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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陽關

2023-09-09 10:54:12董新鐸
陽光 2023年9期

《昆陽關》以一個漆器商人的生存境況為主線,講述了他在新朝動蕩年代里的悲苦與掙扎,以及他在悲苦中的寬厚與仁愛;講述了昆陽大戰的離奇與血腥;講述了昆陽大戰給周邊百姓帶來的悲戚與創傷;塑造了凡木、水生、卉子、芥子、辛茹、知縣、蘇婉、劉秀等一系列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描繪了波瀾壯闊的時代風云;重現了兩千多年前昆陽一帶的民風民俗。

滄桑的昆陽關見證了時代巨變,歷經了血雨腥風,感知了人間疾苦,同時也領略了人間的溫情與仁愛。

(接上期)

老者的獨輪車“吱吱呀呀”遠去后,院子里一派沉寂。幾個木匠抬起雷擊木入庫。兩個婢女一前一后,將早飯端進水生屋內。兩人出來后,一個婢女小聲道:“也不知道水生中了什么邪。”另一個道:“好像吃了迷魂藥。”

“說的啥?大聲點!”水生大聲喊道。

兩婢女驚魂四散。回頭看時,見水生竟跟隨出來,在門口站著,于是,撒腿跑向廚房。

第十章

愿不愿息事寧人 有沒有未雨綢繆

黃昏時分,凡木和孟江自宛城回到文寨。牛車經由漆器店時,凡木下車,讓孟江先行回去。尚未進門,女孩子的聲音柔柔地漫過門檻:“娘啊,你看上哪件咱就買,如今不是從前了。”凡木進屋道:“叔母的氣色比起先前好多了。是芥子呀,還以為卉子在說話呢。幾天沒見,芥子的聲音變得綿軟多了,芥子,你沒生病吧?”芥子見是凡木進來,不覺一陣心慌,遂放下手中漆盤回道:“凡木哥,你回來了?”忽覺鼻子發酸,捏捏鼻子道:“就知道我姐好。”芥子她娘一旁道:“凡木啊,自大前天我說過她,芥子就學會她姐說話了。你還別說,有時她在外頭說話,我還以為是卉子回來了呢。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先前說話跟個小子似的。”凡木苦笑道:“叔母啊,芥子快言快語沒什么不好,這是何苦啊!”李黃動情道:“凡掌柜,不是我說你,芥子真是用心了,你想想,一個女孩子,她還能怎樣?真是難為她了。”凡木忽覺一陣酸楚。他見芥子望著門外,眼含淚光,竟一時找不出恰當的話語來。幾個人良久無語。

進來一個買漆器的人。凡木掏出一吊銅錢塞給李黃,輕聲道:“叔母和芥子想要什么,讓她們拿走就是了。我身上現錢不多,回頭我送來。”說罷,捏著鼻子出去了。

凡木先去看過做活的木匠,正要去庫房查看,一木匠過來道:“掌柜的,木料快要用完了。”凡木問:“近日來賣雷擊木的人不多嗎?”那木匠道:“越來越少。”凡木看著木匠道:“明日就讓水生和孟江挨村去收。水生呢?”木匠慌忙躲開凡木的目光道:“在那邊。”凡木自然理會木匠所指,木匠的神色卻讓凡木心下一沉。

凡木回到屋內,見婢女已將茶水端上,而后小心退下。水生喘著粗氣進來時,凡木已覺察出水生的異樣。示意水生坐下后,他微微一笑道:“兩家相距才幾步路啊,至于走得這么急嘛!來呀,看茶。”

聽到家主說“看茶”,一婢女碎步進來,輕輕跪下,極為恭敬地為水生沏茶。水生支支吾吾地謙讓著,慌亂間,衣袖掃上茶碗,那茶碗旋即傾倒。婢女再將茶水續上,而后輕輕退到屋外。水生本已被這“看茶”二字弄得心慌意亂,見凡木只一味低頭品茶,良久無語,他一時如坐針氈,挪挪身子道:“家主此去宛城,開店之事可有著落?”凡木道:“宛城自古多繁華,在宛城開店該是好于昆陽,只是路途較遠,來往多有不便。”水生忙道:“路遠不礙大事,跑點路不是多難。”凡木道:“店鋪多了,漆器能否供上?木料能否供上?這不得不慮。水生啊,宛城的事暫且不說,昆陽和文寨這兩個店鋪,庫房的存貨能夠供上嗎?眼下庫房里的木料能用多久?”水生遲疑一下道:“只顧忙別的,忘了看庫存,我這就去看看。”水生說罷就要起身。凡木道:“稍候不遲。歇會吧,家里事務繁多,顧不過來這情有可原,別累壞身子就好,你我都是累不起的人。想起那九死一生的過往之事,真是五味雜陳,值當不值當兩說,但從休戚與共上講,你水生是有恩于我的,凡木沒齒不忘。”

水生再難把持,遂起身離座,垂首站立一旁,期期艾艾道:“家……家……家主這么說,還不如打我的嘴巴,這樣好受點。當年如不是家主將我買下,爹娘無以安葬不說,水生只怕難以活到今日,奴才當牛做馬,難報家主厚恩。”

凡木道:“水生言重了。不知你是否記得我起先說過的話,家產無論多少,你我共有,你另立門戶也好,我們同舟共濟也好,凡木樂意成全,斷不食言。”

水生噙淚道:“奴才連性命都是家主的,怎可言他!奴才知錯了。自今日起,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奴才心里跟明鏡一樣,家主盡可放心。此前是奴才吃了雞糞,一時迷了心竅,都是……”

凡木抬抬手道:“水生,你什么都別說,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免得我們主仆心生芥蒂,免得與他人有隙。像這樣,什么都不曾發生,豈不更好!”

