最終達到精確書寫全球博物史的目的。①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115 頁。

當時對帝國具有重大經濟價值和商用價值的植物,尤其是對嚴重依賴對華貿易的茶葉植物進行廣泛的移植和培育成為19 世紀英國政府、園林科學機構、東印度公司、植物學家乃至殖民地政府迫切要解決的問題。作為廉價的大眾飲品和國民飲料,維多利亞時代中期的英國人對茶葉懷有極大的熱情,茶葉越來越成為英國人的生活必需品,而茶文化本土化后形成的高雅、富有情調的英倫下午茶文化則彰顯出茶文化的獨特魅力。②一般認為下午茶傳統應歸功于維多利亞女王的女侍臣之一 ——第七代貝德福德公爵夫人安娜·瑪利亞·羅素(Anna Maria Russell,1783 —1857),但也有證據表明自18 世紀50 年代起,伴隨著面包、蛋糕這些小點心的出現飲茶傳統出現,當時在牛津、巴斯等主要城市報紙上已經開始刊登下午茶廣告。但是直到1817 年,下午茶時間才被固定在下午四五點鐘,這段時間英國發生了巨大社會變革,正餐時間推遲到了傍晚,午餐變成簡餐。正是因為午餐與正餐之間時間較長,19 世紀40 年代貝德福德夫人引領的下午茶風尚日益成為一項令人尊敬的社交活動,并成為英國文化傳統的一部分。初期下午茶主要是貴族和中產階級群體的社交活動,到19 世紀末下午茶跨越了階層,幾乎在所有英國家庭中流行開來。紅茶配三明治或蛋糕、小餅干、麥芬,茶水添加牛奶、奶油等成為下午茶的標配,精美的銀質或骨瓷茶具、蛋糕架、三明治托盤、糖鉗和茶葉過濾器成為時尚風向標,再加上優雅的環境和女主人精致的茶會禮服讓家庭茶會成為社交盛會,當時下午茶以印度茶和中國茶居多。海倫·薩貝(Helen Saberi)著,況瀟譯:《給自己一杯茶的時間:全球下午茶簡史》,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21 年,第22 —23、27 —28、45 頁。19 世紀三四十年代英國人普遍認為將茶葉生產從中國轉移到印度不僅會讓英國大受裨益,而且對印度人也有好處。東印度公司茶葉檢驗員塞繆爾·鮑爾(Samuel Ball,1781 —1874)在19 世紀40 年代的描述可以讓我們大致了解其中的原因。“英屬印度及附屬地人口大約114 430 000。假設這些人和中國人一樣喝茶的話,如此大的勞動力需求將使國家主要依靠農業資源;種植茶樹和加工茶葉將催生工業生產活動,最容易被忽視,然而很重要的一點是,還能為政府開辟新的收入來源——上述所有各方面都可以帶來巨大收益,因此,印度政府每天殫精竭慮地考慮怎樣鼓勵大規模種植茶樹,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③艾倫·麥克法蘭、艾麗斯·麥克法蘭:《綠色黃金:茶葉帝國》,第143 —144 頁。曾經四處考察茶樹和茶葉的羅伯特·福瓊曾這樣表述:“這些年,當茶已經成為英國及其遍及世界各地殖民地的生活必需品時,茶葉的生產規模化和價格已經提上英國人的重要議程。但是對于印度人而言,這種東西的生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④同上,第144 —145 頁。在這樣一種渴望之下,毗鄰茶的發源地——中國,英屬印度成為植物學家們尋找本地茶、引進中國茶樹并在未來取代中國的最新探索地。早在1788年,作為皇家學會主席的班克斯曾撰寫報告,開始探索在印度阿薩姆邦種植茶葉的可能性。

