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茶館》中的人物塑造研究

【摘要】《茶館》是老舍的代表之作，作品選取了從社會小視角出發，以茶館老板王利發的遭遇作為故事主線，穿插描述了戊戌變法、軍閥混戰、新中國成立三個階段的社會變遷史，并通過多個人物視角來展示社會的陰暗面。《茶館》中的人物塑造非常深刻，除了王利發、秦仲義、常四爺等主要人物，還塑造了一些其他階層的小人物，盡管其描述篇幅都不多，但是每個人物的塑造都十分鮮活，這充分展現出了作家老舍敏銳的觀察力和深厚的語言功底。文章基于此，針對老舍《茶館》中的人物塑造方式展開分析。

【關鍵詞】老舍；《茶館》；人物塑造

【中圖分類號】I207.34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01-0032-04

老舍先生是近代文學史上的重要代表人物，他塑造了大量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展現了中國人的民族特性、民族意識和民族價值觀。在其代表作《茶館》中，全文共出現了70余個人物，勾勒出了一副當時社會獨有的市民生活景觀，在這個勾勒的小型社會圖卷中，各類人物紛紛登場，演繹了不同的人生形態，并且獨具一格，彰顯了當時社會的特色[1]。《茶館》中的人物塑造堪稱經典，這些人物在老舍的作品中非常具有代表性，這也正是《茶館》歷經多年依然經久不衰的原因所在。

一、《茶館》的藝術價值

《茶館》的問世非常傳奇，在老舍生前，《茶館》只在公開場合演出過兩次，受制于當時的特殊環境影響，老舍的作品也陷入了冷遇，直到1978年后，老舍的作品又重新回到了研究視野，很多同時期作家追憶、緬懷老舍，大量新崛起的學者成為研究老舍作品的主力軍，這些學者都對老舍的作品研究做出了有力的學術貢獻。《茶館》作為老舍最具影響力的一部作品，也是老舍創作的高峰之作，老舍的創作風格別具一格，從不在公式和概念中尋找時代本質，也不會在作品中教條性地來分析歷史事件，他更擅長從自己熟悉的生活領域出發，挖掘現實題材，以此來反映時代面貌，打造完整性的藝術世界。老舍非常擅長利用人物矛盾和關系的演變來反映社會現實，通過展現作品中人物的命運和悲歡離合來映襯現實生活，在《茶館》中，老舍一共全方位展現了三個不同時期的人物命運，文中出現的人物也達到了70余人。雖然人物眾多，但是老舍通過精心巧妙的設計和安排，各個人物看似不相連，又都是串聯的，構成了一幅整體圖畫。《茶館》這一作品通過對各類生活片段的描述，直觀折射出當時的社會現實，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其年代跨度長，容納的生活場景也較為廣闊，不愧為戲劇寶庫中的璀璨明珠。

二、老舍《茶館》中的代表人物

（一）主要人物

1.王利發——舊中國兒女的代表

王利發是茶館的店鋪掌柜，是作品的中心人物，很多線索都是圍繞他展開的。王利發的人物特性最突出的一點便是精明、自私，但他心眼又不壞，他所做的一切無非都是為了過上稍微好點的生活。他能夠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處處對人點頭哈腰，為了茶館的順利經營，他不厭其煩地多說好話、多請安，希望討得別人的喜歡，不要出岔子，換來茶館的正常經營，這也正是王利發的裕泰茶館得以生存的“生意經”，這種生存哲學深深地刻在了王利發的骨子里[2]。因此，王利發是舊中國需要察言觀色的人物形象，也是具有代表性的典型小商人，特殊的社會屬性造就了他們隱忍、中庸的處事態度，并且這種態度深深印刻在他們的身體里，他們最大的渴望便是安穩，但是探其背后，也充滿愚昧，并且是一種可悲的小人物形象代表。在作品中，通過老舍的細致描繪，為讀者展現出了一個立體的掌柜形象，王利發一直都在苦心經營茶館，他的愿望是卑微的，只是想讓自己和家人過上好的日子。為了自保，他在茶館里貼上了“莫談國事”的標語，在黑暗的時代下，他只能掩藏善良的本質，但是在面對無家可歸的康順子時，他還是于心不忍將之收留了下來。他的一生辛苦不已，結局卻十分悲慘，最后茶館沒落，王利發絕望自縊。在動蕩的社會下，小商人們的命運坎坷不已，他們只能被動地接受自己的人生，其背后隱藏的是時代洪流中小人物的無奈選擇。

