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暖陽

范澤潤

自從進入大學以后，她就刪了母親的微信。來到新的校園，她想要開啟新的生活，一個沒有母親嘮叨和牽絆的生活。

回憶起漫長的暑假，悶熱無聊，似乎一切都很糟糕。盡管已經沒有備考時那種壓抑，但生活也失去了目標。

在等待分數的日子里，她夜夜難寐，期待著，焦慮著。

分數出來了，沒有預料中的理想，她默默地流下眼淚，默默地關上房門。分數似乎告訴她，看，你注定就是平庸的，這輩子已經定型了。整個高中的夜晚，她都苦心攻克數學；每天午休，她都要把上課聽不懂的數學題重新在網上聽幾遍。此時，她為自己曾經的夙興夜寐感到不值。干脆“擺爛”吧，努力有什么用！

她想逃離，想去沒人認識的地方。窗外蟬鳴起伏，晝夜交替，可是她的生活全是黑夜，沒有陽光。之后的日子里，她只能通過游戲、音樂打發時光。有時，母親站在門外喚她吃飯，她也不回應，置若罔聞。母親生氣了，在門外喊叫起來。日復一日，半個月里，母親和她都瘦了十斤。

“多少人在為生命努力勇敢地走下去……我們是不是該知足，珍惜一切就算沒有擁有。”當電臺的歌切換到周杰倫那首《稻香》時，她沉浸在優美的旋律中，似有一針強心劑，給予她莫大的安慰與鼓舞。

“追不到的夢換個夢不就得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往后余生，上帝想要給你最好的東西，現在正在考驗你呢！想到這里，她茅塞頓開，心情如撥云見霧般豁然開朗，也開始憧憬起大學生活了。

秋風乍起，開學了。父親要開車送她上學，被她拒絕了。九月的黃昏，在蕭瑟的晚風中，她倔強地拉起行李箱，一個人坐上了火車。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出行。

大學生活的節奏很慢，沒有老師的約束，沒有母親的監管，有花不完的時間。空暇時間接連不斷地看手機，讓她有難以名狀的負罪感。她甚至很懷念被數學捆綁的高中時光，忙碌，卻充實。

十一月的北方，冬天早已來到。寒風驟起的周末，手機提示收到短信，是母親。開學以來，她從沒有主動聯系過母親。短信中，母親請求添加微信，這已不是第一次請求。略有遲疑后，她同意添加。

母親發來紅包，緊接著發來一個鏈接，之后才是文字：“你下單吧，給自己買些零食。”“我缺少外套，羽絨服和毛衣之間過渡的外套。”她回復。“好吧，我這就上街買，網上的質量不好。”母親立刻回復。

等待衣服的日子里，她的心里暖暖的，從母親發來的圖片上看，外套挺不錯的，圖案和樣式都很合心意。

就這樣盼著盼著，終于等到拿包裹的那一天。一回到宿舍，她連書包都等不及卸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換上新衣。明明看上去很合適，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松松垮垮呢，仿佛一個小孩子穿上大人的衣服。頓時，一股無名火便涌上她的心頭。她立馬打開手機，不滿的話語像彈藥一樣向手機的另一頭兒轟炸，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滿腔怒火，而母親也無可奈何地解釋著。可此時的她完全失去理智地說著刻薄的話語，絲毫不顧及母親的感受，再次刪掉了這個熟悉的聯系人。她想不通，為何自己會有這么一位不合心意的母親，總是將她的滿心期望撲滅。此時，她與母親的冷戰再次拉開了序幕。午后的陽光在冬日里格外可愛。三五個高年級的女生結伴而來，她們穿著當下盛行的寬松外套，休閑時尚。其中一個繡著可愛熊的圖案，和母親寄來的外套一模一樣。她瞬間轉身跑回宿舍，翻出壓在箱底的那件加絨外套。她再次試穿，竟覺得沒有當時那么別扭了。

“挺好看！哪兒買的？今年就流行這個。”舍友說。“家里人買的。”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一句話：我們總是把最壞的脾氣，留給最親近的人。

她拿出手機，添加了母親的微信。她想在此刻—在暖洋洋的冬日午后，永遠結束她和母親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