(一)印度茶樹的“發現”與茶的跨國移植

19 世紀早期,印度是否存在野生茶,印度殖民地植物學界展開了持續性的論戰,英印殖民地首席植物學家、加爾各答植物園園長瓦里奇(Nathaniel Wallich,1786 —1854)博士一直堅持印度不存在野生茶的論點。到19 世紀20 年代和30 年代初,印度茶葉逐漸得到英國政府的重視。英國政府認為阿薩姆若能夠供應一種廉價而健康的飲品以滿足世界的需求,可以為英國政府提供穩定的收入,并且讓中國徹底明白英國是兩個帝國中更為強大的一個。這樣的想法此前已經在流傳,并且現在變得更加迫切和重要。但在19 世紀20 年代阿薩姆地區大部分嚴格來說并不屬于英帝國,英國政府也沒有正式承認阿薩姆茶葉的真實存在。①埃麗卡·拉帕波特(Erika Rappaport)著,宋世鋒譯:《茶葉與帝國:口味如何塑造現代世界》,北京:北京聯合出版有限公司,2022 年,第78 頁。最終英國對阿薩姆邦的征服戰爭和貿易把英國人帶到了阿薩姆地區,使他們在叢林里發現了本地茶樹。1823 年英國商人羅伯特·布魯斯(Robert Bruce,生卒年不詳)少校提交的阿薩姆野生茶樹的報告和茶樹樣本并沒有引起加爾各答植物園園長瓦里奇博士的重視和確認。與此同時,另一名英國軍人安德魯·查爾頓(Andrew Charlton,生卒年不詳)上尉也在阿薩姆地區發現了茶樹。1831 年,他將一些植物送到加爾各答的農業和園藝學會(Agricultural and Horticultural Society),農業和園藝學會也拒絕正式承認其為茶樹,隨后在查爾頓和布魯斯之間究竟是誰“發現”了印度茶樹發生了很大爭議。加爾各答植物園與農業和園藝學會對印度本地茶樹的錯誤鑒定,導致茶葉這一具有重大經濟價值的植物在印度的“發現”和開發被推遲了十多年。1834 年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命運轉折的關鍵年份,也是改變未來茶葉格局的一年。這一年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壟斷權被取消,華茶貿易壟斷權的失去,意味著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殖民地探索茶葉種植的緊迫性被提上日程。1834 年1 月24 日,印度總督本廷克勛爵(Lord William Bentinck,1774 —1839)組織成立茶葉委員會,全面負責調查、論證引進中國茶樹和茶樹種子的可行性,并在印度選擇適合種植中國茶樹的地區,開展系列實驗性種植。

按照茶葉委員會的部署,1834 年6 月派委員會秘書G.J.戈登(G.J.Gordon,生卒年不詳)前往中國,負責搜集、引入茶種等事宜,最終戈登帶回八萬粒茶樹種子,分別種植在喜馬拉雅山腳下、印度南部、阿薩姆以及其他地區,但最終種植都失敗了,幾乎沒有存活。戈登的中國之行是鴉片戰爭之前西方人也是英國人出于商業目的第一次潛入中國福建安溪茶區進行詳細的考察活動,不僅竊取了第一手茶樹種植和加工的資料,還盜取了茶籽和茶苗,帶走了茶工,比1849 年英國植物獵人福瓊來華對浙江、武夷山茶區的考察早了15 年。1834 年東印度公司阿薩姆地區行政長官詹金斯(Jenkins,生卒年不詳)上尉提交的關于野生茶樹的報告以及阿薩姆薩迪亞地區查爾頓中尉發現野生茶樹的報告,再次引起了加爾各答植物園的重視。這次瓦里奇博士頂著巨大壓力重新對阿薩姆茶樹樣本進行鑒定,最終確定阿薩姆茶樹與中國茶樹品種完全一致。②羅新龍:《茶園帝國:茶的印度史》,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20 年,第31 頁;艾倫·麥克法蘭、艾麗斯·麥克法蘭:《綠色黃金:茶葉帝國》,第161 頁。1834 年12 月,茶葉委員會收到瓦里奇博士鑒定結果并進行了確認,公開宣布“茶樹無疑是阿薩姆地區土生土長的”,而且“在茶葉相關事情上”,這一“發現”是“迄今為止關于這個帝國的農業或商業資源最重要、最有價值的”。③埃麗卡·拉帕波特:《茶葉與帝國:口味如何塑造現代世界》,第79 頁。到1839 年時,阿薩姆邦共發現120 片野生茶樹林。④艾倫·麥克法蘭、艾麗斯·麥克法蘭:《綠色黃金:茶葉帝國》,第172 頁。亨利·哈丁(Henry Hardinge,1785 —1856)總督在一封于1847 年9 月20 日致公司董事會的信中流露出對這種茶葉的期待:“我經過深思熟慮后,覺得我們如果種植這種茶葉,很可能短短幾年,就能為我們的國家開辟一座收益極其可觀的金礦。這種茶葉的推廣種植,沒有什么困難,未來可以與中國茶葉進行競爭。有了它,英國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擺脫那個外邦在這種生活必需品上的嚴密控制。”⑤薩拉·羅斯:《茶葉大盜:改變世界史的中國茶》,第49 —50 頁。

