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昕雨 張 茵
北京林業大學園林學院 北京 100091
自然教育功能是國家公園本體功能的重要組成部分,響應了“讓人民群眾在國家公園建設中得實惠”的工作要求[1-2]。自然教育尚無統一定義,有學者認為自然教育是指通過接觸自然,讓人了解、學習自然,加強人與自然的聯結[3]。自然教育包括自然感知與環境教育兩方面[4],是讓不同年齡段的公眾參與其中的、任何形式的教育[5-6],強調走進自然、感受自然的體驗。國家公園擁有豐富多樣的自然景觀和生物群落,是開展自然教育的重要場所,而國家公園自然教育是在生態保護的前提下,通過生態體驗活動幫助公眾了解、欣賞和體驗自然之美,從而增強公眾對自然的認知及尊重,提升自然保護意識,并進一步激發環境責任行為。
價值共創理念由Prahalad等[7]提出,認為價值由生產者和消費者共同創造。這一理念逐漸被應用到旅游領域[8],游客從被動的消費者轉變為主動的體驗者、共創者[9],旅游組織需設法讓游客參與共同創造目的地體驗[10]。目前的旅游價值共創研究主要從服務主導邏輯出發,關注其前因、過程、結果以及共創的調節變量[11-12],如張翠娟等[13]結合動機理論認為顧客參與視角的價值共創是動機、過程和結果的整合;研究領域涉及節事旅游[14]、紅色旅游[15]、非遺旅游[16]等,自然教育領域的價值共創研究匱乏。由于國家公園的自然教育效果高度依賴于主客互動,因此價值共創理論視角有助于了解哪些“主” “客”因素會影響體驗結果,從而揭示游客與目的地共創自然教育體驗的機理。
信息時代使網絡成為游客收集及發布信息的重要媒介,網絡大數據是了解游客體驗的重要手段。基于此,本研究以大熊貓國家公園為例,利用網絡游記評論數據,構建游客參與自然教育價值共創的機制,以期為提升游客自然教育體驗、促進國家公園自然教育產品的創新、充分發揮國家公園育人價值提供參考。
從成立自然保護區開始,大熊貓國家公園多年來持續開展公眾教育[17]并取得了一定成效。2020年7月,為整合規范公園內自然教育和生態體驗服務,大熊貓國家公園設立了唐家河、王朗、龍蒼溝、蒿坪、華陽、白水江6個自然教育基地,其中唐家河是全國最早開展自然教育工作的自然保護區;王朗從1997年開始開展環境教育和生態旅游;龍蒼溝則是新興自然教育示范點,打造了自然教育營地、自然學校等,被授予“大熊貓國家公園(四川)自然教育先行試驗區單位”[18]。大熊貓國家公園跨四川、陜西和甘肅三省,由于四川省內面積占總面積的74%,故本研究選擇四川省內的唐家河、王朗、龍蒼溝3個各具特色的大熊貓國家公園自然教育基地為案例。
選擇國內游客使用頻率較高的3個旅游及生活分享網站攜程、馬蜂窩和小紅書,使用“八爪魚”網絡爬蟲工具抓取上述3個案例地近5年的評論、游記。抓取時先以“唐家河自然保護區”“王朗自然保護區”“龍蒼溝國家森林公園”為主題詞搜索,再以“唐家河”“王朗”“龍蒼溝”為主題詞擴大搜索范圍。
以網絡文本為基礎,首先借助ROST CM6內容挖掘軟件進行語義網絡分析。然后根據數據的真實性、時效性和代表性,剔除廣告及與研究內容無關的文本資料,最終篩選獲得唐家河、王朗、龍蒼溝各756、183、228條游記及評論,總字數分別為58 898、79 642、44 266字,發表時間為2018年5月至2023年5月。將處理后的網絡文本資料輸入軟件中,提取高頻詞,并人工剔除部分無意義詞條后,通過軟件中的社會語義網絡分析工具構建語義網絡圖。
使用人工編碼進行內容分析可以幫助探索因素間的因果關系以及建構理論框架[19-20]。內容分析選取對自然教育體驗過程描述較為全面、細致的92篇游記或評論,總計54 240字,滿足小樣本的質性研究要求[21]。本研究借助Nvivo軟件的內容分析法,通過內容編碼,從微觀層次探究游客參與的價值共創機制。編碼結束后,采用簡單隨機抽樣方法在剩余游記中抽取40篇游記或評論驗證編碼結果,未發現新的概念、范疇和關系,認為理論達到飽和。
