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痘得福

○孔 燕（河北）

阿拉是一家網絡公司的視頻設計師，工作能力突出，為人真誠，很受上司和同事們的欣賞。

不過，職場得意的阿拉，情路卻非常不順，接連相親幾次，屢屢被女方婉拒，被拒絕的原因也直截了當，因為阿拉滿臉痘痘。

說起來，阿拉身材高大，五官長得也不錯，可是臉上一直長痘，每次和女孩見面，他滿臉凹凸不平、又紅又腫的痘痘都讓人打了退堂鼓。被拒絕了幾次以后，阿拉對相親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這天，阿拉在自己常去的網絡論壇上，看到一條關于視頻拍攝問題的求助，問的都是些非常基礎的知識。估計求助人是個剛入行的新手，阿拉本著樂于助人的原則，仔細回答了所有問題。

第二天，阿拉就收到了求助人的論壇私信，對方先是表達了謝意，緊接著又問能不能加個微信好友，說以后再有問題也好繼續向阿拉請教。

阿拉見這人說話客氣，也不好拒絕，于是就和對方互加了微信。對方是個叫小雨的年輕女孩，小雨的頭像是個人照片，看上去活潑靚麗，一看就是外向開朗的女孩。

阿拉暗自慶幸自己沒在朋友圈里放任何個人照片，否則一對比那簡直就是美女和野獸。

小雨陸陸續續又問了不少關于視頻拍攝的技巧，阿拉都一一作答，不過讓他納悶的是，小雨雖然問得多，卻沒在朋友圈里發過任何視頻，阿拉心里有些好奇，但也沒多問。

這天，小雨突然在微信上說要請阿拉吃飯，感謝他這些天來的耐心幫助，阿拉忙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想不到小雨一直堅持，還說如果愿意的話可以帶家屬一起赴約，阿拉趕緊說自己還是單身。

小雨回了一個大笑的表情：“你是單身，我也是單身，單身男女一起見面吃個飯有什么大不了的？”

阿拉聽小雨說得這么直白大膽，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陣陣漣漪，可是想起以往的相親經歷，他立馬冷靜下來，隨即給小雨發過去一張自拍照：“我長得比較恐怖，怕嚇到你！”

小雨回復得飛快：“不就是幾個痘痘嘛，嚇不倒我！”

阿拉樂了：“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第二天中午，阿拉提前到了約定的餐廳，因為到得太早，餐廳還沒開始營業，阿拉就先去旁邊的公園閑逛。

經過一個涼亭時，阿拉見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圍著一個穿夾克衫的老大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什么，老大爺聽得很認真，一臉專注的樣子。

阿拉悄悄湊過去一聽，原來是推銷保健品的，吹的天花亂墜，一聽就是騙子。

阿拉眉頭一皺，知道老大爺是遇上賣假藥的騙子了。阿拉本想直接揭穿他們，可又不敢和騙子們起正面沖突，報警的話，只怕警察還沒到，騙子就把老大爺的錢騙走了。

左思右想，阿拉覺得當務之急是說服老大爺不要買藥，可是非親非故，老大爺未必相信自己，而且現在那倆騙子把老大爺說得馬上就要掏錢了，自己必須要想個說服力強的理由才行。

有了！

阿拉腦子里靈光一閃，走上前，假裝不經意地嘆息道：“這藥啊，好是好，可還是有美中不足之處。”

見突然有人來打岔，兩個騙子一怔。其中一個高個兒的眼珠子一轉，扭頭對老大爺道：“大爺，這位先生是我們的老顧客，您瞧他身強體壯、精神十足的樣子，就是吃我們的藥吃的。”

這老大爺瞥了阿拉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騙子還挺會搭便車，阿拉哭笑不得，忙道：“我話還沒說完呢，這藥吃了有副作用……”

另一個矮個兒眼一瞪：“什么副作用？”

阿拉指了指自己的臉，道：“皮膚過敏，長痘！”

說完，阿拉又對老大爺道：“大爺，您買藥之前，最好先去皮膚科做個過敏測試，萬一您是過敏體質，就別買了，否則我怕您像我一樣，長一臉痘痘，多影響形象啊！”

