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輝 李一涵 丁 雯 陳 靜 張 良 張文新
犯錯者懊悔與受害幼兒寬恕的關系:旁觀者的影響*
陳光輝 李一涵 丁 雯 陳 靜 張 良 張文新
(山東師范大學心理學院, 濟南 250014)
人際傷害事件發生后, 犯錯者的懊悔與受害者的寬恕是修復人際關系的兩個關鍵因素。本研究采用經典行為實驗范式, 以139名4~5歲幼兒為對象, 考察犯錯者的懊悔表現對受害者寬恕水平的影響, 以及不同類型旁觀者在二者關系中的調節作用。結果表明:4歲和5歲幼兒均已經能夠識別犯錯者的懊悔表現, 且對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顯著高于無懊悔者; 旁觀者的存在會影響幼兒的寬恕水平, 且教師旁觀和好朋友旁觀比陌生人旁觀更能降低幼兒對懊悔者的寬恕水平, 更能提升對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旁觀者的存在沒有顯著提升幼兒對懊悔者的寬恕水平, 這可能與幼兒社會化過程中內化的社會期望(如“以德報怨”)有關, 基于此, 本文嘗試提出“社會期望的旁觀者激活假說”, 并進行了討論。
幼兒, 懊悔, 寬恕, 旁觀者, 激活假說
人際傷害或沖突發生后, 一方知悔自省, 另一方既往不咎, 雙方才能冰釋前嫌、重歸于好。犯錯者的懊悔(remorse)與受害者的寬恕(forgiveness)是修復人際關系的兩個關鍵因素(Oostenbroek & Vaish, 2018), 且受害者及時準確地感知到犯錯者的懊悔意圖或行為, 是受害者形成寬恕行為, 進而消弭沖突關系的重要前提。個體主義文化中5歲幼兒已經能夠較為準確地感知到犯錯者的懊悔意圖, 并顯示出了更高的寬恕水平(Oostenbroek & Vaish, 2018; Vaish & Oostenbroek, 2021)。然而, 人際沖突與關系修復在集體主義文化中可能有其獨特性, 受注重人際聯結與人際和諧的社會期望與社會化過程的影響, 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的個體解讀他人行為意圖的能力更強, 從而更傾向于寬恕他人(Hook, 2009; Markus & Kitayama, 1991)。此外, 是否寬恕對方的行為決策可能受到其他目睹或參與互動的旁觀者影響(Botto & Rochat, 2019; Hook et al., 2009; 張田等, 2012)。
懊悔是指個體自責所實施的錯誤行為給他人造成了傷害, 并希望后續做出相應補償的內在傾向(Brooks & Reddon, 2003)。懊悔既是個體在人際互動過程中不斷增加自我認識和行為調節能力的重要動力因素(Deem & Ramsey, 2016), 也是主動緩和人際沖突、增加人際合作的重要影響因素(Vaish & Oostenbroek, 2021)。寬恕則是指個體遭受傷害后能夠放棄對犯錯者的消極認知、情感和行為反應, 甚至會采用積極認知、情感和行為反應進行替代的心理結構(Enright, 1991)。寬恕具有以進化為基礎的適應性功能, 一方面可以通過減少報復行為來避免犯錯者的連續性傷害(Enright et al., 1992); 另一方面可以通過主動表達和解來促成更緊密的合作關系(McCullough et al., 2014)。
犯錯者懊悔是引發受害者寬恕的最主要動因。研究表明, 個體在遭受傷害后會更少地指責與懲罰、更多地寬恕與喜歡那些表達懊悔的犯錯者(McCullough et al., 2014; Oostenbroek & Vaish, 2018)。歸因理論認為, 犯錯者主動表達懊悔意味著他們愿意承擔不當行為的責任, 并有助于受害者對犯錯者采取不穩定性內部歸因, 即傷害行為不是犯錯者穩定的行為特征, 進而更愿意做出寬恕行為(Davis & Gold, 2011; Weiner, 1986)。共情理論進一步認為, 犯錯者主動表達懊悔是在向受害者表明自己正在遭受心理上的痛苦, 由此可能引起受害者的共情、同情, 從而增加寬恕的可能性(Keltner & Anderson, 2000; Leary et al., 1996)。甚至有研究發現, 受害者所持有的消極情緒(如憤怒、怨恨)會在感知到犯錯者的懊悔時轉變為積極情緒, 從而寬恕犯錯者(DiFonzo et al., 2020)。