如圖1A所示:“唐家河”為一級核心詞,與其緊密聯結的“野生”“動物”“保護”位于第二核心位置,表明游客對其動物資源的關注度很高,包括“大熊貓” “金絲猴”等;游客還關注到“紫荊花” “紅葉” “森林” “景色”等自然景觀和植物資源;“保護區”“自然保護區”等詞說明游客已認識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保護作用和地位。此外,“成都”“廣元”“時間”等詞則表明到訪游客多來自周邊地區。如圖1B所示:王朗自然保護區的到訪游客也關注“大熊貓”等野生動物、“原始森林”自然環境,收獲了“知識”,對“自然保護區”的“保護”地位有了認知,以“成都“綿陽”等地周邊客源為主;“戶外” “團隊” “孩子”則說明親子游、戶外探險以及跟團游是王朗地區的主要出行和結伴方式。如圖1C所示:龍蒼溝國家森林公園第二核心位置圍繞“周邊”“周末”“雅安”“成都”等詞展開,“親子” “戶外” “徒步”類型游客較多,游客關注“山地”“天生橋”“森林”等自然資源。

圖1 游記和評論語義網絡示意
總體來看,以上語義網絡(圖1)構建展示了大熊貓國家公園到訪游客的總體特征。國家公園客源以周邊地區為主,戶外、徒步、親子等構成主要出游類型,游客對公園環境和自然資源的關注度都很高。到訪唐家河和王朗自然保護區的游客更關注動植物資源,游后對其保護地位有一定認知,但僅王朗自然保護區的游客對國家公園建設和保護有一定了解;而到訪保護級別相對較低的龍蒼溝森林公園的游客更關注瀑布、天生橋等獨特地質景觀。值得注意的是,與崔慶江等[22]研究結果不同,由于熊貓繁育基地等能直接觀賞熊貓的景點并不位于大熊貓國家公園內,所以熊貓實體并非游客到訪上述3處案例地的中心認知景觀。大多數游客在王朗和唐家河通過由專人引導的蹤跡觀察、生境觀察等自然體驗活動了解野生大熊貓的蹤跡。王朗有“天下大熊貓第一縣”之稱,游客以深度徒步團隊、親子游居多;唐家河游客更多,但以大眾觀光為主,其熊貓關注度稍低于王朗。
語義網絡分析展現了國家公園到訪游客的總體特征和體驗要素,但無法揭示自然教育的體驗共創過程。進一步通過人工編碼進行內容分析(表1),分析結果從“驅動因素(推力和拉力)—情境營造—共創實踐—共創效應”的邏輯鏈條構建了游客參與國家公園自然教育的價值共創機制(圖2)。由圖2可知,該價值共創分為游中價值共創、游后價值共創兩個階段。在游中價值共創階段,個體需求和資源供給分別作為推力和拉力驅動游客產生自然教育價值共創實踐:首先,自然情境提供共創“舞臺”;其次,體驗情境的營造深化價值共創程度;最后,通過生態觀察、探險運動、科普教育、解說服務4種共創實踐,使游客提升了自然認知,產生了自然情感,培養了環境負責任和友好行為,形成了自然價值觀。在游后價值共創階段,游客在游后為國家公園自然教育提出反饋建議,促進自然教育資源供給的進一步改善。此外,游客還會產生“下次再來”的重游意愿,或將其推薦給他人的推薦意愿,由此驅動自己和更多游客參與到國家公園自然教育的價值共創中。

表1 大熊貓國家公園編碼分析

圖2 大熊貓國家公園游客參與自然教育的價值共創機制
3.2.1 驅動因素
驅動因素包括內部的個體需求和外部的資源供給,即旅游需求動機理論中的推力動機和拉力動機[23]。推力動機方面,除了游客主體的好奇心、情感需求、身體需求外,讓孩子開闊視野、積累知識的兒童教育目的也是驅動家長進行自然教育價值共創的重要前因。拉力動機方面,自然資源是國家公園自然教育的基礎,動植物資源成為驅動自然教育價值共創的主拉力,而蘊含生態理念的人文資源則進一步豐富和提升了游客體驗。
