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成
(西安文理學院 文學院,西安 710065)
孔子著《春秋》經,以年編史,定制立法,非為一代之史。然過于簡要,奧義難明,后世人們為之釋解,最著者是謂三傳:《左氏》《公羊》《穀梁》。《左氏》多稱《左傳》,是中國第一部敘事詳細的編年體史書,共35卷,是十三經中篇幅最長者,記述范圍從魯隱公元年(前722)至魯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史記·孔子世家》曰:“(孔子)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殷,運之三代,約其文辭而指博。故吳越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于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1]1943《春秋》由孔子的弟子傳述下來,所以三傳的內容側重點也不一樣,《左氏》重在補充史料,《公羊》《穀梁》側重解釋《春秋》中的“微言大義”和《春秋》“書法”為主,敘述史事偏少。
東漢時,《公羊》《穀梁》《左氏》三傳并行,而以《公羊》為盛。三傳各有偏重,各有特色,如晉范寧在《穀梁傳集解序》中評“春秋三傳”所云:“《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穀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2]馬融非專注一經,而是就三傳統而論之。《春秋三傳異同說》不比其他經注,它到初唐魏徵撰《隋書·經籍志》時已不見著錄,可見已經佚失。
清代唐晏的《兩漢三國學案》把兩漢三國傳習《春秋》者分成了“《春秋》穀梁派”“《公羊》胡母、董氏派”“《公羊》嚴氏派”“《公羊》顏氏派”“《公羊》不詳宗派”以及不知宗派者。馬融被列入“《公羊》嚴氏派”:嚴彭祖、王中、公孫文、東門云、馬宮、丁恭、周澤、鐘興、甄宇、子普、孫承、樓望、程曾、郅惲、伊推、申挽、宋顯、華松、樊鰷、張霸、子楷、虞俊、徐樨、徐淑、荀爽、馬融、鄭玄、馮君、李咸、李章、劉祐、祝睦、孔宙、樊敏、嚴、孔龢。唐氏所分不一定正確,他有自己所以這么分的緣由,其文云:
至于后漢,屢爭《左氏》之立學官而屢不得,于是三家遂判若仇讎矣。以今考之,《穀梁》出于魯儒,其說最為有本,惜漢代無大儒為發明之。又其立學官也晚,遂不及《公羊》之盛。《公羊》,齊說也,未必為孔門之正傳。世徒以為漢武好之,而又得公孫弘、董仲舒之力,而其《傳》遂遠此二《傳》之異也。若夫《左氏》,固于今為盛,然豈能以事而廢文哉?今故以《穀梁》居先,而《公羊》次之,《左氏》則附乎二家。此孔子作《春秋》之旨也。[3]
《穀梁》《公羊》和《左氏》皆為釋《春秋》經而作,然各有其解,惟《公羊》最得《春秋》大義,唯漢人能行孔子之道,此即大一統。馬融著《春秋三傳異同說》,宏觀比較,見其同異。惜其書不傳,清人馬國翰爬梳典籍,輯為一編,雖不見全貌,然能略知馬融思想之一二。
《后漢書·馬融列傳》云:
嘗欲訓《左氏春秋》,及見賈逵、鄭眾注,乃曰:“賈君精而不博,鄭君博而不精。既精既博,吾何加焉!”但著《三傳異同說》。[4]1973
賈逵、鄭眾之注《左氏春秋》,見之于史籍。《后漢書·鄭范陳賈張列傳》云:
眾字仲師。年十二,從父受《左氏春秋》,精力于學,明《三統歷》,作《春秋難記條例》,兼通《易》《詩》,知名于世。……其后受詔作《春秋刪》十九篇。[4]1224
《后漢書·賈逵傳》云:
賈逵字景伯,扶風平陵人也。……父徽,從劉歆受《左氏春秋》,兼習《國語》《周官》,又受《古文尚書》于涂惲,學《毛詩》于謝曼卿,作《左氏條例》二十一篇。賈逵……悉傳父業,弱冠能誦《左氏傳》及《五經》本文,以《大夏侯尚書》教授,雖為古學,兼通五家《穀梁》之說。自為兒童,常在太學,不通人間事。身長八尺二寸,諸儒為之語曰:“問事不休賈長頭。”性愷悌,多智思,俶儻有大節。尤明《左氏傳》《國語》,為之《解詁》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獻之。顯宗重其書,寫藏秘館。[4]1234-1235
