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寧百歲生日演講：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同途

文／楊振寧

各位首長，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各位親戚：

非常感謝清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和中國物理學會合辦的慶祝我農歷100歲生日的活動。我沒有想到你們請到了這么多人，他們跟我在不同的時候有過很多交往。

我是50 年前，1971 年第一次訪問新中國，那次訪問是我人生中非常非常重要的訪問，使得我對于新中國第一次有了一點認識，這個認識對于以后50 年我的人生軌跡有著非常大的影響。

那次訪問，我除了看了住院的父親以外，還看了很多親戚和朋友，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我最親近的朋友，就是鄧稼先。他1971年給我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最近發表在一本新書里（編者注：指2021年修訂版的《晨曦集》）。這里頭的故事是這樣的，中國的原子彈成功爆炸之后，美國的報紙很快就有了種種的消息。其中一項我注意到，說是設計中國原子彈的重要人物里就有鄧稼先。鄧稼先是我中學、大學和在美國時的知心朋友，我想他跟我的關系不只是學術上的關系，也超過了兄弟的關系，所以對于這個消息我非常注意。

美國報紙上說，毛主席派飛機到陜北，把美國物理學家寒春（編者注：寒春的英文名為Joan Hinton，核物理學家）接到北京，幫助中國制造原子彈。我認識寒春是因為我跟她在芝加哥大學同一個實驗室工作了20 個月，而且她還要我教她中文。她沒有告訴我為什么。一直到1948年3月，她告訴芝加哥大學系里所有的老師、學生，說她要到中國去跟她的男朋友結婚，在陜北。

因為這個緣故，我一直很想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中國的原子彈是不是中國人自己造出來的，有沒有得到外國人的幫忙。所以在1971 年4 個禮拜的訪問之中，我就非常想問這個問題——寒春參加過中國原子彈制造這個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可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我又不敢問。最后，在北京待了好幾個禮拜之后，我要到上海去，從上海再過幾天要飛回美國。在離開北京的時候，鄧稼先到機場送我。那個時候北京的飛機場很簡單，所以他一直陪我走到飛機的樓梯底下，我實在憋不住了，問他寒春有沒有參加中國原子彈的設計。他說他覺得沒有，不過他要去跟組織上證實一下，然后告訴我。

那天他就去跟組織接觸了，組織告訴他說沒有外國人參加中國原子彈的制造，除了在最開始的時候略微得到了一些蘇聯人的幫助，后來基本上是中國人自己制造的。他就寫了一封信，這封信在第二天派專人送到上海，到的時候我在上海大廈，上海領導人請我吃飯，因為第二天我就要飛回美國。在吃飯的時候，信差送來了這封信。

這封信你如果仔細看，非常有意思。鄧稼先講中國的原子彈基本沒有外國人參與，當然沒有寒春。這封信后面有幾段顯示得非常清楚，他在那幾個禮拜里跟我見過好多次，他有想要跟我說的話說不出來。在信的最后，他給了我一個期望，是“但愿人長久”，他把“千里共嬋娟”變成“千里共同途”。我當時沒有看懂這句話。“千里共同途”，我想了想，知道這是一個很深的意思。

最近這封信發表之后，我又仔細看了以后，今天，50年之后，我可以跟鄧稼先說：“稼先，我懂你的‘共同途’的意思。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跟你說，我這以后50 年是合了你‘共同途’的矚望，我相信你也會滿意。再見。”

（選自2021 年9 月23 日《中國教育報》，本刊有刪改）

鑒賞空間

為慶祝楊振寧先生百歲誕辰，2021 年9月22 日下午，由清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物理學會聯合主辦的楊振寧先生學術思想研討會——賀楊先生百歲華誕在清華大學舉行。會上，楊振寧先生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同途”為題發表了講話。從這份情真意切的講話里，我們不僅讀出了兩位偉大的科學家之間的真摯友誼，更應該學習偉大的科學家在關鍵時刻的正確抉擇。無論是課文中王選的六個抉擇，還是選文中鄧稼先和楊振寧的人生抉擇，這些個人的抉擇在關鍵時刻都是以團隊和國家利益為重，這才是這些抉擇的核心價值所在。同學們在閱讀的時候，要學會透過演講詞去思考文字背后的信息。

讀有所思

演講詞要有針對性，要做到“心中有聽眾”。讀了這篇演講詞后，再結合王選的演講詞，你覺得作者是如何做到“心中有聽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