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殿臣
想去看望姐姐,是前幾個星期就有的想法,但都被姐姐以“我不得閑,身體沒事”為由給一次次拒絕了。其實,我的心里很清楚,姐姐是非常想念我們,想見到我們的,只是舍不得每天給人幫工的六十元工錢,才阻止我們去看她。
昨夜,雨一直沒有停。吃過早飯,淅淅瀝瀝的雨還在敲打著窗欞。我故意給姐姐打電話調侃說:“姐,今天又去干活兒了?”姐姐不等我說完,連忙說:“下雨呢,不干了,你們來吧!”
我想去探望姐姐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年初的時候,小妹告訴我,姐姐年前臘月的一個晚上,忽然昏迷,不省人事,幸虧小妹在場,緊急施救,才緩過勁兒來。盡管沒有大礙,但人上了年紀,這種狀況也絕非好征兆。
今年以來,我已有三次見到姐姐。按姐姐的說法,她也兩次“走娘家”,但我還是惦念姐姐的身體,害怕有意外發生。
我曾再三勸姐姐,今年不要再干活兒掙錢了,身體要緊。但姐姐始終以“人越老越要干活兒,干活兒才能鍛煉身體”為由,搪塞過去。
姐姐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在我的生命中,是僅次于母親的受到我敬重的親人之一。
從小到大,我除了感覺到有一個姐姐的幸運、幸福之外,更多的是有一種如同母親在身邊的踏實感和依賴感。
在我的印象里,不管是小時候過的窮日子,還是之后生活條件改善了,姐姐始終擔負著母親般的責任和義務。記得上學期間,不管再難,只要是為了學習,姐姐從不吝嗇錢。日常生活中,做鞋裁衣服,只要有新樣式,姐姐總會為我們趕做,滿足我們的心愿,盡量不使我們受委屈。有一次,別人有一雙不穿的鞋,很適合我穿,姐姐就趕在生產隊晚上下工,摸黑翻越兩道溝,走十幾里山路,給我送來,第二天天不亮又趕回去出早工……
生活逐漸好轉,姐姐說得最多的就是:“不能忘記過去的窮日子,生活過得去就好,不要奢侈浪費,能省一分是一分,能攢一粒是一粒,積少成多,堆積成山。”每逢家里有大小事,姐姐總是“一竿子插到底”。特別是在經濟上遇到困難時,姐姐就會拿出平時省吃儉用攢下的積蓄,幫助我們渡過難關……
幾十年來,誠懇、勤奮、實干的姐姐以她對兄弟姐妹的疼愛,對生活的執著,對現實的滿足,對貧窮的蔑視,成為我們兄弟姐妹生存的動力源泉,成為我們家后輩效仿的榜樣。
在姐姐的心目中,我們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她好操心,愛操心,我們也樂意讓姐姐當主心骨兒。正是在姐姐的影響下,我們堅韌、樂觀、抗壓、耐勞,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毅力。這就是我從內心深處敬重姐姐的原因。
聽說去看姑姑,在家休班的大女兒迎利,積極準備禮品,就連低智的二女兒喜利,也懵懵懂懂地在小車前轉來轉去,似乎害怕不讓她去。除了兒媳婦上班脫不開身外,我們全家冒雨向四十多里外的姐姐家駛去。
路上,迎利打電話給姑姑,說道:“就喜歡吃姑姑手搟的面條。”姐在那邊說:“快點兒來吧,都已準備好,就等著你們來,把面條下鍋了!”
親人相見,并非需要花言巧語。看到姐姐精神矍鑠,神態氣色俱佳,我們都放下了心。姐姐看到我們,更是噓寒問暖,激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盡管是一頓普通的家常便飯,但大家吃得非常開心。姐姐像十幾年前母親在世時一樣,慈祥地看著這個,樂呵呵地問著那個,一會兒問蒜汁對不對,一會兒問青菜多不多。而我們則盡情地沉浸在久違的母愛氛圍中。
飯后,我提議開車到南山上轉轉,其實是想到姐姐幫工的果園看看。開車順著新鋪設的水泥路,不長時間就來到了果園。年輕的果園主人對姐姐十分客氣,又很尊重。果園的工作環境好,工作也不累,而且離家近,很安全。我打消了再次勸姐姐辭工休息的念頭……
在姐姐居住的村子西邊,有一座形似“虎頭”的山頭,形象逼真,雄壯威武。如今,被當地政府開發成了一座休閑公園。我提議讓姐姐陪著到公園里看看,更主要的是想多陪姐姐說說話。
在公園里,給姐姐照相的過程中,透過手機屏幕,我看到姐姐盡管已到暮年,身材瘦弱,但那時髦的燙發,得體的衣著,洋溢著自信的臉龐,襯托得姐姐是那樣年輕。
我對姐姐說,等三十年后,讓姐姐再陪我上這虎頭山的廟堂。姐姐似乎看懂了我的好意和苦心,樂呵呵地說:“我不想那么遠,把眼下的日子過好過實,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時候,空中又飄起了細雨。
是啊,天若有情,人亦不老。我想,上蒼一定會眷顧好人,保佑我這勤勞又善良的老姐姐,像這山上的翠柏一樣,永遠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