這兩位前輩通儒,名重一時,于《左氏春秋》皆有家學淵源,其注《左氏春秋》,無人出其右者。
《隋書·經籍志》載:“《春秋左氏長經》二十卷,漢侍中賈逵《章句》。《春秋左氏解詁》三十卷,賈逵撰。”[5]928馬融亦感無法超越鄭眾、賈逵,故不注《春秋》,“但著《三傳異同說》”而已。《隋書·經籍志》不載鄭眾所注,亦不載馬融之《春秋三傳異同說》。
《經典釋文·序錄》卷1云:“歆授扶風賈徽,徽傳子逵,逵受詔列《公羊》《穀梁》,不如《左氏》四十事,奏之,名曰《左氏長義》,章帝善之。逵又作《左氏訓詁》,司空閣祭酒陳元作《左氏同異》,大司農鄭眾作《左氏條例章句》,南郡太守馬融為《三家同異》之說。”[6]
《經義考》卷172《春秋》云:“《馬氏融三傳異同說》,佚。《后漢書》融:嘗欲訓《左氏春秋》,及見賈逵、鄭眾注,乃曰:‘賈君精而不博,鄭君博而不精。既精既博,吾何加焉!’但著《三傳異同說》。”[7]朱彝尊所引為《后漢書·馬融列傳》。
《玉函山房輯佚書·經部春秋類》載:《春秋三傳異同說》一卷,(漢)馬融撰,(清)馬國翰輯。輯錄涉及材料《隱公》一條,《閔公》一條,《僖公》七條,《文公》二條,《宣公》一條,《襄公》二條,《昭公》五條,《定公》一條。輯錄涉及《春秋》中八為君主年號,輯錄文獻主要來源于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周禮》賈公彥疏、《詩》孔穎達疏、司馬貞《史記索隱》、劉昭注《后漢書》、酈道元《水經注》、李善注《文選》、徐彥《春秋公羊傳注疏》、孔穎達《禮記正義》、徐堅《初學記》、羅泌《路史后紀》。
《中國古佚書輯本目錄解題》經部春秋穀梁傳類云:“《春秋三傳異同說》一卷,(漢)馬融撰,(清)馬國翰輯。《玉函山房輯佚書》經編春秋類。注:馬融,參馬融《周易傳》。《后漢書》本傳稱融著《三傳異同說》,《隋》《唐》志皆不載,馬國翰據經疏、史注采得佚說二十一節。”[8]
《兩漢全書》第21冊,輯錄了《春秋三傳異同說》,馬融撰(1)參見董治安、劉曉東、王承略《兩漢全書》,山東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65頁。。《兩漢全書》以馬國翰所輯為線索,整理入編。各類典籍對馬融的《春秋三傳異同說》著錄很少,主要原因是失傳過早,南朝宋范曄著《后漢書》著錄以后,到初唐撰《隋書·經籍志》時就不見著錄,說明此書已經散佚不存。
馬融就《春秋》三傳比對異同之后,人們似乎受到了某種啟發,關于三傳比對方面的著作很多,在考據學盛行的清朝,這方面的著作是最多的。從史志目錄書記載來看,《隋書·經籍志》經部春秋類記有:
《春秋公羊穀梁二傳評》三卷。
《春秋三家經本訓詁》十二卷,賈逵撰。宋有《三家經》二卷,亡。
《春秋三傳論》十卷,魏大長秋韓益撰。
《春秋經合三傳》十卷,潘叔度撰。
《春秋三傳評》十卷,胡訥撰。梁有《春秋集三師難》三卷,《春秋集三傳經解》十卷,胡訥撰。今亡。
以此看來,初唐時期還流傳著賈逵所撰《春秋三家經本訓詁》12卷,說明馬融之前的賈逵就把《春秋》三傳合為一編了,然《后漢書》賈逵本傳并未言及本書,恐是后人為賈逵所編。后晉劉昫編的《舊唐書·經籍志》中,就不見賈逵《春秋三家經本訓詁》了。關于《春秋》傳的比較只記載了兩種:
《春秋公羊穀梁左氏集解》十一卷,劉兆撰。
《春秋三傳論》十卷,韓益撰。
《春秋三傳經解》十一卷,胡訥集撰。
《春秋三傳評》十卷,胡訥撰。
《春秋公羊穀梁二傳評》三卷,江熙撰。
《春秋二傳異同》十一卷,李鉉撰。
《春秋合三傳通論》十卷,潘叔度注 。
《新唐書·藝文志》記載:
《春秋三家訓詁》十二卷。案:未言及作者,恐是賈逵的《春秋三家經本訓詁》十二卷,然未敢斷言。
劉兆《三家集解》十一卷。
韓益《三傳論》十卷。
胡訥集撰《三傳經解》十一卷。
又《三傳評》十卷。
潘叔度《春秋成集》十卷。
又《合三傳通論》十卷。
江熙《公羊穀梁二傳評》三卷。
李鉉《春秋二傳異同》十二卷。
