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魅

李偉

正是酷夏時節，各種向陽的樹木也開始伸開了傘蓋兒，給行走的路人提供一個暫時休憩避暑的場所。鳥雀們也只是在清晨和傍晚時分出來叫喊兩嗓子，就很快躲避在濃蔭中不再露面了。唯有好熱鬧的“熱娘”和“知了”依附在枝干上，無心無肺地吵嚷、嬉笑著，給悶熱的空氣平添了幾分焦躁和喧囂。

天氣熱，坐在屋里熱，站在外面也熱，躺在床上仍然熱，真是“怎一個‘熱字了得”。我一向是懼怕夏天的人，倒并非因為我是胖人怕喘，實乃是夏季火辣辣的陽光洶涌不斷地照射大地，人間簡直就是一個大蒸籠，毫無藏身之所。

空調屋自然是涼爽的，然而除非你一直待在里面不出來，倘若不得已走出來，那外面滾滾而來的熱浪瞬間就會把你包圍，讓你窒息，這頗有點兒縱身火海的味道。這空調屋里的涼爽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消受的。

然而，以上說的只是我個人的感受，或者也可代表一部分成年人的感受，小孩子和老人似乎就不是這個樣子了，其實，他們是不怕熱的。老人不怕熱是因為他們不能也不愿承受冰天雪地的冷，他們寧愿在炙熱中殘喘也不愿在冰凍中熬煎；而小孩子不怕熱才是真真正正的不怕熱，猶如他們喜歡漫天飄雪的冬一般，同樣熱愛這火紅絢爛的夏。

小孩子可以在灼灼的烈日下起勁兒地蹦呀跳呀，又可以在清涼的小河流、小水塘里嬉戲，水成了他們的快樂之源。陽光可能刺痛了他們稚嫩的雙眼，但刺痛不了他們活躍的童心。他們沒有俊男靚女皮膚曬黑了的顧慮，也沒有汗水浸濕衣服的禁忌。他們有的只是無所顧忌地跑，無所顧忌地跳，無所顧忌地笑，無所顧忌地鬧……

跑是歡快的，跳是雀躍的，笑是火辣辣的，鬧是熱騰騰的。總之，一切都是這樣的自然，一切又是這樣的茁壯。像田野里正蒸騰水分拔節成長的禾苗—旺盛、蔥郁、健康；像潛藏多年重現天日的鳴蟬—喧囂、聒噪、不知疲倦……

他們通身上下洋溢著生命的歡歌。是呀，夏季是如此可親可愛，孩子們是在享受著夏季似火的熱情，迎合著一種無拘無束的狂放的節拍。老年人面對夏季又是怎樣的一種生命狀態呢？

如果說小孩子是在享受夏季的話，那么老年人鐘情于夏季，大概是源于夏天的復歸和延續了他們生命中那絢麗多姿的夢吧。

曾經，他們也有花一樣的年華，火一般的熱情，風一樣的夢想。不過，當水一樣的歲月洗去了一切外在的浮華和燥熱之后，沉淀在他們心中的只能是厚厚的沉穩和淡淡的落寞。況且這種凝重的情緒在滴水成冰的冬季里最容易凝固，郁結為心靈的負累和枷鎖，這顯然于他們的生存，甚至生命不利。

因而，大部分老年人在冬季里的生活狀態是挺，是熬，是受罪。然而，與冬季對立的夏季，于老年人就大大地不同了，他們趨于沒落的心緒不會再在夏日的酷熱之下雪上加霜，而是慢慢地融解和上揚，甚至呈現出冰川消融、河水上漲的跡象。

一切心理的乃至生理的病癥在這個到處彌漫著熱情的氛圍中化解了，消融了，蒸騰了。悶熱自然是不可避免的，燥熱自然是不可或缺的，然而，對于老年人這都構不成問題。

“心靜自然涼”，這是他們應對外界高溫的法寶。他們可以搖著大蒲扇在濃蔭下暢談大半天而不累，他們可以像得道的高僧入定一般，一個人坐在屋里幾個小時而不悶。

生命的華章已隨歲月的車輪漸漸地遠逝了，現實的蔥蘢和蓬勃正可重溫與詮釋他們年輕時的那段濃墨重彩的歲月。所以，現在的他們是在感悟生命，并品味夏季特有的魅力和昂揚的氛圍。

小孩子們是在享受著夏季的好，老年人是在感念和體悟著夏季的妙，而我們呢？正值中年的我們呢？

我們正行走在夏季中，爬坡，向前。盡管外面赤日炎炎，盡管步履匆匆，盡管有負重，有抱怨，有觀望，可我們從未停下奔走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