阿薩姆茶樹與中國茶樹相同這一重大“發現”的功勞到底歸誰?歷史學家之間有爭議,不過這一過程有很多人的貢獻,茶葉委員會最終把這一殊榮給予阿薩姆東北邊境總督代表詹金斯上尉和阿薩姆輕步兵團的查爾頓中尉,他們于1831 年在比薩附近低矮的山腳下發現了近14 英尺(約4.27米)高的茶樹。⑥艾倫·麥克法蘭,艾麗斯·麥克法蘭:《綠色黃金:茶葉帝國》,第85 頁。由于阿薩姆紅茶聞起來有股濃烈的刺激性氣味,嘗起來有股辛辣的煙味,東印度公司對阿薩姆紅茶進行了幾年的實驗改造,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阿薩姆紅茶無法與中國優質茶葉抗衡。由于長期以來英國社會對華茶的迷戀和依賴,認為只有中國茶才是最好的,因此將歷經千余年大自然優選的中國茶樹或茶葉種子引種到氣候適宜的印度才是大規模栽培茶樹、保障茶葉質量的唯一正確選擇。然而英國人真正大規模栽培茶樹、建造茶葉種植園這一重大轉機則出現在英國植物獵人羅伯特·福瓊來華“盜茶”事件之后。

(二)植物獵人福瓊“盜茶”

從舊廣州時代起,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就一直想探查中國東南內地,那里種植著外銷的茶葉。他們也想探查長江下游地區,那里的園林植物適宜在類似歐洲的溫帶氣候中生長。①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175 頁。第一次鴉片戰爭后,英國皇家園藝學會派出倫敦切爾西植物園園長、植物獵人福瓊來華搜集、考察新的植物和茶樹。福瓊四次來華,其中三次考察茶葉。福瓊在中國南方實地探訪浙江、福州府、武夷山等茶葉產區,其行程遍及東南沿海各省,徹底改變了長期以來英國人對紅茶與綠茶的一些錯誤認識。他指出,長期以來英國人認為紅茶是由廣東的紅茶樹生產的,綠茶來自徽州等地的綠茶樹的認識是錯誤的,經考察后他認為紅茶、綠茶的區別僅在于外觀顏色上的不同,氣候環境上帶來茶樹茶葉的略微差異在于二者炒制、揉搓等加工工藝的不同。②羅伯特·福瓊著,敖雪崗譯:《兩訪中國茶鄉》,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 年,第364 —370 頁。這一認識糾正了上百年來英國民眾甚至是知識精英、植物學家對茶的錯誤認知,當然溫暖的氣候和土壤環境對茶葉的栽培、成活也很重要,這也是很少有英國人能夠在本土種植茶樹獲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福瓊的中國之行對英國、印度都有著深遠的影響:不僅幫助在印度建立起茶園,而且也從中國帶了很多觀賞植物到英國。他詳細調查了茶葉的種植和生產等問題,并寫了幾本東亞旅行游記,贏得了東亞旅行家的盛譽。更為重要的是福瓊代表了當時英國植物學乃至歐洲博物學界對茶樹、茶葉以及制茶工藝最為科學的認知和判斷。③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175 頁。作為茶葉“大盜”“商業間諜”的福瓊通過公開或隱秘的手段最終將數萬株中國茶苗、上萬粒茶種及制茶工藝、制茶工人等“偷走”,最終促成了英屬印度殖民地阿薩姆紅茶和錫蘭紅茶的快速崛起,鑄就茶葉帝國霸權。