水生旋即跪下,久久沒有起來。凡木起身將水生扶起,而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聞著你這身上也沒有雞屎味呀。好了,去把孟江叫來,咱們合計合計接下來該如何儲料,不多買些雷擊木,一旦天氣變冷,或是大雪封山,如何是好!”水生慌忙將凡木的茶碗里續了水,而后去了。

水生和孟江進來時,凡木正面向案子上供奉著的那冊書簡默默祈禱。聽見身后腳步聲,凡木轉過身道:“老子云,民之從事,常于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世間本無易事,要么當初不做,既是做了,就得善始善終。懈怠是對自己的作踐,也是對人事的不恭。沉郁時,我常常暗暗問自己,終日奔波,勞心傷神,到底值不值?想起身邊事,看見身邊人,那些陰晦便被清風帶去。”

水生和孟江不知家主何以發此感慨,聽著這似懂非懂的話,不敢貿然開口,只垂首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凡木道:“你們坐吧。這沉積在心底的話其實是說給我自己的。水生,孟江,明日我隨你們去收購木料。民間的雷擊木本就不多,進料指定會難,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再難也得做,開業不久的雷擊木生意,斷不能因木料不濟而中途夭折。”

“凡木回來了?”院子里傳來亭長的聲音。

三人趕忙迎了出去。亭長卻沒有進屋的意思,自顧走向干活的木匠。凡木只得跟著,邊看邊逐一介紹木器的成色。末了,亭長將凡木拉到一邊道:“你居然用了五個木匠,周邊村寨的木匠都被你請來了吧?凡木啊,萬事得留有余地,路寬也好,窄也罷,你都不能整個兒占了。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凡木心下一沉,趕忙問道:“此話怎講?請亭長明示。”

亭長道:“昨日我去槐樹村探望故友,恰逢幾個人私議你凡木生意上的事,說是群情激奮并不為過。我那故友說,你把眾多木匠統統請到文寨去了,如今打個柜子都找不來人,眼見兒子婚期將至,大床、衣柜、桌椅板凳都還沒做,找不來木匠啊。昨夜我尋思好久,得讓你知道此事,你這樣下去終究不妥。你想過沒有,萬一他們去縣衙告你,也不是毫無來由的,你說是吧?”

凡木驚道:“是凡木慮事欠妥,當初有所疏漏,亭長,這該如何補救才是啊?”

見凡木如此謙卑,亭長和悅道:“我原想你會有所抵觸,你做你的,與他們何干!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既然你肯這么說,我就寬心不少。若是一味忽略他人怨言,顧此而失彼,到頭來被告到縣衙,你凡木丟盡顏面不說,文寨也會跟著你背負罵名。既然你將木匠悉數招來,何不多條路徑?如此一來,于你于人都有好處。”

凡木忙道:“凡木天生愚鈍,還望亭長教化。”

亭長笑道:“說教化,言重了。你該廣開行商途徑,我尋思,一是代為加工,將主顧的木料按著他們想法一一加工出來,收個加工費用,上門去做也不是不可;二是增加漆器種類,雷擊木漆器是一種,非雷擊木漆器又是一種。人人皆知,雷擊木漆器價格偏高,尋常人家難以承受,若是一并售賣兩種漆器,你賺錢的面寬不說,又顧及了方方面面。”

凡木一時間如醍醐灌頂,紅著臉道:“凡木受教了,凡木受教了。水生,快去買一壇好酒來,再做一桌好菜,我要與亭長一醉方休。”

亭長笑呵呵道:“凡木啊,那倒不必。拋開辟邪一說,你這雷擊木漆器做得真的不錯。”

凡木遲疑一下道:“亭長,隨我去庫房看看吧,看哪件漆器最好,也好讓木匠多做些這樣的漆器,亭長看上的漆器指定好賣。孟江,你也過來。”

水生早把庫房的門打開,看著三個人依次走進庫房,自己則愣在門外。這個極會做官的亭長,不想竟是個經商天才,水生不由得暗自佩服。

三人自庫房出來后,水生喊上一個婢女,忙著去張羅酒席的事。不想,亭長笑吟吟道:“凡木啊,這喝酒的事就算了吧,不必破費,生意人并不容易,能省一個是一個。你們忙吧,我先走了,有難處盡可找我。”

凡木并未挽留。送走亭長,孟江不解道:“家主,亭長為何要走啊?他出的主意千金難買,家主也不挽留亭長喝酒,這讓孟江弄不明白。”

凡木低聲道:“你會明白的。方才去庫房,亭長都夸獎哪件漆器了,你可記得?”

孟江道:“記得,記得。”

凡木道:“那就好。今晚你把亭長夸獎的漆器送到他的府上。記住,天黑了再去,不可讓外人看見。”

孟江驚道:“家主,亭長沒說要漆器呀!”

凡木道:“沒說比說了好。亭長的主意值千金。”

凡木讓孟江和水生明日去周邊村寨沿街吆喝,高價收購雷擊木,一并收購別的木料,若將兩種木料送至文寨,另加運費若干。孟江執意這會兒就去。凡木讓他問問牛,看牛累不累。才從宛城回來,一百多里地,孟江僅是執鞭,而黃牛不是。孟江憨笑著給黃牛喂料去了。

自五邑去了昆陽,卉子家里僅剩叔母和芥子,想起多日未看叔母,凡木起身去往叔母家。感覺有愧于芥子,于是回身去庫房,精心挑選一副雷擊木手鐲塞兜里,臨走沒忘給叔母選了根雷擊木掛件。