在幼兒群體中探究犯錯者懊悔與受害者寬恕之間的關系更為特殊和重要。幼兒期是個體實現去自我中心化的重要敏感期, 也是同伴交往或游戲中出現人際沖突或傷害事件日益增多的階段(Vlachou et al., 2011)。學會表達懊悔、理解他人懊悔意圖、寬恕他人等成為幼兒去自我中心化的重要指標, 也成為提升社會交往技能、及時修復同伴關系的重要基礎條件。近年來, 局限于西方幼兒的研究發現, 5歲幼兒能夠理解他人表達的懊悔, 并表現出更高的寬恕水平; 然而4歲幼兒僅能夠理解口頭道歉(即說出“對不起”), 并未對沒有口頭道歉的犯錯者表現出寬恕(Oostenbroek & Vaish, 2018; Vaish et al., 2011; Vaish & Oostenbroek, 2021)。可見, 4~5歲可能是幼兒開始理解他人懊悔意圖并進而影響寬恕行為的年齡段。鑒于此, 本研究的首要目的是考察我國4~5歲幼兒對犯錯者懊悔意圖的理解以及寬恕行為的特點, 以驗證西方研究范式在我國幼兒群體中的適用性, 并比較我國與西方幼兒通過實驗任務的差異?;谏鲜隼碚摷皩嵶C證據, 我們提出研究假設一:5歲幼兒能夠理解懊悔, 并在犯錯者表現出懊悔時具有更高的寬恕水平; 4歲幼兒能否準確理解懊悔并表現出差異性的寬恕尚不確定。
沖突事件以及后續的關系修復過程通常有他人參與、圍觀或者在場(Hook et al., 2009), 旁觀者可能是犯錯者與受害者關系修復過程中的重要影響因素。社會助長理論(social facilitation theory)認為, 他人在場能夠喚醒并增強個體符合社會期望的優勢反應傾向, 并使其更好地完成當前任務(Zajonc, 1965)。由此以來, 旁觀者在場可能會增強受害者對懊悔犯錯者的積極回饋, 如更愿意寬恕犯錯者。聲譽管理或聲譽關注(reputation management/ concern)理論進一步認為, 個體在受到他人關注時, 會為了維護或樹立自身良好聲譽而主動改變自己的行為以迎合社會期望(Botto & Rochat, 2018, 2019)。對于受害者而言, 有可能會為了顯示自身具備符合社會期望的寬宏大量品行, 而主動寬恕犯錯者。
研究表明, 人類個體早在2歲時就已經具備一種“感知觀眾評價” (evaluative audience perception)能力, 即個體能夠意識到旁觀者的存在并努力去獲得他人的積極評價和避免他人的消極評價(Botto & Rochat, 2018, 2019)。當有他人在場時, 幼兒的合作、分享等符合社會期望的利他行為會顯著增加(Engelmann et al., 2013; Grocke et al., 2019), 欺騙、偷竊等不良行為會顯著減少(Engelmann et al., 2012; Fu et al., 2015)。鑒于此, 本研究嘗試考察旁觀者對于幼兒群體中懊悔與寬恕關系的影響, 并提出研究假設二:相比于無旁觀者在場, 旁觀者在場會促使幼兒對犯錯者(懊悔和無懊悔)表現出更高的寬恕水平。
旁觀者的類型不同可能會對懊悔與寬恕之間的關系產生差異性影響。父母、教師、偶像、同伴等均會以旁觀者的角色在個體不同發展階段發揮“重要他人”的作用(Domaga?a-Zy?k, 2006; Mills, 1953)。研究表明, 啟動個體對重要他人的關系表征會自動激活與重要他人相關的內容(如重要他人的期望), 并且當個體與他人的關系越密切時, 關系表征與個體行為之間的聯系會更強(Shah, 2003; 張慶鵬等, 2012)。換言之, 幼兒認為的對自己越重要的旁觀者, 越可能激活社會期望效應和自身聲譽管理的需要, 從而促發實施符合社會期望或維護良好聲譽的行為。
雖然教師和同伴均是幼兒社會化過程中的重要旁觀者, 但是教師作為強調等級關系的集體主義文化中的權威象征, 會促使幼兒更努力地維持自身在其面前的聲譽或良好形象(Draper et al., 2009; Yau et al., 2009)。研究表明, 教師和同伴對幼兒所引發的旁觀者效應存在差異, 3~4歲幼兒在教師條件(延遲滿足等待的時長會在事后告訴老師)下, 比同伴條件(等待的時長會在事后告訴朋友)下會表現出更長的等待時間(Ma et al., 2020)。同理, 好朋友或熟悉人旁觀與陌生同伴旁觀同樣會差異性激活幼兒的社會期望效應或自我聲譽管理動機, 進而差異性影響其寬恕他人的水平, 例如, 4歲和8歲兒童如果知道接下來會將游戲分享過程告訴朋友或陌生人, 那他們在“未來告訴朋友的條件”下會做出更多的分享行為(Shinohara et al., 2022)。為此, 本研究同時考察教師、好朋友、陌生人三類旁觀者, 并提出研究假設三:旁觀者類型在懊悔與寬恕的關系中發揮調節作用, 教師旁觀、好朋友旁觀、陌生人旁觀所引發的受害者寬恕水平依次下降。
沖突性關系的應對與修復過程存在跨文化差異, 并且這種差異可能在幼兒群體中就已經顯現。在集體主義文化環境中, 幼兒傾向于維護社會互動的連續性和社會和諧(Wu et al., 2018), 一方面會盡量避免沖突發生, 另一方面在受到傷害時更愿意去壓抑憤怒或形成消極的對內性沉思(張田等, 2012), 并將和解作為解決沖突、修復關系的主要方式(Martínez-Lozano et al., 2011)。而在個體主義文化環境中, 幼兒在沖突管理中更強調個人的需要和目標, 一方面會更加注重通過資源的分配來維持自我價值(Rochat et al., 2009), 另一方面在受到傷害時傾向于采用回避、報復、責備等對外的應對策略去釋放不良情緒(Günsoy et al., 2015), 并通常采用終止社會關系的方式結束沖突(Martínez-Lozano et al., 2011)。寬恕在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文化中均可以用來修復人際關系, 但是已經被證實存在跨文化差異性(張田等, 2012)。鑒于此, 本研究在文化差異的視角下, 立足我國文化樣本, 揭示懊悔與幼兒寬恕的關系以及旁觀者在二者關系中的作用。
