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為媒

龐棟

從前，德州城外有個小伙叫春生。因為天生腿瘸，干不了重活，靠走街串巷磨剪子磨刀為生。

張嬸給他介紹過好幾個姑娘，卻因為各種原因，都沒成。這天，張嬸又給春生介紹了一個姑娘。本以為姑娘是個麻子臉，對未來夫婿要求不高，誰知她竟沒看上春生。

回去的路上，張嬸愁得直嘆氣。春生說：“嬸子別愁，也怨不得別人，我有這殘疾，沒爹沒娘，又沒掙大錢的本事。您也不用為我操心了，婚事自有天定，咱就聽天由命吧！”

“那不行！咱們雖然是鄰居，可前兩年我從房上掉下來，我兒不在家，你就像我親兒子一樣，又是幫我請大夫又是日夜照顧，這份恩情嬸子永遠不忘。你老大不小了，我知道你羨慕那些跟你同齡早就結(jié)婚生子的后生，無論怎樣，嬸子也要為你找個媳婦！”張嬸說到這里，忽然看到了村頭的老棗樹，“春生啊，你先回家吧，我摘點小棗做棗糕。”

這老棗樹在村里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樹很大，每年都結(jié)不少棗，誰想吃棗用樹邊的竿子敲兩下樹，棗就“嘩嘩”往下掉。春生想起還有兩把剪子沒磨，就先回了家。

春生磨完剪子天已經(jīng)黑了，緊接著又下起大雨，他收拾好院子正準備做飯，門外忽然走來一個老頭和一個姑娘。

老頭說：“小伙子你好啊，我和閨女是外鄉(xiāng)的，來德州投親，誰知忽然下起了雨，本想在村口找戶人家借宿，結(jié)果他們都關(guān)門了，我們就想在你這里借宿！”

春生一聽，忙說：“我家也沒別人，您要是不嫌棄，就上屋里來吧。”

春生向來善良，得知老頭和姑娘還沒吃飯，就燒菜煮飯忙開了，他想起今天上午去扒雞店磨刀，龐老板送給他一只大扒雞還沒吃，就拿出來招待老頭和姑娘。

老頭吃著扒雞很感動，說：“小伙子你真是好人呀，不但留我們父女住宿還給我們好吃的。我還有個事想請你幫忙，不知你能不能答應(yīng)？”

“大叔別客氣，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就說吧！”

老頭說，他和女兒今天趕路時不小心把錢袋弄丟了，可此處距親戚家還有不少路程，路上離不了盤纏，想向春生借點錢，來日到了親戚家就來還。

春生一聽這事，便答應(yīng)下來，從錢袋拿出錢遞給了老頭。

第二天一早老頭和姑娘吃過飯就走了，春生又和往日一樣，走街串巷吆喝起“磨剪子戧菜刀”。

十天后，春生挑著擔子正要出門，那個借宿的老頭忽然舉著個錢袋小跑著來了。

春生一看就知道老人來還錢，趕緊迎上去說：“大叔啊，那天我不是說了嗎，借給您的那點錢也不多，不用還也沒事！”

“做人得講信用，借了錢哪能不還？”老頭氣喘吁吁地說，“可是我現(xiàn)在卻還不了你了，我閨女棗妹身處險境，真是讓我擔心呀！”

春生大吃一驚，忙問發(fā)生了啥事。

老頭說那天他們離開春生家后，就去了親戚家。在親戚家他和棗妹從沒忘記還錢的事，他們擔心春生等錢著急，便從親戚家借了錢回來找春生還錢。誰知走到半路，他們忽然遇到了強盜，強盜不但搶走了所有的錢，還把棗妹劫走了，強盜說放人也行，得拿錢去贖人。老頭的親戚也是個窮人，他就來到了春生家，想讓春生給幫幫忙。

春生雖然和棗妹相處時間很短，可也看得出來棗妹是個溫柔賢惠又懂事的好姑娘，她才十九歲，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光，如果被強盜害了，她父親可怎么活啊？

想到這里，春生問道：“大叔，強盜有多少人，他們要多少錢？”

老頭哭喪著臉說：“強盜就一個人，但是他膀大腰圓，手里還拿著一把又寬又大的刀，一臉絡(luò)腮胡，非常兇惡，如果拿去的錢少，他可能會撕票！”

春生為棗妹的處境更加擔憂起來，如果大叔和棗妹不是急著來還錢，可能就不會遇見強盜，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觀。

春生爬進床底，拿出一個裝滿了銅錢的小壇子，說：“這些年里我靠磨剪子磨刀生活，這是我攢下來的所有積蓄，是打算將來娶媳婦用的。不瞞大叔說，因為我腿瘸，沒有姑娘看得上我，估計今后也娶不上媳婦了，這錢就拿去贖棗妹吧！”

“春生啊，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只是我還有個請求，那個強盜非常兇，我想到他就打哆嗦，我年紀大了，怕路上有個好歹，耽誤了救人，想讓你去代我贖人，你看行嗎？”

“大叔您就是不說，您一人去我也不放心，既然這樣，那我即刻去贖人。只是不知強盜在哪藏著？”

“從你家一路向西，然后向南有條小路，順著小路一直走，會有一片柳樹林，他就藏在那里！”

春生讓老頭在家等候，然后抱著那壇銅錢向強盜所在的柳樹林走去。

經(jīng)過大半夜無休的趕路，春生感覺疲憊不堪，本想歇歇卻又擔心棗妹，只好繼續(xù)加快腳步。

天色剛明，春生終于看見了那片柳樹林，他頓時緊張起來。為了盡快救出棗妹，他緊走幾步來到樹林邊，呼喚起來：“棗妹你在哪？我來了！”