芥子見凡木來家,自是喜出望外,卻學著卉子樣子,低眉掩笑,舉止舒緩。見芥子這般模樣,知是為取悅自己而效仿卉子,凡木不覺一陣心酸。將禮物遞給兩人時,聽叔母道:“凡木呀,你也不容易,風里來雨里去的。李黃讓我和芥子挑漆器,不用付錢。原本是想買一兩件的,經他這么一說,哪好再要,那物件本就可有可無。”按往常,芥子會接話說上一通的,這會兒卻倚門站著,搓著手一言不發。凡木道:“不值幾個錢,該拿只管拿。看氣色,叔母的身子是好起來了,這樣,卉子在昆陽也就安心了。”叔母道:“是啊,我這不爭氣的身子,還不都是沾了卉子的光!”本想說下去的,卻忽然停住了,悄悄看一眼凡木,對著芥子道:“還不給你凡木哥倒杯熱水!”凡木忙道:“不必,不必。叔母啊,你和芥子待在文寨,叔父和卉子不一定安心,我尋思著還不如都去城里的好。”芥子扯著嗓門搶先道:“真的?你不是逗我玩吧?凡木哥。”凡木笑道:“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芥子旋即低下頭去。叔母笑吟吟道:“也真難為芥子了,自打上次我說她跟小子似的,這不,執意要學她姐那斯文樣,自娘胎里出來就這樣,你能學得來嗎?”凡木道:“風風火火的有什么不好?何苦偏要學別人!”芥子眼睛一亮道:“那我不學我姐了,這可是你說的。凡木哥,我和娘真的都能去城里?”叔母道:“什么都做不成,去城里難派用場!你凡木哥逗你呢。”凡木道:“叔母啊,都能派上用場,我正尋思著在昆陽再開一家店鋪呢,用別人哪勝用咱自家人!”叔母道:“還要開店鋪?不是已經兩個店了?”凡木道:“眼下這個漆器店只賣雷擊木漆器,再開一家賣一般的漆器,免得混雜。”見叔母和芥子一頭霧水,凡木繼而說道:“我打算將非雷擊木漆器也一并做了,再開個店專賣非雷擊木漆器。你和芥子去了城里,這家里房子就空下了。叔父之前想把客棧騰出來當做漆器店,慮及客棧的房子不是臨街,我沒答應叔父。若是在此制作木器,這客棧可就派上用場了。我是這么想的,還沒跟叔父和叔母商議呢。”芥子搶話道:“你不用跟爹娘商量,這指定行,李黃的藥鋪成了漆器店后,爹嘟嚕你好幾天呢。”叔母笑道:“看這孩子,嘴無遮掩,什么話都說,好在你凡木哥不是外人,不然,人家會笑話你爹的。”凡木道:“我明日去昆陽,跟叔父說說這事。等新店開業,讓張二去照管新店,你倆都去城里,跟叔父一道打理老店,這樣,一家人就能天天見面了,也免得卉子掛牽。”芥子噘嘴道:“又提我姐,三句不離我姐,真是的。”凡木和叔母大笑不止。

“有人嗎?給點吃的吧?”門外傳來虛弱的乞討聲。

芥子道:“最近天天都有要飯的,娘,把那幾根蒸紅薯都給人家吧。”說著,自顧去了。

凡木出來看時,見一對老人衣衫襤褸,背著破舊鋪蓋,頭發臟亂,面色蠟黃。凡木道:“哪邊來的?近些日子,討飯的人像是越來越多了。”

那老者道:“北邊來的。北邊那嘎達連年干旱,莊稼絕收,連樹皮都被啃光了,又遭了瘟疫,人都快死光了。”

凡木驚道:“怎么會是這樣!朝廷不管嗎?”

老者嘆道:“收稅時一家都不落;遇災時,十里八村都見不著一個管事的。”

凡木疑惑道:“遇上這樣的大災,朝廷不會不管的。即便朝廷動作遲緩,種田大戶也該救濟一下的,能眼睜睜看著鄉里鄉親的一個個死去嗎?”

老者搖搖頭道:“兄弟啊,你是有所不知,自朝廷廢止了奴婢買賣,廢止了土地買賣,你想啊,遇上天災,大戶人家能好到哪兒去!連年干旱,幾百頃田地,收成指定不濟,交稅這一茬不說,當初他得買大批奴婢吧,本是指望這些奴婢去田里干活的,可如今,田里沒活可干,還得一個個養著,賣又不能賣,又不能給餓死,一天天消耗的可都是糧食啊,你說三日五日的倒還罷了,可這樣的境況哪兒是個頭啊!他有心思去賑濟災民?”

凡木道:“我倒疏忽了這一茬,普天之下遵的是一個法。”

老者道:“我有個遠房親戚,前些年,仗著手里積攢些錢,又是買奴婢,又是買土地,不想,買來奴婢和土地后,老天沒有一年風調雨順,不是旱就是澇,地里收成自然不好,可地稅卻一文不能少交,弄得他焦頭爛額。本想賣掉土地和奴婢,還想過他從前的日子,可朝廷一張公文下來,廢止了土地和奴婢買賣,這下可好,全窩手里了。偏趕上天災,地里不見收成,幾十號奴婢還得張口吃飯,朝廷有旨,餓死奴婢者犯法。沒法子,我這遠房親戚想了個點子,讓奴婢自行離開,雖是虧了當初的本錢,至少不再日日消耗糧食。可這些奴婢明知眼下的災情一日重于一日,離家無異于送死,因而,一個都不愿離開,弄得我這親戚硬著頭皮養著。為使奴婢每日里少吃糧食,他將奴婢關在屋子里,不讓出來,以免消耗體力而多費糧食。這樣一來,少不得有奴婢生病。不請郎中吧,眼睜睜看著奴婢病死,得被朝廷治罪;請郎中吧,耗去的可是錢啊!加上家里人嘮嘮叨叨,鄰居說長道短,我這親戚終于把持不住,趁著別人熟睡時,懸梁了。”

凡木驚道:“啊?可惜啊!他死了,家里人如何應付災年?屋里關著那么多奴婢,該如何善終!”

