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泉鏡花的婚姻觀

【摘要】泉鏡花的文學作品體裁繁多，小說，隨筆等皆有涉及，泉鏡花在生活中對于弱勢群體深表同情，這種同理心在其作品中幾乎隨處可見。本文選取《外科室》《高野圣》《婦系圖》三部作品，分析各作品中人物的戀愛和婚姻狀態，進而探究作品中所體現的泉鏡花本人的婚姻觀。通過了解三本書的主要內容，介紹影響泉鏡花婚姻觀的因素來分析泉鏡花對于某些婚姻觀的態度，最后對泉鏡花的婚姻觀進行一個總結。

【關鍵詞】泉鏡花；婚姻觀；《外科室》；《高野圣》；《婦系圖》

【中圖分類號】I31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5-005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5.016

一、引言

泉鏡花的作品作為幻想小說廣為人知，關于他的研究也只集中在泉鏡花的“幻想世界”以及對亡母的回憶和憧憬上，通過幾部作品來專門研究泉鏡花的感情世界的還很少（吳萍，2015；趙玉潔，2020），甚至在中國至今關于泉鏡花的介紹和研究依舊寥寥無幾，中文版的小說集只有文潔若翻譯的《高野圣——泉鏡花小說集》。在泉鏡花寫的作品中，描寫了各種各樣的男女關系，引導泉鏡花作品發展的除了名人名匠這一類的人以外，幾乎都是女性。因此，本文以泉鏡花小說中描寫的男女關系為契機，通過他早中晚時期的三部作品《外科室》《高野圣》《婦系圖》來分析泉鏡花在其作品所體現出的感情態度，并結合其生活經歷介紹泉鏡花婚姻觀產生的原因。

二、從早中晚時期作品中看泉鏡花的婚姻觀

（一）早期《外科室》中泉鏡花的婚姻觀

1.冰冷手術臺上的生死之戀

泉鏡花在青年時期所創作出的短篇小說《外科室》，明治二十八年，年僅23歲的泉鏡花憑借《夜行巡查》和《外科室》兩部作品，作為觀念小說的新人作家正式開始了他的文學創作生涯。當時正處于中日甲午戰爭后，日本作為戰勝國掠奪了大量資源，日本資本主義急速發展，然而連年的征戰，使日本人民的生活陷入困苦當中（李春瑩，2009）。日本的作家們著眼于批判打壓人性的社會形態以及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弊病，反映社會現實陰暗面與矛盾沖突的觀念小說風靡一時（吳麗霞，2012）。雖然如此，但泉鏡花筆下文學作品重點并不在敘述人民的苦痛生活抑或是社會的積貧積病，他以自己的視角，將這種批判精神帶入了對戀人之間愛情故事的描寫中，對于愛戀和婚姻抒發了自己的見解，《外科室》這部作品便是在對話的過程中，使情節逐漸明晰，主人公高峰與貴婦的關系也猶如剝繭抽絲般地展現在我們面前，通過分析兩人愛情故事背后的情感色彩，我們可以對泉鏡花的婚姻觀有一個初步的了解（孫艷華、鄒圣嬰，2015）。

在花園中的一次擦肩而過，醫科學生高峰與貴族小姐一見鐘情，然而卻因家世門第的差距，一對眷侶被拆散。九年后，二人再次相遇卻是在冰冷的外科手術室中，成為醫學士的高峰為嫁與貴族的伯爵夫人動刀，伯爵夫人卻拒絕了麻醉，只因怕失去意識的自己會胡言亂語泄露內心的秘密。于是未進行麻醉的伯爵夫人與高峰在手術臺上展開了一番對話，可謂將整部小說劇情推向了高潮，最終她將手術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微笑著死去，而高峰亦在此后不久追隨而去。

2.對階級婚姻觀的諷刺

在兩人的對話中高峰問伯爵夫人，“痛みますか” “否（いえ）貴下（あなた）だから、貴下だから”“でも、貴下は、私を知りますまい” “忘れません”（泉鏡花，1900：10）（痛嗎？不，因為是你，因為是你。但，你可能已經忘記我了吧）在手術臺上的伯爵夫人小心翼翼地詢問著高峰，僅僅憑借短短一瞬的怦然心動就陷入如癡如醉的苦戀中，歷經九年也未曾忘懷，更上演不施麻醉忍痛進行手術的壯烈之舉，可見其中愛之深切。

