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女
學校有個資深的保安,叫“小陳”?!靶£悺逼鋵嵅恍×?,五十歲上下,中等身材,皮膚黝黑,走起路來上身左右搖擺,但腳下“噔噔”有聲,顯得格外強健。他看人時目光如炬,說話聲音洪亮,吐字如爆豆般噼里啪啦的,有時仿佛會直接把人“爆”暈。
小陳剛來時,因為暴脾氣,著實不招人待見。家長想進校門找孩子,任憑軟硬兼施,他絕不通融。孩子們忘帶作業來保安室借鑰匙,他總是劈頭蓋臉地先一通“炮轟”:“借鑰匙,借什么鑰匙啊!你這小孩兒,丟三落四的,像什么樣子!哪班的?名字記下來,下周扣你們班分數!”嚇得孩子們望他生畏。就連老師晚些回家,他也總是說:“某某老師,怎么那么晚回家!”那生硬的語氣,讓你聽不出半點兒關心的意味。為此,他沒少挨家長、孩子們的聲討,就連老師們提起他,也總會說一句:“這保安,脾氣實在……”
可就是這火暴脾氣的保安來后,校園里悄悄地發生著變化:保安室整潔起來了,閑雜人等看不到了,辦公室、教室的抽屜沒有人亂翻了,天井、綠化帶上的花草越長越繁茂了……大家都有一種校門口真正被守住了的感覺。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也漸漸發現,小陳這個人其實有點兒面冷心熱,做事不像他說的話那樣無情。每天下午回家,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說:“楊老師,這么晚回家??!”偶爾還會補上一句,“對了,你的一個快遞到了,在六號柜,快拿走吧!”有時因天黑又老眼昏花,他還會幫我翻找出來。
曾有一次,學生替我錯拿了放在保安室的鑰匙,當時我也沒發現。放學路過校門口時,正在值勤的小陳說:“楊老師,你的鑰匙在保安室!”“我拿來了呀!”我拍拍衣兜就走了?;氐郊視r兒子已在家,連鑰匙也沒掏,直接進門了。第二天早上,當我關上門準備鎖門時,這才發現鑰匙拿錯了。我急匆匆地來到保安室找鑰匙,新來的保安王師傅說:“你就是楊老師啊,昨天傍晚陳師傅跟我交班時特地交代了,說這個鑰匙是你的,你下午拿錯了鑰匙,一定會回來調換的。”我一時有些感動,連忙說:“謝謝你!也謝謝小陳!讓你們費心了!”
而這個小陳,還曾為學校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成了人人欽佩的“英雄”。
那天早上七點左右,老師們已經陸續有人在就餐了。食堂的廚師在熱鍋里倒了一些油和冰糖,準備給仔排上色,結果被人叫去吃飯,把油鍋的事給忘了。等他想起油鍋起身去看時,已經不得了,廚房里黑煙滾滾,熱浪翻騰,根本看不清東西了,耳邊是噼噼啪啪的爆裂聲,撲鼻而來的油煙味、焦臭味,嗆得人根本無法靠前。盡管很多次進行過滅火器的操作演練,可到了關鍵時刻,手忙腳亂的廚師連插栓都拔不下來。食堂里大多是女工,除了喊叫,根本束手無策。正在廚房吃早餐的小陳聽到驚呼聲,連忙沖到廚房門口,瞧此情形,首先冷靜地讓人關掉電閘,自己則一把奪過滅火器,緊接著一拔,一拉,身子一矮,又疾行幾步,對準灶臺方向一陣猛噴??刂谱』鹪春螅执蜷_另一瓶繼續對著高處的黑煙噴射。這時,其他人員才敢進場,拿滅火器的拿滅火器,噴水的噴水,終于把災情消滅于萌芽狀態。而此時的陳師傅全身裹滿污跡,黑漆漆的臉上只有那雙眼睛在忽閃,大概吸進了毒煙,他還咳個不停,樣子十分狼狽。大家又是欽佩又是擔心,他卻揮揮手,啥也沒說就走了。事后,我曾好奇地問他:“你當時什么防備都沒做,就連口罩也沒戴,這樣沖進去不害怕嗎?”“哪考慮到防備不防備呀!我是當保安的,我不去誰去呀?”是呀,保安,保安,就要保一方平安!這大概就是陳師傅對這份職業最樸素的詮釋吧!
我想正是陳師傅的這份熱心和擔當,讓他越來越被領導們倚重,越來越受老師們歡迎。就連孩子們也跟他混熟了,知道他的“炮轟”中往往藏著善意,“張牙舞爪”里含著更多的苦心,懂得“以柔克剛”地跟他打交道了。每天下午放學經過校門口時,那聲“楊老師,這么晚回家啊”,成了我期待的聲音,盡管一如既往地生硬,但我聽在耳中,卻倍感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