老者嘆息道:“天知道。”

凡木見芥子捧出來的紅薯熱氣騰騰,料是那紅薯才被芥子加熱過。他連忙喊住芥子,拿起一條圍巾將自己的鼻子勒上,而后向芥子要過紅薯,走近老者,先將紅薯遞給老者,而后掏出幾枚銅錢塞進老者衣兜。

老者再三承謝,而后去了。待老者走遠,凡木將雙手浸入水盆,反復搓洗,其間換過一道清水。見芥子驚異地望著自己,凡木道:“既是那邊起了瘟疫,芥子要遠離那些乞討者,有善心行善事,還把紅薯加熱了給人吃,足見你有顆菩薩心,可也得學會保護自己。”

芥子忽覺一股暖流涌遍周身。她欣喜地望著凡木道:“凡木哥,你就不怕呀?”

凡木道:“我是男人。”

叔母一旁道:“凡木啊,聽這討飯人所言,我想起卉子的話來。上次去昆陽,卉子說她家的地也不能賣了,眼見收成不好,稅錢卻不減反漲,還養著一幫種田的奴婢,那老頭終日發愁。我當初沒有在意。”

凡木擔憂道:“新朝這政令乃一刀切,再無化解補救之策,著實讓下面的人犯難,如此下去,少不得引起民怨。數月沒有下雨了吧?中原之地萬一如北邊那樣,這如何了得!”

叔母驚道:“是啊。昨日我去寨外碼頭,見河面比起先前是低了好多,雖然昆陽周邊河道較多,那莊稼也不能跑到河里喝水吧?老天不下雨終究不是個事啊。”

凡木道:“總之,小心為妙,家里多備些糧食不是壞事。叔父不在家里,回頭我讓水生多送點過來,以備不測。”

芥子眨眨眼道:“凡木哥,方才你還說要讓我跟娘去昆陽城呢,都不在家里,存糧食給耗子吃呀?”

凡木笑道:“芥子,你可不是一般的傻。”

叔母忍了忍,終也沒能忍住,三個人大笑不止。

第十一章

丟牛車孟江斷指 遇貴婦凡木露才

拂曉時本是一天中最為溫潤的時候,寨子瀕臨澧水,擱往常,水汽常聚于此,或是薄霧輕繞,或是細雨紛揚,或是晨露淺罩。可近日,晨風中裹挾著焦糊味,燥熱難耐。蒼蠅與蚊蟲,枯葉和塵土,在寨子里撒野。狗的狂吠聲破窗而入,讓凡木再無睡意。狗像被人虐待,或是被屠戶捕殺,喊叫聲凄厲,聲嘶力竭。漸漸地,那聲音弱了下去。凡木弄不清狗是遠去了,還是最終斷了氣息,總之,之后的黎明再無半點聲響。

婢女已將早飯做好,凡木把房門打開時,婢女端著飯菜來到屋內,悄無聲息。用飯時,凡木聽見孟江在院子里呵斥黃牛:“比我睡得都多,你還瞇著眼,不看看都幾時了!你多虧是托生成了牛,要是托生成人,像你這樣的,早被餓死了。嗯?還敢放屁?你不愿聽?屈說你了?”

凡木草草用了飯,出屋說道:“孟江啊,你們在合計什么呢?你用飯沒有?”

孟江見凡木出來,憨笑道:“回家主,我用過飯了,牛也用過了,我們這就動身嗎?”

凡木道:“這就動身。”見水生聞聲出來,腮幫子鼓起老高,嘴里說著其意不詳的話,便對著水生道:“別急,你吃你的,該交代的話昨兒都給你交代了,打理好家里的事比什么都關緊。”水生道:“放心吧,家主,水生知道該如何做。天氣燥熱,家主去城里好好歇著,有何吩咐只消孟江傳話便是,寨子距昆陽本也不遠。”聽過水生的話,凡木忽覺力倦神疲。借著凳子上車后,便閉上雙眼,腦際一片空無。

像是有人跟孟江說話,凡木聽不清他們說些什么。像是進了寨子南門,風自正前方吹過,順耳根流向車尾。低沉的號子聲來自碼頭,忽輕忽重。車輪的咯吱聲一時隱去,該是過了青石橋面,走上去昆陽的土路。在混沌的意識里,凡木知道順土路走上一箭之地,而后棄車右行數十步,繞過幾棵小樹,那里有片墳地,他的爹娘和妹妹就住在那里。

“停車。我去看看爹娘和妹妹。”凡木道。

孟江旋即將牛車停下,搬下凳子放在車邊,而后攙扶凡木下車。他將韁繩栓在路邊小樹上,正欲隨凡木步入小道,卻聽凡木道:“孟江,你守在車上吧,我自己去墓地。”孟江應下后,站路口,目送凡木走上彎曲小徑。

墓地里荒草凄凄。一只禿鷲盤桓數遭,大約見墳地無以覓食,等來個上墳者,竟是空手,于是,留下幾聲哀嘆后,徑自向南去了。之后的天空極為寧靜,連個鳥兒都懶得過來。

凡木在爹娘合葬的墳前輕輕跪下,連叩三個響頭,之后盤腿而坐,望著墳塋發呆。一只野兔的出現,是在凡木呆坐了一袋煙功夫之后,兔子誤將凡木當了木樁,豎著碩大耳朵,繞墳塋跳來跳去。令凡木不解的是,明明周遭盡是荒草,這兔子卻并不動嘴,真不知它來此所為何事,不會是這兔子的先兔也葬在此處吧?最終,是凡木凄楚的傾訴聲驚到野兔,野兔聞言,噴出一股騷臭的東西,奪路而逃。

