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
商業最大的變化,不是對手,也不是環境,而是經常會出現的全新的“超級變量”。
過去我們談商業變化,往往指的是環境變化,或者說競爭對手的變化。但是這些年,大家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越是能看得見的變化,就越不是致命的變化;越是能看得到的對手,就越不是真正的危險。
最經典的例子,就是中國當年的三大門戶網站,它們互相之間掐得你死我活,但是最后擊敗它們的,根本就不是它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下一代互聯網產品。真正的對手,根本就看不見。
那怎么把握這個時代的商業變化呢?先給大家介紹一個例子。
有兩家著名的公司:迪士尼和奈飛。迪士尼是典型的內容巨頭。它的旗下產業,可遠遠不止我們知道的動畫片和主題樂園。美國著名的ABC電視臺、ESPN體育頻道都在迪士尼的旗下。
而奈飛是這幾年飛速崛起的明星公司,是目前全球最大的視頻流媒體服務商,在奈飛上可以看到各種視頻。它的商業模式就是會員付費,根據套餐的不同,每人每個月要交8~14美元,而且只要交錢,所有內容就可以隨便看。
這兩家公司,一個提供內容,一個提供平臺,多好的一對兒,好好合作不就行了嗎?
但是,2017年8月,這兩家掐起來了。迪士尼宣布終止和奈飛的合作。兩家曾經是一大一小、互相合作的上下游、商業模式完全不同的公司,現在開始成為最大的競爭對手。
但是結果整個2017年,迪士尼的股價幾乎沒變,而奈飛的股價漲了一倍多。這兩家公司收入差了五六倍,但是市值已經很接近了。這說明迪士尼和奈飛如果不是伙伴而是對手,資本市場更看好奈飛。
不要簡單看這個事件。這會是未來四五年時間內,商業界的一個重要主題。因為這背后不僅是兩家公司之爭,還是兩種商業模式之爭。
哪兩種商業模式?平臺和垂直兩種模式之爭。
比如谷歌、騰訊,就是平臺型企業,它們的目的,就是求多求全,不僅內容要全,而且要盡可能出現在各種地方。
而垂直型企業,顧名思義,打一個洞,垂直下去,要扎到很深。最典型的是蘋果。它的目的就不是全了,而是集中,要讓非常特別的服務和體驗只出現在自己的體系里,這樣才能留住客戶,留住收入。
這兩種模式的企業都有存活的可能,很難說誰優誰劣。但是這兩種邏輯越來越涇渭分明。如果不進入其中的一個邏輯,這個時代的企業就會有戰略困惑。迪士尼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迪士尼身上有兩種基因。它有平臺企業的基因,像谷歌。
它生產好多內容,然后授權給無數個平臺去播放,不管是各種電視臺,還是奈飛這樣的流媒體服務商,還是賣各種DVD,甚至是把電影拿到電影院上映——迪士尼的一切目的就是讓迪士尼的產品和內容盡可能接觸到所有人,這和谷歌希望讓自己的服務觸達所有人是一樣的。
但是,迪士尼身上還有另外一種基因——垂直基因,也就是像蘋果。它有迪士尼動畫、皮克斯工作室、漫威電影、星球大戰、迪士尼樂園,都是高品質內容。它的文化和蘋果一樣都是“高度控制”的——進到迪士尼樂園里和進到蘋果iOS系統里的感覺是一樣的,它們都極度重視用戶體驗,并且能不開放的地方全都不開放,自己來把控。
那問題是,到底是對內容來者不拒,追求分發場景的無處不在,還是追求高品質內容,嚴格管理體驗,把用戶留在體系里?這是一對矛盾。
這兩方面很難兼顧。因為這個時代出現了一個效應,叫“網絡協同”,意思就是越多人用越好用。
兩個模式——平臺型和垂直型,都有可能產生網絡協同。要么就集中海量的用戶,讓他們互相之間產生網絡協同,騰訊、谷歌、Facebook都是這樣。要么就集中優質內容或者是產品,讓產品和產品之間產生網絡協同。比如,蘋果、小米,它們通過提供體驗一致的產品,留住用戶和收入。
事實上,迪士尼的同行確實就有這么干的。比如美國著名的電視臺HBO,它就搞了一個自己的奈飛模式,而且收費比奈飛還貴,還只能看HBO自己的內容。這是為什么?因為HBO對自己的內容有信心。這就像蘋果能精確地管理自己的品質和用戶體驗。
現在兩種選擇放在迪士尼面前,是要做一個平臺型企業,還是要做一個垂直型企業,到底是要哪種網絡協同效應?這中間沒有太多的騎墻空間,而現在的迪士尼好像確實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
說這個案例實際上是想說,商業最大的變化,不是對手,也不是環境,而是經常會出現的全新的“超級變量”。就像迪士尼遭遇的“網絡協同”效應。在它們原來的經歷中,這是完全沒有的東西。
打個比方就明白這種變量的可怕了。比如,一個月30天左右。在一個月的尺度里,確實是這樣。但是,如果尺度擴展為一年,你就遭遇了一個超級變量,就是2月是28天。如果尺度擴展為4年,你又會遇到一個超級變量,就是出現了閏年。
商業也是一樣。在原來的環境里有效的邏輯和做法,一旦擴展到更大的尺度,就會遭遇超級變量。這個時候,看起來是左右兩難,其實是沒有看到那個超級變量對整體博弈關系的決定性影響。現在商業演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了過去幾十年才會遇到的超級變量,現在幾年時間就會遭遇。所以,預判和識別這樣的超級變量,就成了現在商業從業者生死攸關的任務。
(摘自《羅輯思維·商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