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武
光線逐漸暗淡,狗的白牙閃亮
穿刺黑夜,讓陌生人的睡眠破碎
我們知道的黎明時分,它將變回
我們熟悉的小黑狗
打盹、閑逛,被街邊人喝斥
回到深夜,看它獨自離開宅院
趴伏在小鎮的岔口
觀察異動,偶爾大叫數聲
這無用的叫聲讓我們看清
它的自我,在黑夜的毛發里閃亮
那黑暗,有著很深的孤獨
在山坡上,父親清出一方空地
他要燒一個灰堆,種下冬小麥
先用鐵鋤將泥土修成鏤空條塊
——走風的火路,這精細溝壑
還需放上燃燒的引信
秋天的林地,松針金黃
枯葉游走,父親將他們耙好
堆在灰基上,再放上干透的玉米桿
揚土壓住,我們在灰堆四周點火
這干枯的生命,仿佛再次歸來
瞬間就開始綻放。父親和我
不停往灰堆上揚土
控制枯葉燃燒,直到小火漫起
藍煙繞著走,如其所愿
我們在秋風中,嗆出了熱淚
石榴渾圓的果實里
藏著雨季的血
包裹在如此多的細齒中
香甜,軟糯可品
往事在猩紅的空氣中燃燒
炙熱,不可觸摸
那在夏天不能給予的
現在可以了
當所有溫良在心尖
融化之前,她將一次又一次
送上,痛徹的深吻
欒樹在九月接受加冕
小黃花的金箔,嵌滿松綠長裙
這綴飾,秋風將不斷吹滅
金地毯是交付的儀式
我踩過欒樹細小的閃耀
助它舍棄這無數分身
“哦,往昔虛妄的言語
一閃而過”
一顆欒樹的自我醒來
開始出走,在曠野的雨中
茂密的枝葉間,紅果將會生長
照亮秋天后的路程
芭蕉肥碩,穿綠衫的胖姑娘
攔在了山口
“我要看的是紅樹葉”
只有青岡櫟的白皮閃亮
小營盤如一只鷹眼
凝視我,兵勇們在風聲里
咳嗽,我到達了山頂
棲霞山的紅葉
還沒有紅。我看到十月
江水寧靜,駁船像枯葉
從久遠的南朝飄來
散落于黃昏的江面
體內的水在離去
一點一點,我的青絲灰白
萬物在清空自我
棲霞山的紅葉就要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