3.2.2 情境營造
在驅動因素的基礎上,情境營造有助于增強主客共創,推動共創效應的實現。具有獨特性、原真性的國家公園自然情境為游客自然教育提供了共創“舞臺”,而精心設計的自然教育項目塑造了自然教育的體驗情境,深化了價值共創程度。其中,體驗情境的互動性在價值共創中發揮關鍵作用,自然教育講師與游客之間以及親子、同伴間的多重互動,具有動態性和主動性的雙向信息傳導,可以增強參與度;趣味性讓游客更容易接受和理解自然知識,同時也激發其創造力;挑戰性讓游客更積極地探索和解決問題,并產生自我實現的成就感;文化性通過自然價值、生態倫理觀念的傳遞使游客從內心深處產生認同感。以上“四性”均從不同層面使游客更深度地參與自然教育共創。
3.2.3 共創實踐
目前3處案例地的自然教育共創實踐有生態觀察、探險運動、科普教育和解說服務4種形式。生態觀察是游客參與最為廣泛的共創實踐活動,既有對生態環境整體的觀察,也有對生物個體的觀察;既有對形態的靜態觀察,也有對動物行為的動態觀察。觀察引導游客用自己的眼睛去發現和認知自然,在主動探索的過程中更好地獲取自然知識。探險運動進一步調動游客的主觀能動性,原始森林穿越、野外生存一類的活動提供了更強的挑戰性,引導游客產生更深度的自然體驗。由“山水自然” “青野生態”等NGO組織或研學機構在大熊貓國家公園開展的研學教育,包括自然游戲、科學實驗等趣味形式,是精心設計的具有情境性、過程性、綜合性的共創實踐活動,深受游客歡迎。由解說人員和解說牌示構成的解說系統,為更廣泛的人群提供了解說服務,同時也可作為其他形式共創實踐活動的基礎。
3.2.4 共創效應
共創效應包含旅游者自身的認知、情感、行為、價值觀和對孩子的教育實現。自然教育促進游客對生態系統、生物多樣性、地方生態知識的增長。在此基礎上,游客在愉悅、放松、治愈的同時與自然共情,還有對保護者的致敬之情。最終,游客在主客互動實踐中水到渠成地培育了環境負責任行為、友好行為,形成自然價值認同,樹立尊重自然、保護生態的自然價值觀。
本研究將價值共創機制引入自然教育領域,揭示了國家公園游客參與自然教育價值共創的驅動因素、共創過程和共創結果,梳理了推動游客參與自然教育的自身需求、資源供給因素,以及國家公園目前存在的自然教育體驗共創形式。為了使國家公園更好地實現自然育人功能,提出如下建議:
1)國家公園生態保護與自然教育應相互促進。國家公園需以生態保護為前提,才能更好地開展自然教育。生態保護不僅是國家公園建設的首要功能,同時也是吸引游客、驅動游客參與自然教育體驗的引力和前因,其原真性和獨特性能深化共創實踐;而自然教育體驗共創可促進游客形成生態保護行為,培育自然價值觀,是實現生態保護的重要途徑。
2)國家公園自然教育設施配備和活動設計需注重互動性、趣味性、挑戰性和文化性。自然教育活動旨在通過多樣化的教學方式為游客和公眾提供生動有趣的自然體驗。互動性是自然教育活動需關注的核心特點,通過增加游客與環境、游客與自然教育講師、游客間的親子或同伴互動,可以提高游客的參與度;還應注重趣味性、挑戰性,提升游客興趣并產生自我實現的價值感,從而激發探索自然的意愿;在文化性的挖掘上,民族文化、地方知識和自然保護史都是可供挖掘、塑造自然價值觀的寶貴資源。
3)國家公園應注重向周邊地區推廣,進一步擴大全國范圍的影響力。國家公園最直接和持續的訪問源是周邊游客,應結合游客對自然的好奇心、情感需求、身體需求以及孩子的教育需求,更好地吸引和服務周邊游客;同時通過網絡等多元營銷渠道,讓更廣泛的公眾了解其所提供的豐富的自然教育機會,提升到訪動機,推廣國家公園的自然保護理念和自然價值觀,充分發揮自然育人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