以上史志所載《春秋》三傳通論堪比之書多已散佚不存,現在所傳者多為清代學者所為,吳陳琬纂《春秋三傳異同考》一卷(2)參見《叢書集成新編》第110冊。本收入《藝海珠塵》經部春秋類,南匯吳省蘭泉之輯,海寧陳懷在寬校。亦見《續修四庫全書》經部春秋類,第139冊。。作者認為三傳比較,馬融開啟首功,但三傳中的人名、地名各異,而以《左氏》為是,然《左氏》亦有闡釋錯誤之處。其書云:
昔馬融著《三傳異同說》,《唐志》有李鉉《春秋二傳異同》十一卷, 李氏《三傳異同例》十三卷,馮伉《三傳異同》三卷,今皆不存。趙氏又考其謬舛,凡二百六十條,陸氏纂例三傳經文舛謬,凡二百四十一條,自言考校從其有義理者,然往往亦多言未知孰是,兼恐舛謬不止于此。故先儒猶惜其與奪未能悉當,欲更為厘定焉。愚皆未見其書,今只以居嘗辨其正者,略著于篇,大約三傳不可盡信,不可并存,學者當思未有傳以前,《春秋》之旨安在?而后三傳皆可備折衷,其諸讀書能觀大意者與。[9]
三傳初皆為口授,著于竹帛才各有分別,既然各傳都有舛謬之處,不妨就讀孔子之《春秋》,然后作出自己的判斷。
李調元有《春秋三傳比》2卷,該書是真正的三傳比對,但僅僅是文字不同的比對。如:“桓公二年,秋七月,杞侯來朝。‘杞’,《公》《穀》作‘紀’。五年,天王使仍叔之子來聘。‘仍’,《穀》作‘任’。”[10]李氏認為,解說《春秋》的書多以《左氏》為證,再參考以《公羊》《穀梁》,然正變相錯,權衡互異,有時三家各就其詞為說,求之《春秋》則無。研究中不得崇《左》而黜《公》《穀》,查閱三家,文中互異之處,斑斑可見。《春秋三傳比》只作三家文字勘比,行文簡潔,有似于漢人治學風格。
李富孫有《春秋三傳異文釋》12卷,李氏認為:
三家于經,互有得失,前人論之甚詳,《左氏》先著竹帛,《公》《穀》先由口授,后著竹帛,所說不能盡同。《公羊》著于漢景之時,《穀梁》顯于漢宣之代,歷世既久,安能無輾轉傳寫之誤。其間方俗異言,音聲易淆,而文字因隨以變,經師授受,家法各殊,故三傳之文,最為錯雜。唐陸德明《經典釋文》,厘采諸家之文字音切,而未盡會通其誼,茲就研窮之余,見經史傳注,諸子百氏所引,以及漢唐宋石經,宋元槧本,校其異同。或字有古今,或音近通假,或沿襲乖舛,悉據古誼而疏證之。而前儒之論說,并為搜輯,使正其訛謬,辨其得失,折衷以求一是。學者讀之,而經傳之異文,亦可無惑于紛紛之岐說矣。[11]104
其書前10卷主要是在講《左氏傳》的異文,第11卷講《公羊傳》,第12卷講《穀梁傳》。李氏釋文的方式與馬融不同,如:《春秋三傳異文釋》第一,“《春秋左氏傳》一,傳: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為魯夫人。《論衡》:并作其掌。《正義》:石經古文,魯作蓯。案,《正義》云:成季、唐叔,亦有文在其手,曰友,曰虞。王充作掌,似較明,古文魯作蓯,與《說文》合。”[11]105而馬融的體例是:宣公二年,宣子田于首山。馬曰:“首山在蒲坂華山之北,河曲之中。”由此可見兩者體例風格的差異。
《春秋四傳異同辨》1卷,清人黃永年撰(3)參見《叢書集成新編》第109冊。。《春秋四傳異同辨》是辨四家解經之異同,黃氏治《春秋》,《左氏》《公羊》《穀梁》《胡氏》之言牽強附會,相互抵牾,淆亂經旨,稍微折衷,見其不可信者,黃氏非常感嘆。他認為:其一,四傳在官爵、名氏方面,各以意斷,抵牾矛盾,如聚訟,如射覆使經義墜云霧者十有一;其二,其憑虛橫出義例,各以意懸揣,如扣盤,已而堅執,遇不可通,輒遷就說者二十有五;其三,其四氏之說,具無當經義者二;其四,其事案義例,抵牾矛盾,折衷其近情理者,而缺其不可信者二十有二;其五,其無甚關于經義,而抵牾矛盾,存其不可信者十有一;其六,其將經誤讀,強為之說,乖舛不可痛者一。
清人朱駿聲撰《春秋三家異文核》1卷,主要是針對《左氏》《公羊》《穀梁》在傳授過程中產生的文字謬誤予以考核。 作者核錄《春秋》三家異文,予以考訂。朱氏精于聲訓之學,此書尤側重文字通假訓詁,故頗有深究經旨之效。該書有清光緒劉世珩刻《聚學軒叢書》本,又收入《叢書集成續編》和《續修四庫全書》經部春秋類,第148冊。
周用才輯《春秋三傳總義》4卷,清刻本,見《中國古籍總目》經部、春秋類、春秋總義類、傳說之屬,藏南京圖書館,屬影印古籍。