凡木輕聲說道:“爹,娘,你們在那邊都好吧?兒子愚鈍,之所以空手而來,是不知你們缺些什么,倘二老有知,可否托個夢來,兒子上刀山下火海也會給二老買來。兒子如今出息了,終于能為二老做點事了,可又相隔兩處,望眼欲穿。一家人不知何時才能相聚,屆時,兒子一定好生盡孝,不讓爹娘再受半點苦難。本來好端端一個家,如今卻陰陽相隔。平日里我和水生極少夜宿他鄉,偏偏那日所帶木器沒能當日賣完,次日又逢廟會,故而耽擱一日,而偏偏那日后夜家里失火。是冥冥之中該有,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兒子無日不想此事。按常理,家中失火,那火勢該是一點點起來的,可為何你們全無察覺?是火勢起于床側,一時迷了心智?抑或是中了邪魔?這樣的謎何日能解!倘若是惡人有意為之,這惡人又是何人?我家世代清貧,不足以招人嫉恨;再者,二老菩薩心腸,斷不會與人結下仇怨。兒子想過托人徹查此事,可兒子無能,不知從何下手。即便查出乃惡人所為,即便將惡人鋃鐺入獄,千刀萬剮,油炸火燒,能換爹娘回來嗎?兒子天生怯弱,遇事寬容,總想息事寧人,能饒人處總饒人,唯恐傷及他人,這大約是在娘胎里就遺傳了爹娘的菩薩心腸。兒子無能,別無他長,只會專心行商。”

淚水模糊了雙眼,凡木用衣袖沾面,繼續說道:“爹,娘,說起行商之事,兒子是被迫無奈。起初僅是緣于為二老盡孝,不想使祖業自此荒廢。可一旦涉足,便如射出的弓箭。身邊的人我得養活,說過的話我得兌現,眼見身邊的人眼巴巴看著我,我除卻前行,還能怎樣!兒子本想只把雷擊木生意做好,可總有一雙無形的手推著我,讓我欲罷不能。先是接手田禾的油坊,是不得已而為之,兒子見不得別人苦,既同情田禾,又心疼奴婢。我曾承諾那些奴婢來身邊做事,雖遭變故,也得兌現承諾,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前天,姚亭長來家,言于情理,曉以利害。兒子無奈,只得將非雷擊木生意一并做了,此次進城,就為新店的事。愿爹娘在那邊一切安好!如此,兒子才能心無旁騖。”

凡木伸手拔掉一縷長發,再扒開墳土,將頭發埋入土中。良久,他緩緩起身,來到妹妹墳前,道:“小妹受苦了!”言罷,已是淚流滿面。“爹娘年事已高,本該我在身前侍奉的,如今,卻由你獨自擔下,小妹年少,身體尚未長成,怎不讓哥肝腸寸斷!男女之事,哥有苦難言,又不想過早說給爹娘聽,哥想給你說說,小妹不會取笑你哥吧?”恰逢一陣強風吹來,墳上才長不高的野草頻頻頷首。凡木道:“那就好,哥知道你不會。哥與你卉子姐自小一道玩耍,彼此心有契合,可卉子嫁到昆陽了。芥子有心,家里有意,可哥的心似乎不在芥子那里。有個婢女名辛茹,本是書香門第,家道中落,淪為婢女,哥是憐惜辛茹,也為兌現承諾才執意將她留在身邊。并非哥不食人間煙火,并非哥不懂兒女情長,哥有難言之隱,哥不宜成家,你還小,聽了也不懂。孟子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讓哥碎心的是若不成家,何以面對祖上,何以面對爹娘!讓哥想想,讓哥好生想想。”見墳頭的荒草紋絲不動,凡木繼而說道:“小妹啊,哥知道你不易回話,好生歇著吧,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爹娘。”

凡木回轉身時,見孟江遠遠站著,一臉擔憂的樣子,不覺一陣心熱,小聲道:“孟江啊,你不用擔心,我沒事。”

孟江道:“坐車上看不見家主,放心不下,就過來了。”

凡木已走近孟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走。”

順小道繞過幾棵不高的樹木,來到通往昆陽的官道時,兩人一時愣在原地。黃牛沒了,牛車沒了。孟江瘋了般順官道向東跑了一陣,再折轉過來,向西奔跑,末了,呆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凡木招手示意孟江回來。見孟江臉色煞白,凡木道:“別找了,指定是被人偷走了,韁繩是拴在樹上的,黃牛不會解繩。再說了,這官道岔路較多,哪兒找去?別看黃牛平時走路慢悠悠,其實它一點不笨,你用力抽它幾鞭試試,撒歡跑時,不見得比馬慢多少。”

孟江哭喪著臉道:“這才多大一會呀!就去墳地遠遠看上一眼,牛車就沒了,我真沒用。”孟江言罷,伸出食指噙在嘴里,而后用力一咬,隨即吐出一截斷指頭,那肉疙瘩圓溜溜帶著鮮血,在官道上蹦出老遠。

凡木大驚失色,抓住孟江的手道:“你瘋了?”遂撕下一塊衣袖將噴血的斷指纏上。

孟江輕聲說道:“我讓自己長點記性。指頭短了點,不礙什么事,放心吧,家主,我沒事。”

凡木忽覺一種扎心般的疼痛,似乎那地上的肉來自他的胸部。他抓緊孟江的手道:“孟江,你是擔心我在墳地出事才離開牛車的,你懂得我比牛和車更金貴,從這一點上講,你一點沒錯,我感激還來不及呢。不就一頭牛嘛!不就一輛車嘛!你這是干嘛?你要讓我愧疚一生嗎?”

孟江道:“家主待我恩重,我卻總是出錯,不讓自己長點記性,我怕日后還會出錯。”

兩人雙手緊握,涕淚交流。

步行至寨子南門,有閑來無事者問道:“你倆不是趕車走的嗎?為何走著回來了?”