“語を寄す、天下の宗教家、渠ら二人は罪悪ありて、天に行くことを得ざるべきか。”試問天下的宗教家，難道他們二人是因為有罪而不得升天嗎？這樣悲切中帶有一絲憤怒的質問體現了泉鏡花對世間冠冕堂皇的畸形道德觀的大膽挑戰（孫莉莉，2016）。

“わたしはね、こころにひとつひみつがある”（中略）“わしにも、きかなされぬことなんか。え、おく”“はい、だれにもきかすことはなりません”（泉鏡花，1900：6）文中提到伯爵夫人的心中有個秘密，即指她和醫學生高峰暗生情愫一事，生怕打了麻藥會在夢中泄密（王奕紅，2015）。她若是不小心說出了自己與醫學生的往事必然會造成轟動，因此寧死也要堅持不打麻藥進行手術。由于當時的日本社會是“家父長制”的社會，擁有家父長權的男子可以支配家族內的各個成員，在這樣的制度下，女性沒有自由選擇婚配的權利，全權由父親代為操辦，可見當時社會上對女性的框限十分嚴格。

泉鏡花早年喪母，家庭也支離破碎，他用悲劇的手法來描繪筆下的女性人物，以壯麗凄美的方式給他們的愛情畫上了一個句號，以死相聚，愛戀的贊歌永遠地留在了人們的心中，體現出泉鏡花對現實的不滿和對理想的憧憬，對自由婚戀的向往，以及對荒誕無稽的階級婚姻的諷刺。

（二）中期《高野圣》中泉鏡花的婚姻觀

1.魔女的特性

泉鏡花早期的擇偶觀，婚姻觀在極大程度上受到了母親的影響。《高野圣》中的魔女是他以亡母為原型創造出來的人物。因此，魔女被賦予了許多美好的特質，她高雅神秘，美麗動人，擁有反抗與復仇的能力，不僅能夠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還能依靠這股力量懲戒對她居心不軌的人，將他們全變成飛禽走獸（吳麗霞，2007）。從前期的單一魔性到擁有母性，再到圣性，魔女的形象逐漸升華，這樣的美好形象投射出了泉鏡花對亡母的悼念。

2.對封建包辦婚姻觀的批判

在文中，由于包辦婚姻的緣故，擁有純潔美好特質的魔女和一事無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癡相結合，二人在山里過著無性婚姻。

在魔女與和尚交談時“こんな山の中に引きこもっておりますと、ものを言うことも忘れましたようで、心細いのでございますよ”（泉鏡花，1900：168）（躲在這深山中，似乎連話怎么說都忘記了，我心中十分不安）魔女在深山中被白癡束縛住手腳，不僅沒有機會面對自己所好奇的外面世界，甚至連說話都生疏了。體現出泉鏡花對于婚姻后女子被迫在家相夫教子，無法擁有自己的生活，成為他人附屬品的批判。

在魔女要為和尚打洗腳水時，和尚說：“何、いけませんければ、はだしになります分に行くと、どうぞお構いなく、お嬢様にご心配をかけてすみません。”（不可以這樣，請不要在意我，我會光腳去的，讓小姐你擔心了，實在對不起）而魔女回道：“あれ、お嬢様です、やや調子を高めて、艶やかに笑った。”（聽到稱呼自己為小姐，語調變高，艷麗地笑了）（泉鏡花，1900：172）歲數并不大的魔女卻對一句正常的稱呼感到不習慣，她身上所有的年輕色彩全部被白癡和照顧他起居的鄉野生活所磨平（王松華，2008）。

泉鏡花在筆墨之中反抗著，著重描寫了魔女的美麗與白癡的缺陷，以白癡和美人結為夫妻來諷刺父系社會下的封建包辦婚姻，這樣的兩人雖然聽從婚配結為夫妻，但卻過著純潔的無性生活，這讓文章的諷刺色彩更加的濃重（孫艷華、劉倩，2010）。如果說青年時期的泉鏡花對于封建道德，傳統婚姻是不滿的指責，那么在《高野圣》中就升級成了強烈的批判與反抗，泉鏡花認為婚姻不該是束縛女性的牢籠，她們有權主宰自己的命運，通過書中塑造的魔女形象，純化了戀愛精神，蔑視了傳統婚姻，為深受封建家長制所壓迫的女性而振臂呼吁，用叛逆反俗的倫理道德觀念去對抗落后腐朽的傳統婚姻觀（王松華，2015）。

