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的后座

某一天，我坐上駕駛座，習慣性地從后視鏡里往后看，突然發(fā)現(xiàn)后座是空的。猝不及防，思念的疼痛襲上心來。

后座上一直坐著的那個小小的、日漸長大的孩子，怎么突然間就走遠了呢？那個從小學到高中，整整十二年，每個上課的日子被我上學送、下學接的孩子，此刻在干什么呢？汽車里隱約有她從前嘰嘰喳喳地喊媽媽的聲音，或是她狼吞虎咽吃東西的畫面，或是她瘋瘋癲癲講笑話的憨態(tài)，或是她憂心忡忡談考試的焦慮，或是她神神秘秘講男生的神情……

藍小妮從申請到拿到Offer（錄取信）經(jīng)歷了幾個月的準備，最終在大學畢業(yè)的一個月后，懷揣著她法學碩士的夢想，動身前往洛杉磯求學。她的信念是：任何人都不要扼殺年輕人的夢想，包括自己。

出發(fā)的前一晚，我們母女倆趴在床上，又笑又鬧的。我先生平日是一位在法庭上能言善辯的律師，只是那晚他在我們旁邊訕訕靜默，根本插不進話題。最后，他硬生生憋出來四條：安全第一，健康第一，好好學習，勤工儉學。藍小妮和我面面相覷：到底哪個是第一？繼而，我們對視著捂嘴偷笑。

臨睡前，藍小妮提出要帶走我的那件藏青色印花旗袍和一個毛絨兔子。兔子有著長長的耳朵，灰色的毛，麻本色帶暗紅圓點的裙子，外搭草綠色毛衣外套。這是她從小到大出門都會帶著的一個玩偶。

我想，這大概是她擔心自己在異國他鄉(xiāng)突然想家時的應急用品吧！聞聞媽媽的味道，抱抱熟悉的玩偶，的確很好。

藍小妮啟程的那天早晨，我們?nèi)送现齻€行李箱早早到了港口值機處，我們夫婦眼巴巴地望著藍小妮穿梭在不同窗口辦理各種手續(xù)……一切就緒后，我們仨站在值機窗口前拍了一張全家福：女兒洋溢著青春的笑容，我也笑得齜牙咧嘴。只是那一刻的笑和往日不同，當母親的心里充滿了不舍和擔憂，卻要勉強地歡笑。

終于，藍小妮進入了安檢口，轉(zhuǎn)身揮手。臨別的一刻，我的眼淚決堤一樣洶涌而下，浸濕了口罩。雙眼模糊著舉手，朝她的方向揮舞，然后依依不舍地看著她消失在屏風外。小鳥終于飛出了籠子，飛向未知的天空。

我緩緩地攤開雙手，手心朝上，朝著飛機飛行的方向做出一個“放手”的姿勢。

王秀燕：醫(yī)務工作者，熱愛閱讀、書寫和戶外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