2.常四爺——民族氣節的代表者

與王利發的處事態度不同，常四爺是作品中出現的另一典型人物，他如同戰士一般的倔強，大部分時間都在抗爭。常四爺熱愛自己的國家，他希望民族氣節能夠回歸。他有著一定的文學理想，也一直在探尋民族精神。常四爺為人善良，在看到鄉婦帶著饑兒路過時，會給他們施舍一碗面。他的內心是矛盾的，他看到了事物的結局，心中有著強烈的愛國情懷，由于自己的言論，常四爺身陷囹圄，在出獄之后，他心中的火苗并未因為受到打擊而熄滅，他仍舊深深地熱愛自己的國家，并且希望為國家出一份力。與此同時，常四爺也一直在憑自身的努力維持生計，他活得很有尊嚴，但即便是這樣一個剛毅的人，在談及國家時也充滿苦楚。老舍在《茶館》中對常四爺形象的塑造大多是基于自身的理解，他希望能夠塑造一個善良、淳樸、正直的形象，當然，在此前的作品中也有類似嘗試，有的作品盡管沒有直接點出人物的身份，但也會通過舉止、暗示等來介紹他們的特別來路，表達人物的善良、誠懇、自尊、耿直和純正，如《四世同堂》的錢默吟、《離婚》中的丁二爺等。

3.秦仲義——救國的探索者

秦仲義是新資本家的代表，他一直在救國之路上不斷地探索。他出生較好，衣食無憂，本可以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闊少爺，但是為了救國，他將心思和希望寄托在了民族實業上。秦仲義對于國家的命運有著清醒的認識，他意識到，只有發展實業、發展生產力，才能挽救國家。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他不惜變賣祖輩留給他的房產和土地，這讓王利發感到十分驚訝和震撼。秦仲義是一個頗具代表性的實業先驅，為了振興實業，他付出了一切，但是最終卻不被大家所理解，這讓秦仲義孤獨不已[3]。在《茶館》中，老舍同時用茶客們的對話表達了旁觀群眾的麻木，也從側面揭示出當時社會的黑暗。在他的筆下，除了秦仲義之外，還有多個嘗試救國的探索者。

（二）次要人物

除了幾個主要人物之外，在《茶館》中，還有多個次要人物，共同演繹出了黑暗的舊社會場景，代表性的有：

1.理想的女性形象

在《茶館》中，盡管女性人物出場并不多，但是出場的每個女性都具備鮮明的個性特點、形象特征明顯，這其中包括傳統女性形象范式與坎坷的年輕女性形象。前者如王利發的妻子王淑芬與兒媳周秀花，她們正直善良，是傳統社會的賢妻良母形象，王淑芬隱忍又堅韌，因為思念小兒子日久成疾，最后抱憾死去，這類人物形象是老舍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她們任勞任怨，閃爍著真善美的人格特質，外柔內剛、堅韌隱忍。老舍對于此類女性持贊揚態度，她們身上有老舍推崇的正直善良和頑強堅韌的品性，是女性美好品格的代表。對于年輕女性的塑造，老舍則更多的是表達他們面對生活的痛苦和掙扎，以此來展現舊社會年輕女性的生存困境，代表性的如丁寶，她們雖然具有一定的文化意識，也開始慢慢覺醒，努力嘗試改變，但是最終在時代的悲劇下以失敗告終，她們結局都很悲慘。老舍對此類人物流露出的是無限的體諒和同情，并且也嘗試將探索女性出路作為文學創作的重要方向。

2.丑陋的小人

在《茶館》中，還有各類社會小人物形象，比如馬五爺、劉麻子、宋恩子等，他們平常都是壓迫平民百姓的小人。老舍通過笑罵的呈現方式表現了底層人民在他們的壓迫下的辛酸血淚，頗具諷刺意義[4]。在《茶館》中，盡管馬五爺的出場次數不多，話語不多，但每一次的出場都刻畫得十分鮮明生動，將馬五爺的本質暴露得淋漓盡致。

在當時，類似馬五爺這樣的人很多，他們崇洋媚外，這不僅僅是自己人格的缺失，也是對他國強權文化的盲目崇拜。在當時，一些中國人由于對自己文化的不自信而屈服于他國的強權文化之下。而老舍筆下的其他小人們如吳祥子、宋恩子則是想通過出賣別人獲取利益，甚至有時候不惜顛倒黑白，只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在《茶館》的第一幕中，常四爺因為言語不當不幸被宋恩子他們盯上，當時就把常四爺送到獄里去了，常四爺再三申辯也沒有用，最終還是在獄里蹲了一年。在這類小人的心里完全沒有家國的概念，老舍對他們痛惡之極，對他們是批判的，在作品當中也都是表現出堅決譴責的態度。

3.普通的底層平民

老舍非常擅長于描寫平民百姓人物，特別是底層平民，老舍對平民有著極深的、特殊的感情。也可以說，《茶館》之所以可以取得成功，正是由于老舍將自己熟悉的北京城生活真實地呈現出來了。在《茶館》中，出現的人物大多是平民，他們的命運由于受到時代的操縱，因此備受時代的擠壓，生活也是困苦不堪。比如，《茶館》第一幕中塑造的耄耋老人和被迫賣兒鬻女的鄉婦都顯得十分真實，這與老舍的生活經歷有著密切關系，老舍從小生活貧困，他見慣了生活的苦，于是他非常擅長站在底層平民角度上觀察社會，這類人物有著中華民族傳統的正直和樸實，但在這個特殊的社會環境下，他們被各方勢力吞噬。這些小人物看似無關緊要，但卻都承載著歷史的酸甜苦辣，他們身處時代漩渦，無一避免地遭受著時代的大風大浪的侵襲。在第二幕中，出現的老林和老陳，他們也是動蕩年代的特殊產物。《茶館》中對于普通平民的描述實際上是老舍對生活的體會，也是對平民能過上美好生活的祈愿。