2.1.1 被試
采用方便取樣的方式, 選取山東省某幼兒園中班5個班級中的49名幼兒, 包含4歲幼兒25名(月齡= 53.44,= 3.11; 其中男生12名), 5歲幼兒24名(月齡= 64.08,= 2.41; 其中男生10名)。基于幼兒園帶班教師的評定結果, 排除智力障礙和其他精神障礙的幼兒, 最終納入分析的幼兒均處于社會認知能力的正常范圍。
2.1.2 實驗設計
采用單因素被試內設計, 自變量為是否懊悔, 因變量為幼兒的寬恕水平。
2.1.3 實驗材料與設置
實驗材料為紙、彩筆、三個盒子、卡通圖片兩張(代表男女性別的各一張)、十朵花、一張桌子、三把椅子以及代表實驗員A和B的中性表情照片各一張。在安靜的房間對每個幼兒進行逐一測試, 并用攝像機記錄整個行為實驗過程。實驗中的主持人和實驗員A、B均為經過專業訓練的研究生或教師。
任務改編自Oostenbroek和Vaish (2018)使用的實驗范式, 該范式包含3個子任務, 分3個階段進行。實驗任務已被廣泛用于研究西方4歲和5歲幼兒的懊悔、寬恕、內疚、感恩等(Vaish et al., 2011; Vaish & Oostenbroek, 2021; Vaish & Savell, 2022)。
第一階段:“撕畫”行為實驗
第一步, 與幼兒被試在準備室進行熱身游戲, 然后由實驗員A、B帶領幼兒進入測試室。幼兒坐在桌子一端, 兩個實驗員坐在桌子兩側; 每人面前都有一張白紙和裝有三支彩筆的盒子; 實驗員A、B面前的盒子上貼有各自中性表情的照片, 幼兒的盒子上貼有與其性別一致的卡通圖片。主持人坐在幼兒的對面。
第二步, 主持人告訴幼兒和實驗員A、B可以畫各自想畫的東西, 畫好之后可以得到相應的獎勵。此后, 主持人借故離開。幾分鐘后, 各自完成圖畫。
第三步, 實驗員A、B互相欣賞對方的畫, 并表示想看一看幼兒的畫; 兩人一起欣賞幼兒的畫(一人拿一端), 并“不小心”撕破了幼兒的畫, 且只是撕破沒有撕斷。
第四步, 實驗員A憂心忡忡并十分懊悔地說“我撕了你的畫, 我沒想到會這樣, 是我不好”, 但未明確說出道歉的話(即沒有明確說“對不起”); 實驗員B沒有懊悔表情, 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哦, 我撕了你的畫, 它破了”。整個過程中, 實驗員B對撕破畫的行為保持中立態度, 不具有攻擊性或否定性, 也沒有任何表情或動作; 實驗員A、B說完后把畫放回幼兒面前。
第二階段:幼兒理解“懊悔”
第一步, 主持人在以上操作結束后返回測試室(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 讓實驗員A、B收拾一下東西離開。
第二步, 主持人開始注意到幼兒被試被撕壞的圖畫, 表示同情并詢問“發生了什么”。如果幼兒完整的回答出“A和B撕了我的畫”, 則繼續后面的詢問; 如果幼兒不能完整回答(如只是說“我的畫破了”), 則需要主持人幫助幼兒進行完整的回憶, 如“怎么破的?誰弄破的?”。
第三步, 在確定幼兒完整回答后, 主持人把裝有實驗員A、B照片的盒子(便于被試回答后續問題)推到被試面前, 繼續詢問幼兒“他們(實驗員)說了什么?”。如果幼兒回憶起A和B在撕了畫后分別說了什么, 比如“他說沒想到會這樣, 他說是他不好”, 或者能夠表達懊悔的類似內容, 主持人就繼續問后續問題; 如果幼兒忘記了或表達不準確, 主持人需要提醒幼兒兩個實驗員分別說了什么, 即“實驗員A表現出了懊悔但沒有明確道歉; 實驗員B沒有表現懊悔”。
至此, 所有幼兒在被詢問下文正式測試題前, 都接受到了同樣正確的信息, 即知曉剛才發生了被撕畫的事件并能區分“懊悔”與“無懊悔”的實驗員。
第三階段:資源分配任務測驗
該階段全程無旁觀者在場, 由幼兒被試在主持人指導下獨立完成。
第一步:懊悔理解測試
參照前人的研究(Oostenbroek & Vaish, 2018), 詢問測試問題如下:
1. 你更討厭A還是B (主持人依次指他們的照片)?
1a. 為什么?
2. 你更喜歡A還是B (主持人依次指他們的照片)?
2a. 為什么?
3. 如果你摔倒了, 你認為誰會幫你?A還是B? (主持人依次指他們的照片)
3a. 為什么?
4. 如果你畫了另一幅畫, 你認為誰會再撕?A還是B? (主持人依次指他們的照片)
4a. 為什么?
5. 如果你在玩秋千, 你認為誰會把你推下來?A還是B? (主持人依次指他們的照片)
5a. 為什么?