見孟江低頭不語,凡木笑道:“看見我那牛車了嗎?方才沒走南門回家?”

那人不知凡木所云,怔怔地愣在那里。凡木道:“前天才從宛城回來,牛想歇歇,我就讓它自行回來了。”

那人忙道:“自打你們出寨,我就在寨子門口蹲著,沒見你那牛車回寨呀?”

凡木道:“看來牛是去昆陽了,它比我都認路。”

那人撓撓頭,茫然地望著凡木悠悠然自面前走過。

凡木領孟江直奔田雨家里。見田雨,直言道:“田掌柜,你那牛車讓我用用,還有牛。”田雨不解道:“你的呢?”凡木道:“別人趕走了,非要用馬和馬車跟我換,你說這怪不怪,明兒給我送城里。”田雨嘿嘿一笑道:“有這好事?好,好,這買賣好。牛和車都在后院,走,去套車。”

三人來到后院,孟江很快把牛車套好,凡木登上車,望著田雨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

牛車慢吞吞進了昆陽城,“吱吱呀呀”來到漆器店外時,見五邑正與王桂在桌前品茶,張二則與主顧抬著雷擊木屏風裝車,馬車上放著一對雷擊木花瓶,另有木榻兩個。這買主看來是個有錢人。凡木這么想著,踩上孟江放在車下的凳子下了車。五邑起身道:“凡木,這不是咱們的牛車吧?咱的牛車是我幫著買的,我老遠都能認出來。”

凡木道:“咱的牛車沒來昆陽嗎?”見五邑一頭霧水,凡木接著說道:“它也沒回文寨,看來是迷路了。我跟孟江去墳地里看二老,那黃牛不聽招呼,不愿多等,硬著頭走了。”

雅士捻須笑道:“有趣,有趣。只是可惜了。”

凡木笑道:“只要沒廢掉,誰用都是用,沒什么可惜的。先生,昆陽城里,哪里有賣馬和馬車的?”

王桂道:“城東門有個馬市,那里有馬也有車。”

凡木道:“勞叔父帶孟江去馬市一趟吧?把錢帶足點。”

五邑帶孟江走后,凡木陪王桂坐下,道:“王老先生,方才那位買漆器者,又是先生的故交吧?”王桂道:“非也。雷擊木漆器店,開業不過數月,昆陽城內怕是無人不曉,大戶人家不吝錢財,圖個稀貴。就老朽所知,個別人彼此暗自較勁,相互攀比,比誰的雷擊木漆器多。至于辟邪一說,寧信有,不信無,故而,前來買雷擊木漆器者,絡繹不絕。凡掌柜慧眼獨具,讓人刮目。”凡木道:“豈敢,豈敢。順了天時和地利,加之人和,再有老先生鼎力,鄙店才有今日,晚生再次謝過!”凡木說罷,拱手一拜。王桂道:“吉人自有天相,善人自有天助,無他。”凡木道:“先生,雷擊木漆器畢竟賣價偏高,尋常人望而卻步,凡木想另開一家店鋪,專賣非雷擊木漆器,既兼顧了尋常人家,又可安置賦閑人。晚生此來昆陽,意在尋個新店。”王桂道:“如今各業均不景氣,另租新鋪,該不是難事,不急的話,容老朽打聽一下。”凡木道:“那就有勞先生了。”王桂道:“正經事,何必客氣!小處講,這是方便主顧;大處論,此乃造福昆陽百姓。”

二人說時,辛茹提了茶壺一旁站著,低眉看著茶碗,偶爾偷看一眼凡木,眼里閃出敬慕的亮光,茶碗里茶水少于半碗時,她便近前續水。有主顧進店看貨,她就放下茶壺,跟主顧說些漆器的事。

張二送走主顧,垂首立于門口,但凡有人走近店鋪,他便笑著與人打個招呼。五邑和孟江各自將車停到店鋪門外時,招致不少路人駐足觀望。王桂起身道:“凡掌柜,你看,還是馬車氣派。其實,即便牛車不丟,也該換輛馬車了,拋開氣派不說,它畢竟快于牛車,能省去不少時間。”

凡木看時,見棗紅馬器宇軒昂,眼神里卻透著謙恭與溫良。凡木叫過五邑道:“叔父,我想把叔母和芥子也接到城里,這樣,你們一家四口便能日日相見,免得彼此掛牽。”

五邑驚道:“都來城里?來干啥?”

凡木道:“我此來昆陽,就是想跟叔父商量此事的。再開一家店鋪,專營非雷擊木漆器,你文寨的老宅暫且當做木器作坊,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五邑喜不自勝,拍拍腦袋道:“慢點,慢點,你讓我梳理一下。你叔母和芥子都來城里,把家里的老宅騰出來當木器作坊,專做非雷擊木漆器,是吧?這自然是好事啊,可你想過沒有,讓兩個婦道人家去照管店鋪,她們會嗎?”

