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奧爾波特
對于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類別就是他的個人價值體系。價值觀是人們生活的目的和指引。人們很少會反思,或掂量自己的價值觀,更多的是去感受、認可、捍衛它。我們的價值類別是如此重要,以至于證據和理性都常常要被迫去與它們相符。在某個塵土飛揚的鄉間,一位農民聽到了游客對此的抱怨。他為了維護他所愛的土地,回避對它的攻擊,說:“你知道的,我喜歡灰塵;它能讓空氣變得更純凈。”他的推理毫無邏輯,但能夠幫助他捍衛自己的價值觀。
作為自己生活方式的堅定擁護者,我們的思考方式也不可避免地會偏心。在我們的所有推理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心理學家所謂的“定向思考”,即完全由外部依據決定,著重解決客觀問題。每當涉及感覺、情緒、價值觀時,我們都容易掉進“無拘無束”“一廂情愿”或“幻想”的思維中。
這種具偏向性的思考方式是完全自然的,因為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使命,就是在價值觀的指引下,過一種協調而一貫的生活,而正是由價值觀驅使所作出的預判使我們能夠堅持這樣做。
很顯然的是,我們對自己價值觀的認可往往使我們陷入偏見。哲學家斯賓諾莎將“愛的偏見”定義為“出于喜愛而對某人作出超過其應得的評價”。陷入愛河的人會過度泛化其愛人身上的美德,他的所作所為都被視為是完美的。同樣,對其他事物的愛也會讓人們對它們做出過高評價。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這種“愛的偏見”要比與之對立的“恨的偏見”在一個人的生命中更為基礎。一個人必須首先高估自己的所愛,之后才能去貶損其對立面。我們建造起防御,主要是為了守護內心珍視的東西。積極的依戀關系對我們的生活至關重要。年幼的孩子不能離開對照料者的依附而獨自生活。他必須先通過喜愛和認同某人或某事學會愛,之后才能夠學會憎恨。年幼的孩子必須先獲得被親人與友情所圍繞的體驗,而后才能去定義哪些人是會造成威脅的“外人”。
為什么愛的偏見沒有得到多少關注呢?原因之一是這種偏見不會造成社會問題。如果我嚴重偏袒我的孩子們,沒有人會反對——除非我因此而明顯地敵視鄰居家的孩子。當一個人捍衛自己珍視的價值類別時,他可能會做出危害他人利益或安全的事情。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只會注意到他表現出恨的偏見那部分,而沒有意識到這種恨的偏見實際上源于與其相對應的一種愛的偏見。
相信某個類別的事物完全是好的,而另一個類別則全然是壞的,是一件相當方便省心的事——如果你能這么相信的話。那些消極的偏見其實是我們自身價值體系的反射。我們珍視自身的存在模式,并且相應地貶低(或主動攻擊)那些看上去會威脅到我們的價值觀的事物。弗洛伊德是這樣表述的:“在對自己不得不與之接觸的陌生人不加掩飾的厭惡與反感之中,我們能辨認出對自己的愛,或曰自戀的表達。”
(摘自《偏見的本質》,【美】戈登·奧爾波特 著,凌晨 譯,九州出版社,2020年10月,本文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