問題1~5為迫選題, 且這五道測試題的呈現順序相同。如果幼兒回答“都”或者“都不”, 主持人會再次鼓勵幼兒盡量做出選擇; 如果幼兒沒有回應主持人則重復一次問題; 如果幼兒還沒有回應則繼續下一題。問題1a~5a是開放問題, 旨在再次確認幼兒對迫選題回答的答案。
第二步:“花朵”分享游戲
主持人給幼兒十朵花并告訴他/她:“這里有十朵花, 一會A和B會回來看他們的盒子。如果你愿意, 可以把花分給他們”, 然后主持人去做其他事情。如果幼兒尋求指導, 主持人會告訴他/她根據自己的意愿去分。一旦孩子分完, 主持人便問“為什么你給A花不給B花?”等類似問題。幼兒可以開放、自由地回答。
實驗員A、B盒子里收到花的朵數代表幼兒對A、B的寬恕程度。
為避免實驗員本身形象、可愛性對實驗結果的影響, 實驗中由兩位實驗員輪流扮演懊悔者(A)、無懊悔者(B)的角色??紤]到可能出現的順序效應, 兩位實驗員在幼兒兩側的座次、表達懊悔和無懊悔的次序、測試問題中實驗員A和B名字出現的順序都在被試間進行了平衡。
實驗結束后, 實驗員A、B一起返回房間連同主持人一起向被試說明實驗目的, 并表示出明確的歉意(說“對不起”)。之后, 與幼兒共同完成一幅新的繪畫作品, 贈送幼兒一個玩具禮物, 并感謝他/她參與這樣一個有意義的小游戲。
研究征得了幼兒監護人、幼兒園管理者知情同意以及幼兒的自愿參與, 幼兒在參與過程中隨時可以選擇退出。山東師范大學大學倫理委員會審查通過該項研究。
2.4.1 幼兒對懊悔的理解
幼兒對5道迫選題的選擇結果如圖1所示, 例如, 第1題上, 42名(85.71%)幼兒選擇了B (更討厭無懊悔者), 1名(2.04%)幼兒選擇了A (更討厭懊悔者), 6名(12.25%)幼兒未做出回答。將符合研究預期(更喜歡懊悔者、更討厭無懊悔者、懊悔者更可能幫助自己、無懊悔者更可能再次撕畫或將自己推下秋千)的回答編碼為“1”, 不符合預期(含未做出回答)的編碼為“0”, 二項概率檢驗結果表明:除第3題(如果你摔倒了, 你認為誰會幫你?)上幼兒選擇A、B的人數分布比例值不顯著(= 0.85), 其余4道題上選擇A、B的人數分布比例均顯著不平衡(s < 0.001,= 0.66~0.92), 且每道題上選擇預期選項的幼兒人數更多。這說明“撕畫”行為實驗的情境能夠誘發幼兒對犯錯者懊悔與否的理解。
卡方檢驗結果表明, 幼兒對是否懊悔的理解在性別、年齡方面均無顯著差異(s> 0.05)。但是在第3題上, 4歲與5歲幼兒作答結果存在顯著差異(χ2(1,= 49) = 8.15,=0.004,= 0.41), 4歲幼兒做出預期回答的人數與未做出預期回答的人數無顯著差異(= 0.69,= ?0.12), 5歲幼兒做出預期回答的人數顯著多于未做出預期回答的人數(= 0.002,= 0.66)。

圖1 研究1中迫選題的人數分布情況(占比%)
注:***< 0.001,**< 0.01,*< 0.05; 下同。
2.4.2 犯錯者懊悔對幼兒寬恕的影響
懊悔者、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偏度和峰度絕對值均小于0.4, 符合正態分布(Hair et al., 2017)。故采用配對樣本檢驗, 分析幼兒對實驗員A、B的寬恕水平, 結果表明:是否懊悔對寬恕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48)= 6.67,< 0.001, |= 1.91), 幼兒分配給懊悔犯錯者的花朵數(M= 7.33,= 2.44)顯著多于無懊悔者(M= 2.67,= 2.44), 即幼兒對懊悔者的寬恕水平更高。此外, 獨立樣本檢驗的結果表明, 4、5歲幼兒對懊悔者、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均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和年齡差異(s> 0.05)。
結果表明, 無論是4歲還是5歲的男女幼兒, 均能夠理解犯錯者是否表現出懊悔, 并且對懊悔的犯錯者表現出了更高的寬恕水平。這個結果與Oostenbroek和Vaish (2018)的研究結果部分一致。一致的是幼兒都能夠在理解犯錯者表達懊悔后給予更高水平的寬恕, 所不同的是Oostenbroek等人發現西方4歲幼兒不能真正理解犯錯者表達的懊悔(即表達后悔、彌補的意愿), 也沒有對懊悔犯錯者和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表現出差異。然而, 本研究中4歲中國幼兒已經能夠準確理解犯錯者表達的懊悔。由此, 一方面證實了在我國幼兒中同樣存在犯錯者懊悔與受害者寬恕之間的正向關聯關系, 另一方面也預示著集體主義文化對于幼兒社會認知發展(如心理理論、觀點采擇)可能具有不同于個體主義文化的影響。鑒于此, 從群體動態互動的視角, 考察旁觀者在幼兒人際沖突與寬恕情境中的可能作用, 是探究集體主義文化如何影響幼兒社會認知發展的一種有益嘗試。
3.1.1 被試
采用整群抽樣的方式, 選取山東省某幼兒園中班5個班級的139名幼兒, 其中4歲幼兒52名(月齡= 55.54,= 3.29; 其中男生23名), 5歲幼兒87名(月齡= 64.62,= 2.74; 其中男生36名)?;谟變簣@帶班教師的評定結果, 排除智力障礙和其他精神障礙的幼兒。教師旁觀者是幼兒被試所在班級的保育教師(3名); 好朋友旁觀者是基于教師報告和幼兒自我報告確定的被試好朋友(3名); 陌生人旁觀者是與幼兒被試不相識的其他班級的同齡幼兒(3名)。
3.1.2 實驗設計
采用2 (是否懊悔: 懊悔、無懊悔) × 4 (旁觀者類型: 教師旁觀、好朋友旁觀、陌生人旁觀、無旁觀)兩因素混合實驗設計, 組內自變量為是否懊悔, 組間自變量為旁觀者類型, 因變量為幼兒的寬恕水平。
3.1.3 實驗材料與設置
同研究1。
整個實驗過程、操作流程同研究1。唯一不同的是在第三階段的“資源分配任務測驗”中, 除研究1的49名幼兒, 其余三組(每組30人)分別在教師、好朋友、陌生人旁觀條件下完成懊悔理解測試, 并完成資源分配任務。在被試回答問題以及進行資源分配時, 旁觀者圍觀整個過程, 且圍觀時保持安靜、不說話、不表達情緒傾向。
同研究1。
3.4.1 幼兒對懊悔的理解
除第3題(= 0.011,= 0.22)外, 幼兒對其他4道迫選題的選擇結果與研究1中的結果模式保持一致, 在每道題上的具體人數情況見圖2??ǚ綑z驗的結果表明, 幼兒對是否懊悔的理解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s > 0.05)。
3.4.2 犯錯者懊悔與幼兒寬恕的關系:不同旁觀者的影響
懊悔者、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偏度和峰度絕對值均小于0.5, 符合正態分布。獨立樣本檢驗的結果表明, 4歲和5歲幼兒對懊悔者、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均不存在顯著的年齡和性別差異(s > 0.05); 每種旁觀條件下幼兒對懊悔者、無懊悔者寬恕水平均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s > 0.05)。
