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獸

劉暢

門獸守在王府門口一百多年了，想當初，他可威武了。

白天，他一動也不動地蹲在高高的石臺上，威風凜凜。門前的行人和車馬，看見他都要靜悄悄地走過。

夜深的時候，他會從石臺上跳下來，伸伸胳膊、伸伸腿，抖擻抖擻脖子上的毛，繞著王府轉幾圈。

可最近的幾十年，王府啊，荒廢掉了，沒有人住在這里，也沒有人來。紅漆大門越來越暗淡，銅釘都生了綠色的銹花。門獸變得越來越不愛動彈。白天他還能堅持站著，到了夜里，星星剛露出依稀的影子，他就窩在角落打起了哈欠。

時間像水一樣，慢慢流走了。

這年冬天的一個早晨，王府門前來了個小姑娘。她在門前跑個不停，上下左右瞧了幾遍，然后湊到門獸跟前，悄悄問：“別人家的門獸都是兩個，怎么這里只有你一個呀？”門獸不說話，他繃直了身體，坐得比任何時候都穩當。

夜色降臨，一輪銀箔（bó）似的月亮冉冉升過了王府的檐角。門獸望向對面，那個石臺已經空了很多年……

從王府蓋好的那一天起，他就和另一只門獸站在這里。直到今天，他還能清楚地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最后一個晚上……

夜深人靜時，他們躍下石臺，像往常一樣散步、游戲，在王府的空地上追逐了很久。

那一晚，他們睡得很香、很沉。

第二天一早，陽光越過遠處的樹林，照到他的身上，門前車來人往，他卻發現對面的伙伴不見了。

她到底去了哪兒？他想了很久都不明白。

他曾在無數個黑夜，里里外外奔跑尋找，卻一點兒著落也沒有。后來，他索性待在原地，哪里也不去了，整天懶洋洋的……

小姑娘又來到這里。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你不用怕，里頭有我爸爸，他能把房子修得很漂亮！”

門獸瞪大了眼睛，不過，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一天又一天過去，王府慢慢變了模樣。老樹被修整過，破漏的窗紙糊上了，有些搖搖欲墜的門也安放好，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門獸開始每天早早醒來，等待小姑娘出現在王府門前。

“明天會有新的伙伴來陪你，你高興嗎？”

門獸想，他獨自坐在這里很多年，不知道有沒有準備好，看到一只新的門獸坐在他對面。

夜里，天空綴著一彎薄薄的月牙兒。門獸從石臺上躍下來，遠遠地看過去——很多景物都變了，外面仿佛換了一個新的世界。

他決定在新門獸到來的夜晚，邀請這位姍姍來遲的伙伴在王府內外走一走，他要好好講一講這一百多年來發生的故事。

【摘編自《門獸》（明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