（三）晚期《婦系圖》中泉鏡花的婚姻觀

1.門第婚姻的悲劇

第三部作品誕生于明治41年，泉鏡花以自己和桃太郎的戀愛故事為背景寫下《婦系圖》。主人公早瀨主稅和身為藝伎的少女阿蔦相知相戀，但是瀨主稅的師父卻不同意他與阿蔦結婚。師父的女兒也鐘情于瀨主稅，師父卻又嫌他家境貧寒門第過低，于是把女兒嫁給了醫院的少東家。瀨主稅揭發了少東家的隱私，迫使他和他的兩個妹妹自盡。藝伎阿蔦最后病死，瀨主稅也自殺身亡。

從主人公的出身背景和二人戀情最終的結果來看，本來是不同階級的人，因為相愛讓他們的命運有了交集，但可悲的是二人最終因為師父的反對，導致事情的發展陰差陽錯，故事的車輪不斷推進，悲劇的意味也逐漸清晰，最終二人雙雙去世，愛情的力量并沒有打破這門第的桎梏，身份等級這座大山牢牢地橫在了二人中間。

2.沖破世俗枷鎖追求至純的婚姻觀

泉鏡花在《婦系圖》中寫道：“人間に生を受けて、然も別嬪に生まれたものを一世にたつた一度、命とはつりがへの、色も戀も知らせねえで、盲鳥を占めるやうに野郎の懐へ捻込んで、いや、貞女になれ、賢母になれ、良妻になれ（略）うまくいくものか。”（泉鏡花，1900：211）女性需要扮演的社會角色不僅是貞潔的女子，還要成為一名賢妻，他在文中以自身經歷的映射來為承擔過多角色責任的女性鳴不平，雖然身為藝妓，但未必低人一等，泉鏡花對女性的歌頌和敬仰已經達到了一種高度，讓他能夠超出當時的社會條件和框架去評判一個人，無關性別職業家庭出身，他認為女性不是婚姻的工具，婚后也能擁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必須在家相夫教子，當賢妻良母。他在這本小說中發出了反對門第婚姻，反對社會上對藝伎的偏見與歧視的強烈抨擊，也正是因為有了泉鏡花自身的經歷讓他更加能夠感同身受。

三、影響泉鏡花婚姻觀的因素

泉鏡花的母親玲精通古典藝能，對草雙紙，錦繪等也頗有研究，泉鏡花在母親的悉心照顧下從小便伴著江戶時期流傳的奇聞逸事入睡，對歌舞能樂也有著異常的好感。耳濡目染，泉鏡花三四歲左右的記憶與經歷貫穿著他的一生。母親去世后，泉鏡花極度思念亡母，孤寂的心情卻無法慰藉，這給生活中極其依賴母親的泉鏡花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他的性格也變得越發敏感。明治16年，鈴的一周年忌日結束時，父親娶了宮野朔為后妻，泉鏡花在孤獨的家中更加思念母親玲，這一系列的變故對正處于萌生自我意識形成人格的泉鏡花來說，是人生的一大轉折點，在這間滋生出了思念亡母，依戀母親的感情萌生成了泉鏡花的戀母情結，這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婚姻觀，因此他對戀人的標準總能看到有母親的影子在。

泉鏡花在參加硯友社新年宴會的時候命運般地遇見了神樂坂的藝妓桃太郎，當泉鏡花聽聞桃太郎的本名叫做伊藤鈴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名字竟和自己母親的名字相同，詢問了桃太郎的年齡，發現她才18歲，正和母親遇見父親的年齡一模一樣。泉鏡花逐漸被桃太郎吸引，很快墜入了愛河。然而其師尾崎紅葉知曉此事后卻表現出了強烈的反對，從尾崎紅葉來看，與生活在底層和他們天壤之別的藝妓結婚是極其愚蠢的行為。在尾崎紅葉的婚姻觀中，適合成為妻子的人選必須是在名門正派，溫暖的家庭中出生成長，并接受了相應的教育的女性，而生活在他們圈子之外的藝妓和藝人就另當別論了。對于明治時代的男性來說，藝妓不過是一種閑時用來消遣玩樂的物品罷了，這種思想在當時極為普遍。當時，不僅是尾崎紅葉，大多數的男人都認為正妻必須是有追求有骨氣的女性，而非他們能隨意玩弄的藝妓。泉鏡花對浮世繪和歌舞伎世界的憧憬讓他筆下生出了許多個性迥異的女性人物，在當時被世人所輕視鄙夷的藝妓皆在他筆下成了正面人物，敢愛敢恨，沖破枷鎖，泉鏡花在書中給予了她們足夠的尊重，運用自己的文筆去試圖扭轉她們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以至于他愛上藝妓，與之相守，這都充分表明了出身能樂家庭的母親對他的影響，及其在泉鏡花心中的重要性。