為檢驗有、無旁觀者條件下幼兒寬恕水平的差異, 隨機抽取來自教師旁觀組、好朋友旁觀組和陌生人旁觀組各1/3 (15名)的被試構成新的“有旁觀組” (= 45)并編碼為“1”, 將無旁觀組(= 49)編碼為“0”, 男女人數均衡。參照張文新等人(2021)的做法進行內部驗證, 結果表明所抽取樣本與總樣本沒有顯著差異。懊悔者、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偏度和峰度絕對值均小于0.4, 符合正態分布。以幼兒對懊悔、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為因變量, 進行2 (是否懊悔: 懊悔、無懊悔) × 2 (有無旁觀者: 有旁觀者、無旁觀者)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結果顯示(見圖3):懊悔主效應顯著((1, 92) = 43.32,< 0.001, η2p= 0.32), 幼兒對懊悔者的寬恕水平顯著高于對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懊悔與旁觀者類型的交互效應顯著,(2, 92) = 5.97,= 0.016, η2p= 0.061。對于懊悔犯錯者, 幼兒在無旁觀條件(= 7.33)下的寬恕水平顯著高于幼兒在有旁觀條件下的寬恕水平(= 6.07,= 0.016); 對于無懊悔犯錯者, 幼兒在無旁觀條件(= 2.67)下的寬恕水平顯著低于幼兒在有旁觀條件下的寬恕水平(= 3.93,= 0.016)??梢? 旁觀者的存在會影響幼兒的寬恕水平, 且表現出對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的提升。

圖2 研究2中迫選題的人數分布情況(占比%)
注: 誤差線為標準誤, 下同。
懊悔者、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偏度和峰度絕對值均小于0.5, 符合正態分布。為檢驗不同類型旁觀者對幼兒寬恕水平的影響, 以幼兒對懊悔、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為因變量, 進行2 (是否懊悔:懊悔、無懊悔) × 3 (旁觀者類型:教師旁觀、好朋友旁觀、陌生人旁觀)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 結果顯示(見圖4):懊悔的主效應顯著((1, 87) = 64.65,< 0.001, η2p= 0.43), 幼兒對懊悔者的寬恕水平顯著高于對無懊悔者的寬恕水平。懊悔與旁觀者類型的交互效應顯著((2, 87) = 4.07,= 0.02, η2p= 0.09), 進一步簡單效應分析表明:對于懊悔者, 陌生人旁觀(= 8.20)條件下的寬恕水平顯著高于好朋友旁觀(= 6.43,=0.008)和教師旁觀(= 6.80,= 0.035)條件下的寬恕水平; 對于無懊悔者, 好朋友旁觀(= 3.57,= 0.008)和教師旁觀(= 3.20,=0.035)條件下的寬恕水平均顯著高于陌生人旁觀(= 1.80)條件下的寬恕水平; 好朋友旁觀和教師旁觀條件下幼兒對于懊悔、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均無顯著差異(s > 0.05)。
依據本研究的預期假設, 權威或熟識的旁觀者會提升幼兒寬恕水平, 即向懊悔犯錯者分配更多的花朵數。然而, 幼兒在教師和好朋友旁觀條件下對于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卻顯著低于陌生人旁觀條件。為此, 進一步對不同旁觀條件下幼兒(= 90)分配的花朵數進行頻次分析, 結果發現, 好朋友旁觀時46.67%的幼兒會將花朵平均分配給懊悔者和無懊悔者(各5朵花), 教師旁觀時33%的幼兒會選擇平均分配, 并有3名(10%)幼兒將全部花朵(10朵)分配給無懊悔犯錯者, 而陌生人旁觀時大部分幼兒(60%)會將絕大多數花朵(花朵數≥ 9)分配給懊悔者。可見, 權威的教師與熟識的好朋友旁觀時, 幼兒會表現出平均分配花朵的傾向。
為進一步檢驗幼兒在分配花朵時是否存在“平均主義” (大家應該得到相同數量的物品)的社會期望效應, 進一步將“分配給懊悔者花朵數 = 5”的幼兒單獨篩選為“平均分配組”, 并編碼為“0”; 將“分配給懊悔者花朵數≥ 9”的幼兒單獨篩選為“非平均分配組”并編碼為“1”, 共篩選出67名幼兒(男生21名, 女生46名)。采用2 × 3列聯表卡方檢驗考察分配策略的分布差異(見圖5), 結果發現, 在不同旁觀條件下幼兒選擇平均分配策略的人數分布存在顯著差異(χ2(1,= 67) = 7.89,= 0.019, Cramer’s= 0.34)。采用平均分配策略的人數占比順序依次為:好朋友旁觀(70%) > 教師旁觀(45.50%) > 陌生人旁觀(28%); 采用非平均分配策略的人數占比順序依次為:陌生人旁觀(72%) > 教師旁觀(54.50%) > 好朋友旁觀(30%)。

圖5 不同旁觀條件下幼兒分配策略分布情況
首先, 無論有、無旁觀者在場, 4歲和5歲的男女幼兒均對懊悔犯錯者表現出更高的寬恕水平, 這說明懊悔對于幼兒寬恕具有穩定且獨特的誘發作用。其次, 旁觀者的存在顯著提升了受害幼兒對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雖然依然沒有超過對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再次, 為進一步確認旁觀者對于寬恕的影響, 通過分析幼兒在分配花朵階段的數據發現, 幼兒在好朋友旁觀時會比陌生人旁觀時更容易采取“平均分配”策略, 且可能反映出了“以德報怨”的社會期望。最后, 不同類型的旁觀者對于受害幼兒寬恕懊悔者、無懊悔者的水平存在差異性影響, 具體表現為:相較于陌生人旁觀, 教師和好朋友旁觀時均能夠顯著降低幼兒對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相較于陌生人旁觀, 教師和好朋友旁觀時均能夠顯著提高幼兒對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這進一步確證了權威旁觀者(教師)和親密旁觀者(好朋友)在激活“平均分配”或“以德報怨”等社會期望時具有更明顯的作用。
本文首次在我國幼兒群體中考察了犯錯者懊悔與受害者寬恕的關系, 并在國際上首次從群體互動視角考察了旁觀者在二者關系中的影響作用。結果顯示, 本研究中的4歲幼兒已經能夠理解犯錯者懊悔意圖并做出寬恕行為, 早于現有文獻中圍繞西方幼兒獲得的5歲結果; 更為有意思的是, 不同類型旁觀者的存在均能夠有效提升幼兒的寬恕水平, 且表現為更加寬恕無懊悔者。我國集體主義文化更加注重人際聯結與人際和諧, 這可能對幼兒社會化過程中需要更早準確解讀他人的行為意圖有影響, 并由此形成了旁觀者激活幼兒內在社會期望的現象。