皮錫瑞《經學通論》四春秋有“論三傳皆專門之學者,宜專治一家,又各有所從入”一文。皮錫瑞認為, 今文經學已經亡佚不存,而唐人將《左氏》列于五經,《公羊》為中經,《穀梁》為小經,亦用之取士,于是遂沿習不絕。“《春秋》是一部全書,其義有孔子一手所定,比《詩》《書》《易》《禮》不同,學《春秋》必會通全經,非可枝枝節節而為之者,若一條從《左氏》,一條從《公羊》,一條從《穀梁》,一條從唐宋諸儒,雖古義略傳,必不免于《春秋》失亂之蔽。故《春秋》一經,尤重專門之學,國朝稽古,漢學中興,孔廣森作《公羊通義》,阮元稱孤家專學。”[12]三傳釋經,各有側重,皮氏也列出了入門必讀之書。
臺灣師范大學傅隸樸《春秋三傳比義》(三冊)由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4年出版,此書主要是對比三傳解釋《春秋》義理方面的得失優劣,以求在比較中對《春秋》做出正確的解讀,彰顯其“微言大義”。本書研究方法是逐節比較三傳,先列經文,次分列三傳之文,末列撰者“比義”。如該書《自序》所言:“以傳發經之微,以經正傳之謬;于三傳之得失。有可比較者,則傳發經之微,以經正傳之謬,其或僅有一傳。無可比較者,亦必參伍其事義以為斷,于后儒說《春秋》者之新義,有可以資三傳之印證者,亦偶引之……遇三傳名物制度之欠考者,則引《詩》《禮》以補充之;辭義之晦澀難曉者,則譯為白話文。”[13]所論公允,分析細致透辟,論斷精當。于《春秋》三傳研究,可謂不可多得的力作,在三傳研究方面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方銘編《〈春秋〉三傳與經學文化》由長春出版社2010年出版,該書是“2009年兩岸四地《春秋》三傳與經學文化學術研討會”的論文結集,收集近年來國內諸家所撰與《春秋》三傳研究相關的文章51篇,但沒有直接談及三傳異同的文章,不過研究范圍與視野極其廣闊,對研究《春秋》三傳有諸多啟發。
趙友林著《三傳書法義例研究》由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全書共分五章,以《春秋》三傳及其注疏為文本研究對象,通過窮盡式的材料分析,橫向考察了傳、注、疏所闡發的書法義例概況,既從縱向考察了書法義例在傳、注、疏中的層累發展,運用哲學思辨的方法,分析了三傳及其注疏在闡發書法義例時所運用的小同的說解邏輯,同時也闡明了傳、注、疏所闡發的書法義例對后世《春秋》學的影響。
古代讀書人皆崇尚孔子,劉勰《文心雕龍·序志》曾云:“予生七齡,乃夢彩云若錦,則攀而采之。齒在逾立,則嘗夜夢執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難見哉,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14]尊崇孔子,不能不研讀他唯一自著的《春秋》,其他四部經書皆為孔子整理刪削潤色而成,也就是孔子說的“述而不作”之“述”,唯獨《春秋》乃其“作”也。
戰國時代的孟子,乃孔學之權威,他就推尊《春秋》,《孟子·滕文公下》曰:“《春秋》者,天子之事也。”[15]可見孔子作《春秋》,亦如君王之治理天下,兩者乃異曲而同工。
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篇引董仲舒之言:“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撥亂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1]3297雖是董仲舒之言,看來司馬遷也是認同對《春秋》評價的。
王充《論衡》卷29《案書篇》亦言:“《春秋左氏傳》者,蓋出孔子壁中。孝武皇帝時,魯共王壞孔子教授堂以為宮,得佚《春秋》三十篇,《左氏傳》也。公羊高、穀梁、胡母氏皆傳《春秋》,各門異戶,獨《左氏傳》為近得實。何以驗之?《禮記》造于孔子之堂,太史公,漢之通人也,左氏之言與二書合,公羊高、穀梁寘、胡母氏不相合。又諸家去孔子遠,遠不如近,聞不如見。劉子政玩弄《左氏》,童仆妻子皆呻吟之。光武皇帝之時,陳元、范淑上書連屬,條事是非,《左氏》遂立。”[16]王充以為三家釋《春秋》,唯《左氏》勝于《公羊》《穀梁》。