四、結語

通過泉鏡花早中晚三個時期的作品，我們可以發現他的一生中都無意識地被母親影響著，母親出身能樂家庭，他便不斷追求母親的幻影，注意到藝妓，再到愛上藝妓，與之相守，這一切的起源都是桃太郎和母親有同樣的小名，從小的耳濡目染讓他對藝妓這類靠自身本領吃飯的人抱有同情，并且帶有親切感，這充分表明了母親在泉鏡花心中的重要性，這在分析泉鏡花的婚姻觀時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索引（趙玉潔，2020）。

泉鏡花個人的經歷對于我們分析文本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結合他現實中的成長歷程以及戀愛經歷能夠幫助我們更加深入地去了解他的婚姻觀。與藝妓桃太郎的這段感情經歷給泉鏡花的創作帶來了許多靈感，明治28年，在短篇小說《外科室》中我們能發現貴族小姐和醫生高峰的愛情亦然如此，只因為在人群中看了彼此一眼便認定對方，而最后卻因為世俗的阻攔，一對壁人生生被拆散，最后一面只是在手術臺上，二人也在先后一天去世。《婦系圖》中也同樣能窺見，男主人公早瀨主稅與藝妓常春藤同居被恩師酒井俊藏嚴厲斥責。通過他在現實中所遇經歷結合他筆下所創造出的人物去分析其中所蘊含的個人情感及折射出的個人態度，最終在一段戀情中泉鏡花做出的選擇如何，去窺見其婚姻觀的一隅。選擇伴侶時不被門第所束縛，在婚姻中追求愛和平等，對女性及其職業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尊重（孫艷華，2009）。

因此從早年的《外科室》，到青年時期《高野圣》再到現在的《婦系圖》，泉鏡花文筆中的成長性和個性化不斷得到擴大，尊重女性與敬仰女性的觀點越發明晰直白，在層層深入挖掘后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相互尊重，以愛為橋，平等是維系一段婚姻的繩，不被世俗雜念所干擾是遵從本心的選擇，泉鏡花的婚姻觀不僅在當時十分超前，對于現在的我們也能夠適用，或許對于后世也能有借鑒意義（吳萍，2015）。

參考文獻：

[1]李春瑩.泉鏡花文學中的甲午戰爭觀——以《琵琶傳》、《海城發電》為中心[J].青年文學家，2009，（12）：9-10.

[2]泉鏡花.高野圣[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2.

[3]孫莉莉.淺析泉鏡花的文學作品中女性觀與戀愛觀[J].青年文學家，2016，（20）：97.

[4]孫艷華，劉倩.“挺拔的孤峰”：備受爭議的日本近代作家泉鏡花[J].社會科學戰線，2010，（03）：150-153.

[5]孫艷華，鄒圣嬰.泉鏡花“觀念小說”芻議[J].日本問題研究，2015，29（05）：73-80.

[6]王松華.從《高野山圣人》中的孤家魔女看泉鏡花的女性觀與愛情觀[J].時代文學（下半月），2008，（10）：35-36.

[7]王松華.解析《高野山圣人》作品中的水[J].芒種，2015，（12）：93-94.

[8]王奕紅.泉鏡花小說《外科手術室》中的反諷時空建構[J].國外文學，2015，（03）：147-153+160.

[9]吳麗霞.擺脫戀母情結的泉鏡花文學[D].廣東外語外貿大學，2007.

[10]吳麗霞.淺議《外科室》的浪漫主義色彩[J].長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35（09）：19-20.

[11]吳萍.泉鏡花の女性観と婚姻観について[D].西安外國語大學，2015.

[12]趙玉潔.泉鏡花文學中的婚姻觀[D].華中師范大學，2020.

作者簡介：

江文倩，女，漢族，福建南平人，福建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