研究1發現犯錯者的懊悔表達能夠顯著提升受害幼兒對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這與已有基于西方幼兒樣本的研究結果是一致的(Oostenbroek & Vaish, 2018; Vaish & Oostenbroek, 2021), 由此證實了懊悔可以促進寬恕具有跨文化一致性。人際沖突關系中, 一方主動表達懊悔與另一方積極回饋寬恕是及時修復人際關系、維持良好人際互動或合作的重要途徑。東西方幼兒群體中的一致性結果表明, 人類個體在接受社會化的幼兒階段(5歲左右)就已經具備這種人際互動策略的相關能力(Rochat et al., 2009; Vaish & Savell, 2022; Wu et al., 2018)。近年來, 基于成人的神經影像學證據表明, 即便受害者僅僅想象他人真誠的道歉或付出代價的補償行為, 其與寬恕決策有關的內側前額葉皮質、雙側顳頂聯合區、楔前葉以及角回的激活程度顯著高于無道歉想象情境(Ohtsubo et al., 2018; Ohtsubo et al., 2019)。鑒于此, 日后有必要在幼兒或兒童群體中探究懊悔與寬恕之間關系的相關神經基礎。
本研究發現, 我國4歲和5歲幼兒均能夠準確理解犯錯者表現出的懊悔并更愿意寬恕懊悔犯錯者。與現有西方研究文獻中的結果相比, 本研究中的中國幼兒可以理解他人懊悔意圖的年齡比同類實驗范式下針對西方幼兒的研究要早11個月。這對于快速發育中的幼兒而言是個巨大的差異, 由此可能預示著不同文化(集體主義vs個體主義)對于個體社會認知發展存在重要差異性影響。相比于個體主義文化, 集體主義文化環境更加注重通過抑制個人情緒或行為來維護和諧人際關系(Günsoy et al., 2015), 因此如何準確了解他人行為背后的意圖、識別他人情緒, 成為維持良好人際關系、實現健康發展的重要基礎。同時, 越早具備高級的社會認知能力(如心理理論和觀點采擇能力), 就越有利于幼兒在集體主義文化環境中的良好家庭適應、學校適應和同伴適應(Cigala & Mori, 2022; Nader-Grosbois et al., 2013)。本研究發現幼兒準確理解他人懊悔的年齡可以提前到4歲, 鑒于這是首次發現相差如此大的東西方差異, 尚需后續同類研究加以驗證, 尤其是需要考慮幼兒的家庭教育水平、社會經濟地位等因素的差異。此外, 尚不能確定是否還可以提前到更小的年齡, 甚至是否可以采用更為中國化的研究范式探知更小個體的相關能力特征。
研究2的結果發現, 旁觀者的存在能夠影響犯錯者懊悔與受害幼兒寬恕的關系。這不僅證實了研究假設二, 也證實了社會助長理論, 即旁觀者在場能夠顯著提升幼兒對犯錯者的寬恕水平。也有研究者從聲譽管理的角度支持了他人旁觀的這一激活效應, 即個體在他人旁觀的情景中出自維護或建立自身良好聲譽的需要而選擇主動寬恕犯錯者(Botto & Rochat, 2018, 2019)。來自認知神經科學領域的證據顯示, 與沒有旁觀者在場時相比, 旁觀者在場時個體的親社會行為明顯增多, 并且與社會評價、社會認知過程相關的內側前額葉皮層和腹側紋狀體激活程度明顯增加(Izuma et al., 2010; Van Hoorn et al., 2016)。這或許意味著及時準確地感知他人評價、采擇他人預期、顧及他人感受等, 對于個體的社會適應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 并在大腦發育、認知能力和行為表現上呈現出一致性的反應傾向。
本研究中的中國幼兒在4歲1個月(49個月)時就已經表現出這種由旁觀者引發的激活效應。首先, 這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以往的研究發現, 即個體早在幼兒時期便已經具備了“感知觀眾評價”能力(Botto & Rochat, 2018, 2019)。更為重要的是, 這一結果的出現很可能與集體主義文化與個體主義文化差異性影響人的社會化進程有關(Richland et al., 2010; Tang et al., 2018)。集體主義文化需要每個身處其中的個體都能夠通過約束自身行為來達成集體性目標, 通過有效處理人際沖突來維系人際親密聯系和合作共生關系(Louie et al., 2014; Tamis- LeMonda et al., 2008)。在中國, 無論是延續幾千年的儒家“忠恕之道”, 還是當代對于“和諧”、“友善”等時代價值觀的倡導, 皆體現了集體主義文化對于人際和諧的追求(Günsoy et al., 2015), 并可能固化為一種社會期望或價值觀。由此衍生出來中國特有的寬恕文化, 并使得人情、聲譽(或面子)、品質(如“寬宏大量”)等成為影響寬恕的獨特因素(Hook et al., 2009; 張田等, 2012)。由此不難理解, 個體自幼在這種文化環境中受到家庭、學校和同伴的影響, 能夠更早地學習和內化這種人際互動模式和感知相關的社會期望, 形成對應的認知能力。鑒于目前還沒有針對西方幼兒的同類文獻, 所以二者在此激活效應上是否存在年齡差異尚不可知, 仍需后續研究繼續探索。
進一步分別針對懊悔犯錯者與無懊悔犯錯者的分析表明, 旁觀者的存在顯著提升了受害幼兒對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雖然依然沒有超過對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這與社會助長理論和聲譽管理理論的觀點一致。然而, 出乎預想的是, 相比于沒有旁觀在場的條件, 旁觀者在場時, 受害幼兒并沒有如集體主義文化所期望那樣對懊悔犯錯者表現出更高的寬恕, 而是顯著減少了對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為揭示這一現象背后的可能原因, 我們對于幼兒分配花朵階段的花朵數進行了統計分析, 意外地發現, 旁觀者的存在促使幼兒更傾向于將花朵平均分配給懊悔犯錯者和無懊悔犯錯者。先前有研究發現, 中國兒童在基于資源數量分配物品時, 的確更傾向于進行平均分配(Li et al., 2016; 王笑楠等, 2019)。也就是說, 旁觀者的存在可能激活了幼兒的另外一個符合集體主義文化的社會期望, 即資源分配的平均主義。
不同類型的旁觀者對于受害幼兒的寬恕水平存在差異性影響。相比于無旁觀者在場, 陌生人、教師和好朋友旁觀均能夠顯著增加受害幼兒對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這符合幼兒迎合社會期望來維持人際和諧或自身良好形象的需要。更重要的是, 相比于陌生人旁觀, 教師旁觀和好朋友旁觀能夠更加顯著地增加受害幼兒對無懊悔犯錯者的寬恕水平。由此可見, 旁觀者能夠激活幼兒迎合社會期望的行為(即寬恕他人), 且與自身關系密切的旁觀者具有更大的激活效應。研究中幼兒對花朵數量的分配結果進一步證實了這一激活效應的存在, 相比于陌生人旁觀, 教師旁觀和好朋友旁觀能夠讓幼兒更傾向于采取迎合社會期望的分配策略, 即給予懊悔和無懊悔犯錯者數量基本一致的花朵。