阿拉一邊說，一邊偷偷朝著老大爺使眼色，希望老大爺能讀懂他的暗號。

可這老大爺卻不上道，不僅別過臉去，躲開了他的“眼神暗號”，還饒有興致地問道：“剛才你們說這藥能治痛風？幾個療程能治好？”

眼見著魚兒要上鉤，高個兒騙子高興得眉開眼笑，雞啄米一般點頭道：“能治，能治！別說是痛風，就是心臟病、癌癥都能治，三個療程十八盒，包您藥到病除！”

阿拉聽得暗暗咬牙，這些騙子心也太黑了，剛才他聽到一盒藥要賣188 塊，十八盒就是三千多塊錢，這樣騙老人的養老錢，也不怕天打雷劈。

阿拉忙道：“大爺，您可想好了，萬一您是過敏體質，說不定吃了藥又整出個新毛病來，到時候治療起來更麻煩！”

這話一出，倆騙子咂摸過味兒來，知道阿拉是來砸場子的了。矮個兒盯著阿拉，冷笑道：“先生，每個人體質不同，你可不要亂說話啊！”

高個兒上前一步擋在阿拉面前，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樹林，道：“這樣吧，先生，您有什么不滿意的，咱們去那邊單獨聊，別耽誤大爺買藥。”

高個兒一邊說一邊活動著手腕，阿拉心里明白對方是在傳遞“別多管閑事”的警告信號，可他瞥了一眼老大爺單薄的衣衫和花白的頭發，實在忍不下心眼睜睜地看著老人被騙。

罷了，豁出去了，只要能把這倆騙子的騙局攪黃，就算跟他們打一架也值了！

阿拉熱血上頭，正當他打算跟騙子撕破臉的時候，老大爺突然發話了：“我說你這個年輕人怎么回事啊，我本來想好好問問人家這藥的療效，你老打岔，我還怎么問啊？你這一臉痘痘，估計就是管閑事兒太多長出來的，你趕緊治治去吧，別在這兒礙事了！”

糟糕，老大爺這是完全陷進去了，阿拉被老大爺懟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騙子可高興了，高個兒沖著阿拉擠眉弄眼道：“不是我說，現在有些人就是見不得人家好，大爺您瞧他一臉痘痘，肯定心理陰暗、性格不好！”

阿拉氣得七竅生煙，擼起袖子沖高個兒道：“你說什么？”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阿拉動手，老大爺一個箭步擋在二人中間，板著臉對阿拉道：“小伙子，我勸你趕緊走，否則真要是動起手來，警察來了我就說是你先挑釁的！”

“啊！”

阿拉傻眼了，這老大爺看來是老糊涂了，簡直是油鹽不進、是非不分啊！罷了，隨他去吧！

阿拉搖了搖頭，轉身就走。走到公園出口處，一陣冷風吹來，阿拉覺得身上一涼，不由停住了腳步，他腦海里再次閃過老大爺無辜的臉龐，腳下宛若千斤重，再也邁不動了。

于是，阿拉又回到了剛才的涼亭，可此時老大爺和兩個騙子早已不見了。

阿拉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手機響才回過神來，是小雨發來的消息，說路上堵車要晚會兒到，阿拉趕緊回了個“好”字。

回復完小雨，阿拉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來，想到那倆騙子已經得手騙走了老大爺的錢，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如果自己剛才不賭氣，跟騙子們再假意迂回一下，也許老大爺最終不會被騙。

“小伙子！”

正當阿拉胡思亂想的時候，背后突然傳來一聲熱情的召喚，阿拉抬頭一看，竟然是剛才的老大爺。

阿拉愣了：“大爺，您……”

老大爺疾步上前，緊握住阿拉的手，笑吟吟道：“小伙子，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也知道他們是騙子，我今天就是來搜集證據的！”

“搜集證據？”