三、老舍《茶館》中的人物塑造特點

在《茶館》中，老舍將人物做了精心安排，進行了主次區分，盡管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功能都有差異，但情節之間是密切相連的，看似人物眾多，但實則再現了一個內涵多元、立體清晰的社會環境。《茶館》是一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群像話劇，人物性格的展現也是可圈可點，老舍用豐富的語言來塑造每一個人物的性格，通過人物外貌、語言的描寫，讓每個人物都能夠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在人物塑造的背后，展示的是當時的一種社會規律和社會現象，《茶館》中的每個人物基本上都飽含了老舍對新、舊社會變遷的一種辯證思考，并且每個人物都有不同的內涵，具有象征意義。比如，王利發就是一個非常具有代表的人物，他子承父業，讓茶館重新開業，他十分精明，當時很多名茶館都瀕臨倒閉，但王利發經營的裕泰茶館依然能夠在復雜又混亂的社會中經營下去。他為了穩定茶館，每天說盡好話，老實本分。王利發的性格是矛盾的，一生的過程也都是十分矛盾的，盡管他沒有做壞事，沒有壞心眼，但是最終也是沒有作為的，最后，王利發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選擇了自盡。王利發這個人物非常矛盾，借由王利發的悲慘結局，老舍鞭笞了當時社會的黑暗，也就是說，在黑暗的社會下，一味地迎合、順應是無法生存的[5]。另外，老舍還借助人物的生活變化來反映了社會變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常四爺，他憑自己的力氣賣菜吃飯，但到了晚年之后，他的生活又窘迫不堪。常四爺生活的變化實際上就是社會的變遷，在常四爺的背后承載的是老舍的期望，他既希望人們有堅定的愛國思想，也希望人們能夠有先進的思想意識，只有這樣，才不至于被時代的洪流所裹挾而陷入厄運。總體來看，老舍在《茶館》中人物的塑造非常具有分寸感，并且，他并沒有把每個人物寫透，而是為觀眾留下了思考空間，各個人物共同構成了一面鏡子，讓觀眾能夠透過這面鏡子進行深入的思考，這也正是《茶館》有別于其他作品的經典所在[5]。

老舍對于《茶館》的描寫還有著濃郁的民俗特色，他描寫的每一個人物都頗有特點，茶館在舊北京十分常見，它與咖啡廳、酒吧、沙龍等不同，這讓《茶館》有了濃郁的民俗色彩。通過對《茶館》中人物的描寫，老舍為觀眾呈現出了玩鳥、請安、說媒拉纖、玩鼻煙壺等各類京華舊俗，在描寫人物的命運和心態時，老舍也是用的市井口語，并且他大膽引入了中國民間曲藝，給茶館增添了獨具魅力的地方色彩。同時，老舍不僅追求作品的民族性，還不忘突出其中的現代藝術品格，《茶館》的寫作非常具有創新性，老舍沒有被禁錮在傳統的思路中，讓《茶館》與其他古典戲劇不同，不是一個完整、統一的故事，也沒有強烈的戲劇沖突，只有一個個人物的小沖突，情節也是分散的，他不是靠故事沖突來打動人心，而是通過對人物性格和命運的呈現來表達主題。在人物的安排上，老舍沒有集中筆墨描寫其中一個人，而是讓70多個人登臺亮相，表現出了當時的時代特征和當時社會的復雜性，這是老舍在有限空間里做出的無限藝術探索，這種創作方式很明顯受到西方作家的影響，他打破了“三一律”的敘述方式，用現實主義小說的描述手法來描寫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瑣事，讓作品表現更加生活化。老舍既立足于中國，又汲取了西方文學的營養，在民族性和現代性的融合下，讓《茶館》成為一部經典的世界級著作。

四、結語

在老舍的《茶館》中，塑造了70多個各異的人物形象，構建出了一個真實的市民世界。《茶館》中最打動人心的就是人物描寫，這讓《茶館》有著極為旺盛的生命力，其中的人物之所以塑造得鮮明而又生動，是因為老舍刻畫的社會是自己的真實體驗，他從熟悉的生活領域出發，刻畫出了一個個令人深思的人物，展示出老舍對社會現實的真知灼見。盡管《茶館》中沒有壯闊的場面，只有平凡人物的日常瑣碎，卻透露著社會的暗涌，這也成就了《茶館》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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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云香（1976.5-），女，湖南衡陽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