基于以上結果與討論, 本文提出“社會期望的旁觀者激活假說”, 即旁觀者的存在會促使被圍觀者做出迎合社會期望的行為, 且旁觀者對于被圍觀者的重要性越大, 所激活的迎合社會期望行為的程度越大。在本研究中, 旁觀者可能同時激活了幼兒的“以德報怨” (寬恕犯錯者)和“平均主義” (物品平均分配)兩種符合集體主義文化預期的社會期望。誠然, 本文僅是在幼兒群體中探究懊悔與寬恕的關系時發現了這一激活現象, 未來仍然需要針對不同群體、采取不同研究范式來進一步確證該假說在其他社會性發展主題上的適用性。
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首先, 被試均來自同一地區的幼兒園, 研究結果的外推效度存在局限, 未來研究在取樣時需要考慮城市、鄉村的差異以及文化、經濟、教育水平等的差異。其次, 本研究采用了經典的懊悔與寬恕實驗范式, 與幼兒真實的生活互動情境仍然存在一定差異, 如實驗范式中的犯錯者為成人, 后續需要考慮基于更具生態效度的研究范式開展研究。最后, 本研究僅局限于模擬幼兒園情境的旁觀者圍觀, 沒有將父母作為一類旁觀者進行考察, 質性訪談中有幼兒提到“媽媽說讓我多分享”、“媽媽說男孩子要大度”等寬恕他人的理由。
我國幼兒早在4歲就已經能夠理解他人懊悔意圖, 并對懊悔犯錯者表現出更高的寬恕水平。旁觀者在場會整體上顯著提升幼兒對犯錯者的寬恕水平, 且相比于陌生人, 教師和好朋友這類與幼兒關系密切的旁觀者在場對提升幼兒寬恕水平的作用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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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ssociation between transgressor’s remorse and victim’s forgiveness among young children: The activation effect of bystanders
CHEN Guanghui, LI Yihan, DING Wen, CHEN Jing, ZHANG Liang, ZHANG Wenxin
(School of Psychology,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250014, China)
Humans are extremely social beings, and we attempt to repair our ruptured relationships when transgressions occur that damage interpersonal cooperation. The expression of guilt and remorse by the transgressor and the forgiveness by the victim are both vital to the repair process. To some extent, transgressors’ remorse is the most prominent elicitor of victims’ forgiveness. Previous studies have demonstrated that forgiveness emerges as early as 5 years old and that young children are capable of forgiving a remorseful transgressor even in the absence of an explicit apology. Given the emphasis on relationship harmony among Chinese people in a collectivistic culture, parenting and socialization might help children understand peers’ remorse intentions and forgive them at a much earlier age. Furthermore, the high need for personal reputation and social image in peer interactions, which is called “face” (mianzi) by the Chinese, might lead to individuals’ forgiveness decisions being influenced by bystanders who witness or participate in group interactions. Therefore, this study aimed to investigate whether 4- or 5-year-olds could have the capacity to infer an apology from displays of transgressors’ remorse in order to reveal the influence of remorse on forgiveness and further explore the activation effect of different types of bystanders among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remorse and forgiveness.
Study 1 was a one-factor (expression of remorse: remorse vs. no remorse) within-subject design. Forty-nine children aged 4 to 5 years (27 girls) were investigated by a classic paradigm of remorse and forgiveness. The “tear picture” game was used to create conditions of expressing remorse and not expressing remorse. Then, children were asked ten questions designed to assess whether they understood the true intention of remorse. Finally, the resource distribution task was used to assess forgiveness behavior. In Study 2, a total of 139 4- to 5-year-old children (80 girls) were recruited to participate in a 2 (expressions of remorse: remorse vs. no remorse) × 4 (types of bystander: no bystander vs. teacher vs. good friend vs. stranger) mixed experimental design. The procedure used in Study 2 was identical to that used in Study 1.