(三)英印殖民地茶的崛起與茶的全球傳播與消費

在福瓊將茶盜至印度且進行了成功培育和商業化后,到1860 年阿薩姆茶種植面積增加到19.13 平方千米,茶葉產量為399 231 千克。再到后來大片土地用于茶園,阿薩姆地區有茶園160家,業主包括5 家股份公司、15 家私營公司和一些私人經營者。這種土地、勞動力短缺和地方的抵抗導致了可怕的苦力貿易的發展,很多人將其比作大西洋奴隸貿易。根據一位學者最近的說法,“阿薩姆苦力貿易”讓人聯想起發生在非洲、美洲和西印度群島的奴隸貿易。④埃麗卡·拉帕波特:《茶葉與帝國:口味如何塑造現代世界》,第97 頁。阿薩姆茶葉的故事在印度南部多個地區重復上演,尤其大吉嶺茶葉的發展非常迅速,到1874 年,該地區的113 個茶園年產茶葉1 781 711 千克。⑤同上,第100 頁。在工業化、機械化和英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1880 年印度茶葉種植面積達到843 平方千米,1888 年印度茶葉產量達到39 008 944 千克,印度成為英國茶葉最大進口國。⑥榮新宇:《茶的國度:改變世界進程的中國茶》,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9 年,第159 頁。現任英國皇家植物園邱園科學副主任莫尼克·西蒙茲(Monique Simmonds)博士描述了這一事件造成的影響:大片土地被變成茶園,尤其是在印度北部。他們在錫蘭(今斯里蘭卡)等地種植茶葉之舉也取得了成功。印度和中國的部分地區從種植和銷售茶葉中獲得利益,但真正大賺的當然還是從包裝和貿易中獲取附加值的大英帝國,尤其是不列顛本土。⑦尼爾·麥格雷戈(Neil MacGregor)著,余燕譯:《大英博物館世界簡史》,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 年,第545 頁。英屬印度茶產業的成功引發英國人的民族自豪,19 世紀80 年代印度茶葉專家J.貝里·懷特(J.Berry White,生卒年不詳)在倫敦發表演說,把茶葉貿易的狂潮描述為一種上癮現象:“盡管茶葉本身以能夠振奮精神卻不醉人而著稱,不過開拓新的種植領域這種熱情卻對茶葉種植與貿易的參與者產生了最奇怪的致癮影響,只有探險家的熱情夢想才可以與之相比。”懷特曾回憶說,19 世紀60 年代初期是一個“狂熱的興奮和投機”時代。①埃麗卡·拉帕波特:《茶葉與帝國:口味如何塑造現代世界》,第100 頁。19 世紀晚期英屬印度茶產業的快速發展和巨大成功,成為不列顛民族為之自豪的一個成就。現代商業手段、規模經濟、勞動改革和優化的交通系統極大降低了茶葉成本,并且在口味上也獲得了英國人的支持。②同上,第167 頁。

在印度引發的種茶風潮似乎對世界各地的茶樹移植都產生了重要影響。各地種植園主和投資者在非洲南部、南美、高加索、亞速爾群島、柔佛、斐濟乃至加利福尼亞沿海等地種植茶樹,加速了茶葉物種的全球大流轉。巴西盡管是咖啡大國,但在19 世紀60 年代,那里似乎也會種植茶葉,北美人也開始創建茶葉種植園。③同上,第102 —103 頁。J.貝里·懷特在《印度茶產業:五十年間的崛起、進步和商業視角的展望》(“The Indian Tea Industry:Its Rise, Progress during Fifty Years, and Prospects Considered from a Commercial Point of View”)論文中對印度茶和華茶在英國市場的占比進行了對比分析:1865 年英國茶葉消費市場來自印度(含錫蘭地區)的茶葉占比僅為3%,華茶占比為97%,華茶幾乎壟斷英國茶葉市場;到1876 年,印度茶占比快速上升至23%,華茶占比急劇下降至77%;到1886 年,印度茶占比已經高達41%,而華茶占比進一步下降至59%,此時印度茶幾乎與華茶平分秋色了。④同上,第168 頁。19 世紀末,印度茶葉產量接近2 億磅,其中80%供給英國市場。20 世紀初整個印度茶葉種植園面積超過2000 平方千米,錫蘭⑤1802 年,錫蘭成為英國的直轄殖民地,物產肉桂是東印度公司最賺錢的商品,其次是咖啡。1872 年錫蘭首次出口茶葉,盡管只有23 磅。1890 年,托馬斯·立頓(Thomas Lipton,1850 —1931)在錫蘭建立茶園,創立立頓茶葉品牌,很快成為全球最大的茶葉跨國公司和知名品牌。“從茶園直接到茶壺”(direct from tea garden to tea pot)的生產和銷售理念迎合了全球消費者新的需求,將茶包消費方式和英式紅茶文化推向世界。茶葉種植園超過1500 平方千米,1900 年印度茶的出口量首次超越中國,占據世界茶葉出口市場第一位,這在世界茶葉史上成為標志性事件,進入20 世紀之后華茶幾乎在英國消失了。1917年錫蘭、1918 年爪哇茶的出口量均超過中國,中國茶葉出口下滑至世界第四,至此英帝國主導的茶葉生產與貿易的多元世界格局形成。20 世紀英國茶葉帝國的版圖開始擴展至全球,通過尋找新的消費者和確立新的消費文化來實現生產區域的擴大。機械化生產和培育的創新主要體現在茶店、食堂以及餐廳這類新的公共消費場所的出現,此外也包括自動售貨機里的茶包和速溶茶。20 世紀早期英國控制了全球茶葉的生產與貿易,基本上都是由英國的公司在英屬殖民地的茶園里培育而成,全球貿易也都由倫敦茶葉市場來組織和規范,產生一大批具有全球統治地位的茶葉巨頭公司。⑥Ellis, Coulton, Mauger, op.cit., pp.247 –248.1920 年,英國著名經濟學家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883 —1946)在《和約的經濟后果》(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ace)中指出,茶葉不僅僅是全球最重要的商品之一,也是英國經濟的重要商品。1923 年在凱恩斯有關“大宗商品庫存”(Stocks of Staple Commodities)報告中估計,“全球四分之三的茶葉通過這個國家,尤其是1921 年茶作物的88%以上都來自印度、錫蘭和荷屬東印度,這些地區幾乎提供了世界市場所有的茶葉,通過船運到英國再進行全球分配”。⑦Ibid., pp.249 –250.茶改變了英國,也深深改變了世界。在帝國擴張、資本、工業化和技術的裹挾下,以殖民地扭曲的單一茶葉種植園經濟和對印度、錫蘭以及其他殖民地苦力的殘酷奴役和野蠻壓榨為代價,換來英帝國的巨額財富和茶葉帝國霸權。