東漢是古文經學極盛時期,眾所周知,馬融為時之通儒,遍注群經。本來是要注《左氏》的,但見賈逵、鄭眾之注便覺得自己無法超越,遂而放棄。于是便另辟蹊徑,轉而就《公羊》《穀梁》《左氏》進行勘比,遂成《春秋三傳異同說》。其實,按時代發展來說,西漢重視《公羊》,立于學官,如董仲舒、公孫弘都受到漢武帝重用。后《穀梁》漸受重視,亦列入學官。《左氏》為古文,一直未受青睞,直到王莽之時,才漸為學界推重,光武中興之后,《左氏》亦為反復。如劉知幾所言:
古之人言《春秋》、三《傳》者多矣,戰國之世,其事罕聞。當前漢專用《公羊》,宣皇已降,《穀梁》又立于學。至成帝世,劉歆始重《左氏》,而竟不列學官。大抵自古重兩《傳》而輕《左氏》者,固非一家,美《左氏》而譏兩《傳》者,亦非一族。互相攻擊,各用朋黨,哤聒紛競,是非莫分。然則儒者之學,茍以專精為主,至于治章句,通訓釋,斯則可矣。至于論大體,舉宏綱,則言罕兼統,理無要害。故使今古疑滯,莫得而申者焉。必揚榷而論之,言《傳》者固當以《左氏》為首。但自古學《左氏》者,談之又不得其情,如賈逵撰《左氏長義》,稱在秦者為劉氏,乃漢室所宜推先。但取悅當時,殊無足采。又案桓譚《新論》曰:“《左氏傳》于《經》猶衣之表里。”而《東觀漢記》陳元奏云:“光武興立《左氏》,而桓譚、衛宏并共詆訾,故中道而廢。”班固《藝文志》云:丘明與孔子觀魯史記而作《春秋》,有所貶損,事形于《傳》,懼罹時難,故隱其書。末世口說流行,遂有《公羊》《穀梁》《鄒氏》諸傳。而于《固集》復有難《左氏》九條三評等科。夫以一家之言,一人之說,而參差相背,前后不同。斯又不足觀也。[17]
東漢時期,《春秋》三傳對經的解釋出入很大,有些地方的說解是完全相反的。與馬融同時代的許慎著有《五經異義》,《隋書·經籍志》載有“《五經異義》十卷,后漢太尉祭酒許慎撰。”[5]許慎著《五經異義》,專門比對五經釋解的不同。但《五經異義》唐以后遂散逸不存,清編《四庫全書》時,有山西巡撫采進本,館臣從中采綴而成。今據清陳壽祺撰《五經異義疏證》粗略統計,書中引到《公羊》者四十條,引到《左氏》四十一條,引到《穀梁》最少,僅四條而已。
《公羊》與《穀梁》屬今文經學,《左氏》屬古文經學,故許慎在征引時云“古《春秋左氏傳》”,這里的“古”非古代之義,而是“古文”的意思。今文《公羊》和古文《左氏》對《春秋》的解說因各自立場的不同而有較大差異。如:“虞而作主:《公羊》說虞而作主。古《春秋左氏》說,既葬,反虞。天子九虞,九虞者以柔日,九虞十六日也。諸侯七虞,十二日也。大夫五虞,八日也。士三虞,四日也。既虞,然后祔死者于先死者,祔而作主,謂桑主也。期年然后作栗主。許慎案:《左氏》說與《禮記》同。”[18]74《公羊》的解釋沒有《左氏》細致,這就是言理與述事的區別。又如:“朝宿之邑:《公羊》說,諸侯朝天子,天子之郊有朝宿之邑;從泰山下,皆有湯沐之邑。《左氏》說,諸侯有功德于王室,京師有朝宿之邑,泰山有湯沐之邑。魯,周公之后;鄭,宣王母弟,此皆有湯沐邑,其余則否。許慎案:京師之地,皆有朝宿之邑,周八千八百諸侯,京師地不能容之,不合事理之宜。”[18]158又如:“二名:《公羊》說,譏二名,謂二字作名,若魏曼多也。《左氏》說,二名者,楚公子棄疾弒其君,即位之后,改為熊居,是為二名。許慎謹案:文武賢臣有散宜生、蘇忿生,則《公羊》之說非也,從《左氏》義。”[18]165從這里可以看出,《公羊》和《左氏》對經的解釋是同中有異,然許慎辨其然否,進一步明確事理。也有《公羊》與《左氏》釋解完全相反的。如“躋僖公:《公羊》董仲舒說躋僖公逆祀,小惡也;《左氏》說為大惡也。”[18]77同一部《春秋》,說解各異,甚或相反。
《穀梁》后起,影響不大,《五經異義》中提到《穀梁》比較少,當然這是僅就輯佚到部分佚文而言的,許慎在“追賜命”曰:“《春秋公羊》《穀梁》說,王使榮叔錫魯桓命,追錫死者,非禮也。死者功可追而錫,如有罪,又追而刑耶?《春秋左氏》譏其錫篡弒之君,無譏錫死者之文也。”[18]172《穀梁》與《公羊》同為今文,其說亦大致相同,然與古文之《左氏》則差異較大。既然人們解說《春秋》經差異如此之大,馬融注《左氏》不得,則轉而比較三《傳》異同。
