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靜宜
說起愛看書,小時候,我在村里應該是可以排得上號的。
古人曰:“書非借不能讀也。”確乎如此。那時候,家里窮,有學上就已經很不錯了,若想看書,只能想方設法到處借。
記得,第一次借書,是問同村哥哥借連環畫。說起來就好笑,當時我還不認識字,倒拿著連環畫,一本正經,看得津津有味。
上了學的哥哥發現我書拿倒了,一通無情的嘲笑。
這完全不能泯滅我看書的熱情,我依然對書情有獨鐘。
因為看書,我借語文課本借得不亦樂乎,借別人的初中語文課本,借別人的高中語文課本,借別人的大學語文課本……好像周圍村子能借書的人家都被我光顧過。
同村爺爺有一本《林海雪原》,我一共借了三次,想看了,就跑到他家待一上午,飯點了也磨磨蹭蹭不肯走,不知道如何開口借書。倒是爺爺猜透了我心思,笑著拿出書給我。
一拿到書,我撒腿就跑了,跑得比兔子還快,生怕爺爺反悔把書要回去了。
村里的小伙伴聚在一起玩兒,我則窩在家里看書,也沒有特別孤獨的感覺,反而感到快樂、幸福。
家里的小狗花花是我的忠實陪讀者。我看書看累了,喚來花花,它心領神會,趕緊在我的腳邊臥下,我就把腳舒舒服服地放在它的身上,而花花,一動不動,只是偶爾用舌頭舔舔我的腳背。放牛時,我在一邊看書,花花就盡職盡責地看著牛,警惕地幫我站崗放哨,生怕有不識趣的蛇游過來,傷了我。
家里的老黃牛也是我忠實的陪讀者。我看書看忘情了,就會忘乎所以,把低頭吃草的牛當成凳子,坐在牛頭上繼續看書。老黃牛也不惱,只靜靜地站著,等我發覺跳開,才繼續吃草。村里的大人看到這一幕,都嘖嘖稱奇,說我家的老黃牛對我太有耐心了,居然允許我坐它的頭上看書。
這算什么?父母對看書看癡了的我更是寬容。每次,他們喊我出去干活兒,我總是敷衍地應一下,然后繼續看我的書。
看書是最容易忘記時間的,等我發現要干活兒了,經常天都黑透了,母親已經在灶間做飯,父親在院里收谷了。
我看書看累了,趴桌上睡著了,父親或母親必定輕手輕腳給我洗腳洗臉,再把我抱到床上去。他們是沒讀過書,也不懂書對我的魔力,他們只是寬容地接納愛看書的我。甚至因為我愛看書,從不愛占便宜的父親,會從單位拿過期的報紙給我;母親呢,看到親戚家有書,要強的她也會主動開口幫我借書。
只是,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農村,書真是稀罕物啊。縱然父母四處幫忙借,我看書還是“青黃不接”,經常犯書癮而不得書看,只好抄語文課本。
那時,我特別羨慕小姑,她有一大箱子鎖起來的作文書。明知道她不喜歡臟兮兮的我,我依然執著地跟在她的后面,在她的身邊晃悠,希望引起她的注意,能開恩借一兩本書給我看。奈何小姑就是“一毛不拔”。
最后,還是哥哥看我可憐,趁小姑不注意,偷了一本給我看。我欣喜若狂,三天三夜奮筆疾書,硬是抄完了。
哥哥看我愛看書,又一知半解,便挖草藥掙錢,給我買了本《成語詞典》。實在沒書看,我就大聲地背《成語詞典》,全家被我吵得腦袋發麻。
說來可憐,讀初中時,我才在同學家第一次知道唐詩宋詞,第一次背“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其實,稚氣未脫的我根本不知其意,只是背著背著,感覺人生很快樂,因為有書看,有詩詞可背。
這種看書的快樂浸潤了我的尋常日子,一直到現在,讓現在的我還帶了點兒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