強盜聞聲，押著棗妹走出樹林。棗妹吃驚道：“春生哥，你怎么來了？”強盜卻一臉兇相，問：“怎么來了個瘸子，那老頭呢？”

“棗妹別擔心，大叔在我家。”春生又跟強盜說：“這位大哥，這壇子里是我們能湊到的所有錢了，請趕緊放了棗妹吧！”

強盜一看壇子里都是銅錢，便說：“怎么都是銅錢沒有銀子，這點錢就想贖走你的妹妹？”

“實不相瞞，這位姑娘不是我的妹妹，我與她雖然認識不久，可是她卻因為要還我的錢才被你抓住，所以此事我不能不管！我平日靠磨剪子磨刀糊口，只能掙點小錢，這是我全部的家當，這個姑娘與父親相依為命，與大哥又無冤仇，就請趕緊放人吧！”

“合著這姑娘跟你非親非故，你只是仗義相幫？”強盜問道。

春生點頭稱是。

強盜卻說：“干我們這一行，劫了人只換這點銅錢會遭同行恥笑！這樣吧，為了你能救人，也為了我免遭恥笑，我就收下錢再剁掉這姑娘一根手指吧！”

“不要！”春生鼓起勇氣說，“我受大叔之托來贖人，棗妹有任何閃失我都沒辦法向他老人家交代，你放了棗妹，如果你非要留下一根手指……就留我的吧！”說著便伸出了雙手。

強盜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的神色。過了一會兒，他將棗妹推到春生身邊，贊嘆道：“好小子，是條漢子，我為非作歹多年，還沒遇過你這種舍己為人的，這姑娘和錢你都帶回去吧！”說完，朗聲大笑著走進樹林，不見了蹤影。

此刻，春生提著的心終于放回肚里。

棗妹毫發(fā)無損，讓老頭感動得淚流滿面，他抓起春生和棗妹的手說：“我只有棗妹這一個閨女，做夢都想她能嫁給一個好男人，春生雖然腿腳不好，卻心善仗義，可謂難得的好男人！春生未娶，我女未嫁，依我看，你們就在一起吧。”

棗妹害羞地紅了臉。春生卻被突如其來的喜事搞得不知所措。

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老頭做主，第二天就讓棗妹和春生成婚了。

新婚之夜，春生還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娶到了媳婦，而且還是棗妹這么好的姑娘。他告訴棗妹，自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心里就很喜歡，只是他自知條件不好，配不上棗妹，當?shù)弥獥椕帽粡姳I劫持以后，心里非常著急，那天他也打定主意，如果強盜同意放人他愿意付出任何條件，可如果強盜要傷害棗妹，他就是拼死也要護著棗妹。

棗妹聽后非常感動，她說雨夜借宿那天春生的善良讓她心中充滿好感，自己被強盜劫持，春生拿出所有積蓄并與強盜周旋，更是讓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她自然愿意嫁給這個敢為自己舍命的男人。

兩天后，老頭就回了老家。一段時間后，棗妹生了個胖娃娃。春生正想去給岳父報喜，老頭卻拿著一筐雞蛋來祝賀了。

春生大喜過望，問岳父怎么知道棗妹生了兒子？棗妹笑呵呵地說：“我爹有能掐會算的本事，他算出我近日生子，所以就來了。”

春生沒想到岳父還有這本事，連忙做飯招待。吃飯間，春生說：“和岳父一別已有一年，還沒登門去看望，實在愧疚，這次棗妹生子，您長途跋涉來看望，我真是過意不去！上次也沒記住岳父家地址，等孩子大一些，我和棗妹還有孩子一起去看望您！”

“賢婿不必客氣，我家住在迷糊趙家，由于村路蜿蜒曲折，七彎八繞，外人誰去誰迷路，甚是難找。我身子骨硬朗，若有不適自然會來信相告，你們在這安心過好日子就行，不必掛念。”

時光轉(zhuǎn)瞬過去了二十年，春生的兒子也到了結(jié)婚的年紀。春生又想起了岳父。這些年里，他多次提議去看看岳父，卻被棗妹以各種理由拒絕了。這天，他又提出想帶著兒子一起去看看岳父。棗妹笑了笑說：“春生，咱們成婚二十年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變化？”

“變化？”春生一聽這倆字倒是有些感慨，過去了二十年，自己從當初的黑發(fā)青年，變成了半頭白發(fā)的老頭，而棗妹卻年輕美麗如初，臉上未見一絲歲月的痕跡。

他把這些想法說出，棗妹問他：“你知道為什么我叫棗妹嗎？”

春生搖了搖頭。

“因為我是一枚紅棗。”棗妹說，“二十年前，你和麻臉姑娘相親不成，張嬸非常難過，說摘棗做棗糕是假，其實她是趁你走后跪在老棗樹前許愿，說只要你能成家立業(yè)，她就是少活十年也愿意。老棗樹已修得仙體，聽后很感動，于是將樹上一枚紅棗變成我身，然后通過借宿借錢和遭遇強盜劫持來考驗?zāi)愕钠沸校罱K你的善良成就了你我的姻緣。那個強盜也是樹仙幻化，而張嬸至今依舊體健也是樹仙幫忙，樹仙逗你說他家在迷糊趙家，其實就是咱們所住的這個趙家村，他就在村口你卻不知，這不就是迷糊嗎？他不求任何回報，咱們生活的這些年他都看在眼里呢！”

春生聽著這些，如聽天方夜譚，驚訝的同時也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自己一個凡夫俗子，竟然得到這樣一份神奇的仙緣。他要感謝樹仙，要感謝張嬸，當然也要感謝陪伴自己一生的棗妹。他打定主意，在兒子結(jié)婚之日，他要在老棗樹前大擺宴席，感謝樹仙贈予自己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