東漢雖古文經學盛于今文經學,但在中期漸漸出現了今古文合流的趨勢。古文家也在研究今文經學的長處,從馬融本傳著錄可見他著作內容以經學為主,但也并不局限于對經學的詮釋,亦注《離騷》《老子》等等。可以看出,馬融與許慎為同時代人,融又長慎二十一歲,作為東漢著名的經學通儒,他們都注意到了三傳對《春秋》經解說存在極其嚴重問題。他們之作《三傳異同說》《五經異義》,誰早誰晚,很難斷定。然因許慎以經學名世,且馬融常譽之,估計《五經異義》在先,未敢斷言。
《三傳異同說》輯佚文本的種類來源。就輯佚到的佚文,所出典籍有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禮記·王制》《周禮·春官·占人》賈公彥疏,《詩·大雅·靈臺》孔穎達疏,《詩·小雅·棠棣》正義,《史記·宋微子世家》《史記·周本紀》司馬貞索隱,酈道元《水經注》《穀梁傳》徐彥疏引《三家經異同》《后漢書·郡國志》劉昭注,《文選·左太沖〈吳都賦〉》李善注,徐堅《初學記》卷22,《魏都賦》注,謝玄暉《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詩》注。其中來自于《春秋左傳正義》的佚文有九條,為最多者,因為我們無法看到全本,若能見其存世全本,也許會是另一番結論。
馬融著《三傳異同說》涉及經學訓詁的許多問題,有都城的建制、祭祀祖先、占筮工具、明堂方位、夷人之禮、喪禮、人名、地名、軍事組織、古代典籍、雨雪等。
關于都城的建制,今古文家釋解不一。“都城過百雉”,《左傳·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于鄢》云:“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19]馬融曰:“雉,長三丈。”[20]《春秋左傳正義》曰:“《公羊傳》曰:雉者何?五板而堵,五堵而雉。何休以為堵四十尺,雉二百尺。許慎《五經異義》《戴禮》及《韓詩》說,八尺為板,五板為堵,五堵為雉。板廣二尺,積高五板為一丈。五堵為雉,雉長四丈。古《周禮》及《左氏》說,一丈為板,板廣二尺。五板為堵,一堵之墻,長丈高丈。三堵為雉,一雉之墻,長三丈高一丈,以度其長者用其長,以度其高者用其高也。諸說不同,必以雉長三丈為正者,以鄭是伯爵,城方五里,大都三國之二,其城不過百雉,則百雉是大都定制,因而三之,則侯伯之城當三百雉,計五里積千五百步,步長六尺,是九百丈也。以九百丈而為三百雉,則雉長三丈。賈逵、馬融、鄭玄、王肅之徒為古學者,皆云雉長三丈,故杜依用之。”[21]杜預注《左傳》,尊重古文家的解說,于《注》中沿襲其說。
禮是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標志,孔子之所以推重西周,僅在于它各方面禮樂制度的健全。《春秋》曰:“吉禘于莊公”。馬融認為《逸禮》所說“皆升合于其祖”是對的(4)參見《禮記·王制》孔穎達疏引云:劉歆、賈逵、鄭眾,皆以為然。。禘禮,即禘祫之禮,屬吉禮。即天子諸侯喪事完畢,于太廟中合祭祖先,它屬于大祭。《禮記·曾子問》曰:“祫祭于祖,則祝迎四廟之主。”《論語·八佾》曰:“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左傳·昭公七年》:“余敢忘高圉、亞圉?”馬融曰:“高圉、亞圉,周人所報而不立廟。”為什么不敢忘記?因為高圉、亞圉是周之先祖。按《史記·周本紀》所載,高圉是公劉的玄孫之孫。高圉生亞圉。亞圉,大王亶父之祖也。同樣,《左氏·僖公十年》:“夷吾無禮。”馬融曰:“申生不自明而死,夷吾改葬之,章父之過,故曰無禮。”夷吾何以無禮?《正義》曰:“賈逵曰:‘烝于獻公夫人賈君,故曰無禮。’”[22]416賈逵所說的“烝”,即父死,娶父之后母、妾及兄長之妻妾者謂之烝。這在有著禮樂冠第的中原人看來,就是無禮。賈逵與馬融講的不是一回事。