老大爺點點頭，隨即拉開夾克衫的拉鏈，從領口處小心翼翼地摘下個什么東西，遞給阿拉，阿拉接過來一看，是個微型攝像頭。

緊接著，老大爺告訴阿拉自己就住附近小區，這倆騙子最近一直在附近轉悠，他住的小區里就有好幾個老鄰居被騙了，大爺氣不過，就打定主意親自上陣抓騙子。

可是這倆騙子十分狡猾，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到處打游擊，大爺之前跟蹤他們幾回都跟丟了。

為了獲取證據，大爺還特意買了一套微型拍攝設備。想不到今天好不容易碰到騙子，阿拉出現了。大爺一眼就瞧出阿拉是好人，可一來他想把騙子那一套賣假藥的流程和說辭完完整整地錄下來，二來他怕阿拉雙拳難敵四手，真動起手來會吃虧，所以故意說氣話把阿拉氣走了。

阿拉走后，騙子們對大爺深信不疑，不僅大談特談假藥的神奇療效，還把大爺帶到附近一個他們儲存假藥的窩點。大爺為了表示誠意，也答應騙子們下回帶幾個老朋友一起來。

阿拉本來聽得摩拳擦掌，為大爺連聲叫好，聽到這里趕緊問：“那您最后買藥了嗎？”

“當然沒有，最后要付錢的時候，我故意輸錯密碼把賬戶鎖了，然后騙他們說我要回家拿身份證去銀行解鎖。”

阿拉豎起了大拇指，贊道：“用攝像頭偷拍騙子犯罪全過程，您是我見過的第一人啊！”

大爺哈哈一笑，道：“其實，是我女兒幫我想出的辦法。她說如果沒有證據，我就算識破騙子，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于是她就給我買了一套微型攝錄機，又去網上學拍攝方法，然后教給我……”

兩人正說著，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爸，你怎么在這兒啊？”

阿拉循聲望去，見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正款款走來，看著非常眼熟。

此時就聽大爺道：“小雨，快來，我介紹個好人給你認識！”

阿拉一怔：“小雨？難道是……”

不等他回過神來，小雨已經走到他面前：“是你？”

大爺愣了：“你們早就認識？”

小雨掩嘴一笑，指著阿拉道：“爸，他就是我跟您說的那個網上熱心人。我的視頻拍攝知識啊，全是他教的！”

原來小雨在網上論壇學拍攝，就是為了幫父親拍證據抓騙子，她把自己和阿拉在網上相識的過程告訴了大爺。

大爺聽完肅然起敬，正色道：“小伙子，無論是在虛擬世界，還是在現實世界，你都是個好人啊！”

阿拉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大爺，您過獎了，正常人見到騙子行騙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大爺一拍腦袋，道：“哎，差點忘了，我要向你道歉。雖說剛才是為了故意把你氣走，可是我嘲笑你長痘還是過分了，當時太著急，實在想不出其他話來。”

小雨聽得不樂意了，嗔怪道：“爸，你怎么能外貌歧視呢？”

被女兒埋怨，大爺有些氣短，辯解道：“我不是歧視，就是他這臉痘痘太打眼了，我就隨口說了。”

阿拉嘿嘿一笑，道：“沒關系的，我這臉痘痘能派上用場幫您抓騙子，也算值了！”

話音剛落，大爺突然攥住阿拉的手，興奮道：“走，小伙子，跟我回家！”

阿拉被大爺嚇了一跳，小雨也疑惑：“爸，你要干什么啊？”

大爺沖著小雨眨了眨眼睛，道：“把他帶回家，讓你媽看看！”

小雨臉飛紅了：“讓我媽看看，看什么啊？”

“傻孩子，讓你媽給他看看怎么治痘痘啊，你媽可是幾十年的皮膚科醫生啊！”

這下小雨放心了，掃了一眼阿拉：“我媽那專家號哪是說看就能看得到的？不過，有我爸出面，今天可以幫你插個隊！”此時只聽大爺笑道：“小伙子，你今天可真是‘因痘得福’啊！”阿拉看了看大爺，只見他眼神里滿是贊許和鼓勵，阿拉心里一熱，嘴角飛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