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In Study 1, both 4-year-old children and 5-year-old children truly understood the intention of the expression of remorse, and they were much more forgiving of a remorseful transgressor than of a transgressor who had not shown remorse. In Study 2, although children were still more forgiving of a remorseful transgressor than an unremorseful transgressor in the presence of bystanders, bystanders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the level of forgiveness shown toward unremorseful transgressor and reduced the level of forgiveness for remorseful transgressor. Specifically, for remorseful transgressor, child victims were more forgiving of a transgressor while in the presence of strangers than while in the presence of teachers or good friends; however, for unremorseful transgressor, child victims who were being observed by teachers or good friends showed more forgiveness behavior than did victims who were being observed by stranger bystanders. Furthermore,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young children were more likely to equally distribute flowers to remorseful and unremorseful transgressor in the presence of bystanders, especially teachers or good friends.
This study successfully revealed that young Chinese children could accurately understand the intention of transgressors’ remorse and thus be willing to perform forgiveness behavior at age 4, which is exactly 1 year earlier than their counterparts in the Western sample. More importantly, we also present a new theoretical hypothesis, namely, the “bystander-activation effect of social expectations”, to propose that the presence of bystanders activates individuals’ socially desirable behaviors, such as “requite injury with kindness” and “egalitarianism”, in the Chinese collectivist culture. Thus, it is easier to understand why bystander onlooking could increase the level of forgiveness for unremorseful transgressor and cause young victims to distribute flowers to remorseful and unremorseful transgressor equally. Furthermore, the greater the authoritative or intimate level of bystanders is, such as teachers or good friends, the stronger the activated social expectations are and the more socially desirable the engaged-in behaviors are. This study provides important enlightenment for understanding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remorse and forgiveness and for rethinking the cross-cultural differences in children’s socialization.
young children, remorse, forgiveness, bystander-activation effect, Chinese collectivism
2022-07-18
*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BBA210031)。
張良, E-mail: Zhangliang1@sdn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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