《左氏·僖公五年》:“遂登觀臺。”觀臺雖是建筑,亦關乎禮。《春秋左傳注疏》曰:“天子班朔于諸侯,諸侯受而藏之于大祖廟,每月之朔,告朔受而行之。諸侯有觀臺,所以望氣祥也。公既親自行此視朔之禮,遂以其日往觀登臺之上,以瞻望云及物之氣色,而書其所見之物,是禮也。凡春、秋分,冬、夏至,立春立夏為啟,立秋立冬為閉。用此八節之日,必登觀臺,書其所見云物氣色。……禮,天子曰靈臺,諸侯曰觀臺。《釋官》云:‘四方而高曰臺。’臺上構屋,可以遠觀望,故謂之觀臺也。”[22]387-388馬融謂:“明堂在南郊,就陽位,而宗廟在國外。告朔行政謂之明堂。”(5)參見《詩·大雅·靈臺》孔穎達疏。馬融認為“告朔而行之”是在明堂。其弟子盧植在《禮記注》亦云:“明堂即太廟也。天子太廟,上可以望氣象,故謂之靈臺;中可以序昭穆,故謂之太廟;圓之以水似壁,故謂之辟雍。”其實,關于明堂人們有很多考證,說法稍有出入,在此不一一列舉。
在禮中,儒家最重視喪禮、喪服,這里面儀式很多、要求最多。《左傳·襄公四年》:“魯于是乎始髽。”馬融曰:“屈布為巾,高四寸,著于顙上。”(6)參見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髽”,應該是簡易的喪飾。人之喪,未及備喪服,則以麻編發,以別于常人。故應屬于禮的范疇。馬融之前的鄭眾認為是“枲麻,與發相半結之”。鄭玄之釋,與師有異。《禮記·喪服》云:“女子子在室,為父髽衰三年。”以此看來,髽,為喪服之一種。《正義》云:“《檀弓》曰:‘魯婦人之髽而吊也,自敗于臺駘始也。’鄭玄云:‘時家家有喪,髽而相吊。’知于是始髽者,始用髽相吊也。髽者,依《喪服》,婦人為斬衰三年者髽。故《喪服》云:‘女子子在室,箭笄髽衰三年’是也。其齊衰期亦髽。故《檀弓》云:‘南宮絳之妻之姑之喪,夫子誨之髽’是也。其婦人吊服,則鄭注《檀弓》云:‘大夫之妻錫衰,士之妻則疑衰’,皆吉笄,無首索總也。”[23]喪服亦是行孝之一種方式,故儒家亦為看重。
占筮。先秦時期,人們非常重視占卜,凡是比較重要的事都要通過占筮來決定。占和卜所用材料不同:占,用蓍草;卜,用龜。占是數數,卜是看象。《左氏·僖公四年》:“筮短龜長。”馬融曰:“筮史短,龜史長。”(7)參見《周禮·春官·占人》賈公彥疏。《左傳》中講到《周易》占筮的卦例比較多。《左氏》所言為龜的壽命長,蓍草的壽命短,故宜從長。馬融的意思是,從占筮的歷史來看,先有的龜卜,后有的蓍占,故言筮史短,龜史長。
對人名、地名的解釋,從下例可以看出古文學派訓詁簡潔明快的風格:
《左氏·僖公五年》:“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馬融曰:“虢叔同母弟,虢仲異母弟。虢仲封下陽,虢叔封上陽。”(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羅泌《路史后紀》卷九引云:“叔同母,仲異母。”)
《左氏·僖公十五年》:“箕子。”馬融曰:“紂之諸父。”(《史記·宋微子世家》司馬貞索隱引馬融、王肅)
《左氏·僖公二十四年》:“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融謂:“二叔,夏殷之叔世。”(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詩·小雅·常棣》正義)管、蔡、郕、霍、衛、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鄷、郇,文之昭也。畢、毛,文庶子。(《史記·周本紀》司馬貞索隱)
《左傳·文公十一年》:“皇父之二子死焉。”融曰:“皇父之二子從父在軍,為敵所殺。名不見者,方道二子死,故得勝之,如令皆死誰殺緣斯。”(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
《左傳·文公十八年》:“泰伯罃卒。”(《春秋》無傳,《論語·泰伯篇》第八)“泰”,《十三經注疏·穀梁傳疏、公羊、左氏》作“秦”。今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亦作“秦”。《穀梁傳》曰泰伯偃。《穀梁傳》徐彥疏引《三家經異同》。
