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赫
春潮未消。我們就要討論起
烏金的沉睡程度,像深埋那樣的沉睡
多久了——有沒有很多人的青春
那樣綿長,那樣生長的聲音
聽得這巍巍深山,都曾顫抖吧
這是一個腳步匆忙的季節啊
礦井中,工友老王的腳步
總是快于別人。他有三個孩子
習慣了,把泥濘踩成了一道坦途
因為身后面,是個個
只有二十歲出頭的面孔
一米左右的薄煤層中,我們的腰
彎得像七十歲的人,在滔滔煤海里
皺紋更像一種奢侈
五十多歲的老王問我:“你有多久
沒見過太陽了?”
風鎬為筆,也曾替我寫下答案——
千尺井下的哪一束光,不能叫做太陽?
包括
我們依舊明亮的眼睛
轟鳴樂章
再深層次的寂靜里,也必然
有一聲無法預測的爆炸
就像離地面千米的昏暗中
“火藥箱”這三個字,放在誰的手中
都顯得頗為沉重
成為一名爆破工之前,我有
一雙好耳朵
隔著深山老林,能清晰地聽到
妻子的一聲呼喊
兒子的一聲啼哭,我也能
——有撫摸的方向
成為一名爆破工之后,我把
一雙好耳朵給了石頭
給了群山,給了一個鉆孔的厚度
并由著它們無限延伸至
一個失語之人
仿佛年少時,我曾想過
所有引燃世界的方式
包括:一枚煙花的璀璨,一顆流星的劃落
一個夢想的猛然開放
中年時,我從身體里取走煙花
取走流星、取走夢想……
再拿起導火索。也許是聽得久了
那轟鳴,竟如樂章一般
陳 赫: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西藏自治區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于《解放軍文藝》《星星》《詩潮》《詩林》《草堂》等報刊,有作品被《詩選刊》轉載。曾獲第三屆全國農民詩人獎、上海國際詩歌節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