凡木笑道:“叔父,你可別小瞧人家。要是放心不下,人手調換一下不就得了?讓張二去打理新店,你一家三口照管老店。每日待在一起,只要不怕叔母嘮叨你就成。”

五邑忙道:“凡木啊,你這主意真的不賴,不知卉子知道了會喜成啥樣,昨日卉子過來,還在念叨你叔母呢。”

凡木一時無語。他見棗紅馬極為安分地站在車轅之內,車轅紋絲不動。少時,凡木道:“孟江,你回吧,明日就將叔母和芥子送到城里。至于家里的事該如何鋪排,那是水生的事。將馬車連在牛車后頭,相信這匹馬不會與黃牛爭寵,看得出,棗紅馬德性極好。”

大約是棗紅馬聽見了什么,或是有所感悟,它轉過臉,對著凡木眨眨眼,而后重又目視前方,但等主人使喚。棗紅馬極為溫順地被孟江牽著退到牛車后面。孟江知道,讓馬連同馬車一道后退,是件極難的事,這馬竟做得有條不紊。

孟江只將棗紅馬的韁繩拴在牛車尾部,之后跳上牛車,鞭子一揚,黃牛便邁開步子。棗紅馬看一眼凡木,隨后專注地盯著前方的牛車,依著牛車快慢,調整四蹄的幅度。一人趕了兩輛車子,牛車慢吞吞走在前頭,馬車亦步亦趨緊隨其后,這在昆陽城恐不多見,故而,成了一道景致,招致不少人駐足觀望,有人站路旁竊竊私語,嘖嘖稱道。

“誰家這么有錢,一次買來兩輛車,還趕著空車瞎跑。”

“還能是哪家?雷擊木漆器店唄,昆陽城就此一家,這樣的獨門生意,不想賺錢都難。”

“咱們也是人,人家也是人,人比人氣死人啊!”

見一貴婦人款款而至,張二忙弓身相迎。那婦人目不斜視道:“叫你家掌柜的過來。”五邑看一眼凡木,站著沒動。凡木只得走近婦人。這婦人上著桂衣,衣帶長如燕尾,長裙及地,足躡絲履,通身蜀地錦料,發髻高束,敷粉描眉,顯得雍容華貴。兩個婢女一左一右侍于兩側。凡木未及開口,婦人朱唇微啟道:“全是雷擊木漆器?說說看,有何別樣之處。”婦人說時,緩步走向漆器。

凡木身后跟著,見婦人正用蔥白一樣的手指一點點劃過首飾盒,遂輕聲說道:“回夫人,鄙店只營雷擊木漆器,雷擊木辟邪之說想必您早已神會。您貴手恩賜的這件漆器,僅木胎就用了輪旋、割削和剜鑿三種工藝。至于用漆和顏料更是極為講究。木匠先把生漆制成半透明漆液,再加入所需顏料,均勻攪拌后,涂于木胎表面。需等頭漆晾干后,再將各式顏料分別加入漆液內,用毛刷手繪至漆器表面。譬如這形態各異的云龍紋飾,乃在黑漆之上手繪了紅、赭、灰、綠等處置過的顏料,工藝特殊,色澤鮮艷,不易褪色。該漆器工藝始于夏朝,其后,經由歷朝歷代逐步完善,使得諸多漆器曾一度取代青銅器,為世人受用。您這會兒端詳的是‘君幸酒木杯,其木胎用了割削和剜鑿工藝,壁薄勻稱,憨態自然。這個就不大適用于您了,此乃賭博器物,骰子有十面,形似球狀,您看這彩繪,色澤光亮,可與冰塊媲美。”

“你怎知這賭博器物不適用于我?”婦人呢喃般的聲音,顯得極為悠遠。凡木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搓著手遠遠站著。

“送貨嗎?”那婦人道。

“昆陽城內包送至府上。”凡木道。

“那好吧,你方才提及的漆器我都要了,首飾盒兩個,酒杯八個,這賭博器物嘛,要上兩套吧,碗也來上六個。”婦人說時,目若無人。

早有張二將一副擔子擺在婦人身前,婦人提及哪件漆器,張二便逐一將哪件小心放進筐內,等婦人言罷,張二已將漆器擺放完畢,而后望著婦人一言未發。那婦人示意婢女結了賬,款款走出漆器店。張二忙擔起擔子身后跟隨,隨口問道:“這要送往哪里呀?”那婦人道:“跟著走便是。”張二看一眼凡木,沒再言語。

望著一行人遠去,凡木道:“好大的排場啊!王先生識得此人嗎?”

王桂道:“昆陽城就這么丁點兒大,富庶之家鳳毛麟角,按說老朽該識得此人,可相來觀去,總覺不甚眼熟,莫非是新來的縣太爺之家眷不成?”

凡木道:“原縣令高就了?”

王桂道:“像是與內鄉縣令對調。換來換去,依舊無人能及春秋之葉公。凡掌柜,你讓老朽刮目相看啊,此前只知你心智過人,乃經商奇才,殊不知你對工匠手藝也如此精通,莫不是自小就諳于此道?”

凡木笑道:“先生過譽了。晚生略知皮毛,自小受先父言傳,能說上一二,真要提刨握鑿,未免眼高手低,別看我講起來像模像樣,伸手一試,指定露餡兒。”

王桂燦然笑道:“未必,未必。凡掌柜即便不再新開門店,既有的生意足已風生水起了,每日還住客棧,怕是多有不便,也該有個像樣居所了,眼下既是要找門店,何不將居所一并找了?”

凡木道:“凡木正有此意,不想,竟與先生不謀而合,那就勞煩先生多多費心。先生知道,晚生在昆陽舉目無親,少朋寡友,凡事無不仰仗先生。”

王桂道:“凡掌柜休要見外,老朽這就回了,稍后便托付故友,為凡掌柜去尋新店和居所。有了正經居所,一道談古論今,不知要便當多少。如今的漆器店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當初主顧稀少,故而,老朽常攜舊友前來,以聚人氣。”

凡木感激道:“缺了先生用心關照,鄙店斷無今日。居所一旦選定,寒舍的門永為先生開著,晚生亟待早日在寒舍聆聽先生教誨。”

王桂笑吟吟道:“豈敢,豈敢!凡掌柜一向重禮,這難得可貴,只是老朽受之有愧,不盡股肱之力,豈不愧對凡掌柜的好茶水!”