《左傳·宣公二年》:“宣子田于首山。”首山在蒲坂華山之北,河曲之中。(《后漢書·郡國志》劉昭注)
《左氏·僖公二十五年》:“晉于是始起南陽。”融謂:“晉地自朝歌以北至中山為東陽,朝歌以南至軹為南陽。”(酈道元《水經注》卷9《清水》引馬融)
《左傳·定公三年》:“有兩肅爽馬,子常欲之。”融曰:“肅爽,雁也,其羽如練,高首修頸。馬似之,天下稀有,故子常欲之。”(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文選·左太沖〈吳都賦〉》又張景陽《七命》注并引云:“骕骦,鳥也。馬似之。”)
《左傳·襄公三年》:“使鄧廖率組甲三百,被練三千。”組甲,以組為甲里,公族所服。被練,以練為甲里,卑者所服。(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文選·左太沖〈吳都賦〉》李善注引云:“組甲,以組為甲。”又引云:“被練為甲者賦服也。”《魏都賦》注引作“練為甲里”。謝玄暉《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詩》注引云:“組甲,以組為甲。被練,為甲里也。”徐堅《初學記》卷22引“被練”二句,無“以”字。)
于建筑方面,《左傳·昭公十二年》:“王是以獲沒于祗宮。”馬融曰:“祗宮,圻內游觀之宮也。”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只引了馬融的注釋,“杜預不解,蓋以為王離宮之名也”。馬融之解極為簡明。
于古代的書籍典章,馬融之釋與他人不同。《左傳·昭公十二年》:“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馬融謂:“三墳,三氣,陰陽始生,天地人之氣也。五典,五行也。八索,八卦。九丘,九州之數也。”(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然孔穎達《正義》引孔安國之釋與馬氏不同。《正義》云:“孔安國《尚書序》云:‘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嚳)、唐(堯)、虞(舜)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皆聚此書也。’……賈逵云:‘三墳,三王之書。五典,五帝之典。八索,八王之法。九丘,九州亡國之戒。’”晉杜預注《左傳》,謂諸家之說,各以己意,皆不足信,只是說“皆古書之名”。后人多認可孔安國的說法,而馬融之釋解,與眾人不同,雖不被后人認可,但終究是一家之言。
雖是講《春秋三傳異同》,然就輯佚到的佚文來看,馬融所釋之文基本上是《左氏傳》。這也不能說馬融未釋《公羊》《穀梁》二傳,只是我們今天無緣看到完整的本子而已。
作為東漢經學大家的馬融遍注群經,唯于《春秋》缺略。其因是見前輩學者賈逵、鄭眾所注之《春秋》功力深厚,互有所長,各有千秋,而己之學力所限,難以超越,故轉而另覓他途。正如劉勰《文心雕龍·序志》所言:“敷贊圣旨,莫若注經,而馬、鄭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于是搦筆和墨,乃始論文。”(8)參見范文瀾《文心雕龍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726頁。先秦儒者釋孔子《春秋》之《左氏》《公羊》《穀梁》在學術界影響很大,然亦有短有長,還有可闡發之處,故馬融撰《春秋三傳異同說》,辨其然否,以正后學之視聽。三傳釋經,瑕瑜互現,比其異同,見釋經是否合于孔子之本心,亦為學之正途。惜其《三傳異同說》散佚不全,然結合其經學思想,加以學人們對馬融的研究,亦能考知其梗概,這也有助于對馬融在中國經學史上的地位做出較為公允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