四、結 語

茶在英屬印度、錫蘭的移植和栽培成功,真正實現了茶葉植物生產、貿易、消費的全球化,也成為東西方文明和跨文化交流互鑒的典范。英帝國借助遍布全球的商貿網絡和現代交通運輸手段,讓“印度造”或“錫蘭造”茶迅速傳播到帝國和世界各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廣度和規模實現飲茶消費全球化,茶飲料打上了深深的帝國烙印和英式茶消費文化標簽。小小的茶葉在英國的消費、傳播及其被納入英國博物學知識體系的過程,一方面深刻展現了17 —19 世紀以來英國劇烈的社會變遷,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商社會和消費社會轉型。當代英國知名歷史學家琳達·科利(Linda Colley)等史學家還以小見大,從中看到了更廣闊層面的變遷史。19 世紀時,如果你坐在一張紅木桌旁飲用加了糖的茶,便幾乎與世界上所有大洲產生了關聯。你與護衛各大洲之間航線安全的皇家海軍產生了聯系,也與資本主義體系產生了聯系,而英國正是利用這一體系控制了世界上的許多地區,掠奪了當地的各種商品,包括可為本國普通民眾提供的那些。另一方面,也揭示了近代科學尤其是博物學發展與英帝國的擴張緊密相連的歷史事實。英國近代博物學的興起與發展興盛為帝國的擴張提供了良好的智力支持,同時帝國的擴張也為博物學的發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資源和條件,海外殖民地豐富的植物資源和廣闊的空間,極大推動了博物學家的科學探索和知識帝國的建構。而茶作為一種重要經濟植物和國際性商品在近代英國博物學發展、商業貿易和帝國擴張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折射出科學帝國主義與英帝國主義的殖民擴張互為表里、相互促進的共生關系。當然英國將茶植物納入帝國博物學的過程也反映了東西方文化知識傳統的差異,盡管中國有著非常偉大的博物學傳統,如常被西方博物學家引用的中文博物學著作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1596),內容廣博,體例龐大,包含的植物、動物和礦物等超過1200 種,其部、類、種的分類法對近代西方博物學分類法產生重要影響,林奈時代以前,歐洲植物學著作也普遍采用類似做法。然而到18 世紀晚期19 世紀以后,西方博物學逐步確立了以西方近代科學為主導和標準的知識體系,以林奈植物分類法重塑“致用之學”博物學研究體系,現代生物學分類體系得以確立。面對中國的知識傳統,英國的博物學家經常會把自己的知識分類強加于中文著述的習慣,源于文化遭遇時把不熟悉的事物,按其特點翻譯并歸類于自己熟悉事物的做法,也就是帕頓(Anthony Pagdon)所謂的“比附原則”(principle of attachment)。這些認知顯示了英國漢學博物學家以西方科學為透鏡來看待中文著述的慣性思維。現代中文中的“植物學”(即對植物的系統及科學的研究)誕生于1858 年,用來指稱西方有關植物方面的科學。因此在西方學者看來,近代中國并沒有一門學科、一個知識體系,甚至一個連續的學術傳統,剛好與西方的“博物學”“植物學”“動物學”相對應。①范發迪:《知識帝國:清代在華的英國博物學家》,第148 —151 頁。英國社會,尤其博物學家知識精英研究茶葉植物并且將其納入西方現代植物學分類體系的實踐表明,他們總會以西方科學中心主義來進行科學敘事,自然也是對中國古代科學和文化的誤解。帶有濃厚實用主義色彩的英國博物學發展和茶博物學在英國的研究與實踐表明,服務于英國經濟利益和貿易擴張、帝國財富增長和帝國事業擴張是近代英國博物學的重要特征,也反映了近代英國科學知識的生產、傳播在與東方古代科學和傳統文化的交流碰撞中帶有深深的科學與文化霸權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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