兩人哈哈大笑。王桂執手別過凡木,悠然去了。

第十二章

被效仿凡木生計 見辛茹母女泛酸

在昆陽雅士王桂的多方張羅下,凡木以低廉價格買得一處一進一出的四方宅院。西大街一間空置鋪面本是這家主人欲做布匹生意的,遲疑數月,終未定下,經由巧舌之人從中游說,最終租給凡木。兩日之內幫凡木買下一處宅子,租得一個鋪面,足見王桂能耐之大。

凡木攜孟江與人簽完合約,自西大街悠悠然返回漆器店。途經文昌街一家木器店時,凡木悚然一驚,那原先的門頭已被一塊碩大的“雷擊木漆器店”匾額替換,這匾額大小、油漆色澤、字體功力絲毫不遜于自家門頭。店鋪像是今日才布置就緒,幾個人正忙個不停。

凡木不想進店一看究竟,便低了頭匆匆走過。至自家漆器店,見這會兒并無主顧,五邑正與張二擦拭漆器。凡木尚未落座便喊過孟江道:“孟江,你此次沒把叔母和芥子接來是對的,畢竟新店才有著落,看來叔母慮事還是比我周全。你此番回去,就將二人接來吧,也好為新店的布置出把力。”

孟江應下后,望一眼凡木道:“家主還有別的事交代沒有?若是沒有,奴才這就返回文寨。”凡木道:“你讓水生來趟昆陽,我有話給他交代。也罷,你直接傳話給他,自今以后,我家的每件雷擊木漆器,制作時務必在不甚顯眼處刻上不甚顯眼的‘文寨二字。”孟江疑惑道:“家主,奴才明白,這么做是為有別于他家漆器,以防有人以次充好,而后嫁禍于人。可,新開的那家雷擊木漆器店,他們家住城內,去哪兒弄雷擊木呀?別是見我家生意紅火,故而眼紅,虛晃一槍,圖個熱鬧而已。”凡木肅然說道:“孟江啊,要多想別人的好,少想別人的壞。生意場上無笨人。不過,心往寬處想,事往窄處做,終究是對的。”孟江琢磨著凡木的話,趕著車去了。

望著馬車遠去,五邑喜道:“凡木啊,咱這日子是一日好過一日,這才幾個月呀,就在昆陽城里有了三家鋪面,外帶一處宅子,任誰見了都眼紅,也難怪先前那家木器店改換門頭呢。這多少會有礙我家的漆器生意,好在我家結緣了不少的老主顧。宅子買來了,不得及早收拾收拾?這會兒不忙,要不我去吧,反正張二一會兒就回來。”

凡木道:“叔父啊,張二壯實,待會兒讓他去吧。”

正說時,張二擔著擔子哼著曲兒回到店里,尚未放下擔子,便急著說道:“乖乖,人家家里那真叫排場!難怪那婦人派頭十足,原來是縣太爺的家眷。”

凡木道:“王老先生的推測還是蠻準的。張二,你隨我去新宅干活去,這身肉派不上用場實在可惜。”

張二笑道:“不就收拾個房子嗎?又不是蓋房子。”

一旁的辛茹細聲道:“我也去。”言罷,瞟一眼凡木。

五邑忙道:“你不得做飯嘛,眼下幾大口子人吃飯呢。”

辛茹道:“做飯還早不是?再說了,我早把該做的預備好了,就待生火了。”

見五邑一臉不悅,凡木道:“辛茹去也成,快去快回,別誤了做飯。按說這收拾房子的事,女人心細手巧,指定強于男人。走吧,干多少是多少,今日干不完,明日接著干。”

三人一道去新宅,辛茹一臉喜氣,緊隨凡木身后,亦步亦趨。所謂新宅,其實極為老舊,墻體斑駁,疑是房頂漏水所致,此等修繕之事,非這三人之力所能企及,要等下次下雨方可認定漏水位置。原主人走時,丟下不少無用之物,清走這些廢物耽誤不少工夫。辛茹身小力單,卻很是賣力,明明極臟的廢物,她能張臂懷抱起,而后歪著頭辯路,扔往大街的廢物堆里,這讓凡木刮目。凡木去抱雜物時,辛茹攔住不讓,只把一根木棍遞他手里,望著凡木道:“家主啊,這樣的活是下人的事,您別沾手,免得外人瞧見了笑話。”

沒到做飯時辰,凡木便喊上兩人收工回店,他不忍辛茹跟漢子般做活。見辛茹一臉汗漬,凡木道:“辛茹啊,明日你別再來了,有張二和孟江足矣。”辛茹抹一把額頭道:“家主,我想來。”她清澈的眸子閃著晶瑩光澤。

凡木搖搖頭徑自出了宅院,張二與辛茹趕忙跟在身后。街上熙熙攘攘,有人在稍寬的街面上表演“蚩尤戲”,兩個壯年漢子,各自頭上扎著牛角,四臂交織,牛角互抵,大約是使力過大的原因,兩人項間的青筋鼓起老高,臉色赤紅。忽退忽進,忽左忽右,兩人勢均力敵,終也難將對方放倒。圍觀者不干了,鼓勁聲、起哄聲一浪高過一浪。一人猛然用力,將對方拱至圍觀者身前。被拱者聽見圍觀者驚呼,稍一分神,便被對方巧用蠻力,身子一歪,一腿半跪于地。喝彩聲驚起房頂云雀,撲棱棱飛往云天。

“不算,不算。我是怕踩了人家的腳,才松下勁的,他這是趁機,是耍賴。”跪地者一再申辯。勝者哪管別的,端著個托盤只顧向圍觀者收錢。

“家主,演蚩尤戲為何頭上系著牛角啊?明明是爭強斗狠,卻稱之為戲,何為蚩尤?”張二見凡木臉上帶著喜氣,看一眼辛茹,壯著膽問。

(未完待續)

董新鐸:河南平頂山人。在《陽光》《莽原》《奔流》等期刊發表小說。出版長篇小說《臨灃寨》《半扎寨》《風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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