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 劉林 劉一波 黃宸
摘要:由于生存、教育、健康等資源的匱乏,我國西部偏遠山區兒童早期人力資本積累不足,不利于人才強國建設和社會經濟發展。該研究構建了包含孕期質量、家庭教育、兒童健康、生活水平4個維度17個指標的指標體系,運用AF雙臨界值法,識別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結果表明,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為0.476,多維相對貧困剝奪強度為0.408,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為0.194;其中家庭教育維度對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的貢獻率最高,占到38.3%。結合兒童的認知、語言、運動、社會情感發展的貝利評估,進一步分析發現,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認知、語言和社會情感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基于此,建議:將緩解兒童多維相對貧困,促進人力資本積累納入國家人才強國戰略規劃;定期開展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評估,動態監測兒童發展水平;貫徹落實《家庭教育促進法》,構建“政府-社區-家庭”協同育人機制。
關鍵詞: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AF雙臨界值法
中圖分類號:G434 文獻標識碼:A
本文系2018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教育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政策設計與評估研究”(項目編號:18ZDA338)、2022年重慶英才計劃“包干制”項目“教育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政策設計與評估研究”(項目編號:2022YC028)研究成果。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培養造就大批德才兼備的高素質人才,是國家和民族長遠發展大計”,并對“深入實施人才強國戰略”做出全面部署。建設人才強國重在積累人力資本,兒童早期是生命全周期中人力資本投入產出比最高的時期[1],兒童早期的發展不僅決定了個體的健康狀況與發展,也深刻影響著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經濟發展。
然而,多項研究表明,長期以來,貧困導致我國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發展滯后,人力資本積累不足。“農村教育行動計劃”項目組(Rural Education Action Program,簡稱 REAP)發現,西部兒童在認知、語言、運動、社會情感方面存在較大挑戰,分別面臨49%、52%、26.8%和45.2%滯后風險[2]。2020年以來,隨著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實現了“兩不愁三保障”目標,西部偏遠山區兒童基本生存需要得到滿足。但仍然面臨安全、生活、健康、教育和發展等多維相對貧困風險。多維相對貧困依然是制約早期兒童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3]。
基于此,本研究構建了包含孕期質量、兒童教育、兒童健康、生活水平四個維度的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對西部偏遠山區兒童多維相對貧困進行識別,探索多維相對貧困對早期兒童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在此基礎上提出科學、可操作的治理措施,以期為我國西部偏遠山區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治理、促進早期兒童人力資本積累提供前瞻性的決策參考,助力我國人才強國戰略的推進和共同富裕的實現。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Emergency Fund,簡稱UNICEF)在《2005年世界兒童狀況》中對兒童貧困進行了界定:兒童貧困是指對保障兒童的生活、發展、健康等必要的物質、精神資源的匱乏,導致兒童難以充分發揮潛能,不能享有平等的權利,無法以平等獨立的主體身份參與到社會建設和發展中[4]。自此,人們對兒童貧困的認識不再拘泥于收入貧困,逐漸承認和接受了兒童貧困的多維特性,對兒童貧困的研究也從單維家庭收入貧困向多維度貧困拓展。此后,學者們針對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和治理展開了研究。
(一)關于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的研究
關于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的研究包含識別方法和指標體系維度構建。首先,就識別方法而言,主要有布里斯托爾法[5]、多維相對重疊剝奪分析法[6](Multiple Overlapping Deprivation Analysis,簡稱MODA)、模糊集[7]、AF雙臨界值法[8]等。其中,AF 雙臨界值法是目前識別、測算兒童多維相對貧困廣泛應用的方法之一[9],該方法將貧困定義為一個多維相對概念,并將其應用于國際兒童貧困比較研究。其計算方法是將貧困發生率乘以貧困人口的貧困強度。它既反映了貧困人口的比例,也反映了他們被剝奪的程度。多維相對貧困指數可以按人口亞組進行分類,以顯示群體內部和群體之間的貧困構成。
其次,國內外學者還對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體系進行研究。2003年,戈登·大衛(Gordon David)等人以兒童權利公約(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the Child,簡稱CRC)為框架,構建了包含食物、飲用水、衛生設施、信息、教育、健康和住房七個維度的識別體系[10]。此后國內外研究者在此基礎上展開的指標體系構建研究,多數都包括生活、健康、教育三個維度[11-13],還有研究把生活維度細化為水和衛生設施[14]、溫飽[15]、食物[16],把健康細化為營養[17]、醫保[18],此外還有研究考慮家庭經濟條件如支出情況[19]、家用交通工具和家用電器[20]。除考慮以上物質條件以外,還有研究涉及了保護和參與[21]、文化貧困和社會交往[22]等社會資源層面。
(二)關于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與兒童發展的研究
國外學界較早關注到兒童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發展的影響。有學者從基本生活保障角度研究發現,安全飲用水、衛生設施、醫療保健、營養健康等的嚴重剝奪會使兒童陷入營養不良處境,進而對兒童的認知、語言、社會情感和運動發育產生不利影響[23][24]。在此基礎之上,還有研究進一步探索家庭教育的影響,發現有限的游戲活動、母子互動和兒童與兒童的互動等的剝奪與兒童的發育結果呈負相關[25]。
近年來我國學者也逐漸意識到兒童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發展的重要影響,宋揚等人運用2014 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生命歷程數據)構建度量每個個體兒童時期多維貧困的指標體系,并以此為基礎量化分析兒童期多維貧困對后續人力資本積累、健康水平和勞動收入狀況等方面的長期影響,結果發現我國兒童期多維相對貧困對成年后健康狀況、教育水平和就業收入都有顯著的負向影響[26]。
綜上,我國關于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的識別及其對兒童發展的研究仍有不足。一方面,現有研究主要以3—18歲人群為研究對象,鮮有涉及0—3歲兒童;同時,所構建的指標體系僅涉及死亡率、BMI指數等基礎性指標,未充分體現兒童群體的特殊性。另一方面,在兒童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發展的研究中,主要依賴回溯性的方法,采集的數據真實性和準確性有待進一步考量。有鑒于此,本研究充分考慮0—3歲兒童發展的特殊性,構建了包含孕期質量、家庭教育、兒童健康和生活水平四個維度的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指標體系;同時,在數據采集上,深入西部偏遠山區收集0—3歲兒童的多維相對貧困和能力發展數據,盡量保證數據有效性與真實性。
從契合實踐需要和滿足政策要求出發,突破單一的家庭收入指標局限,以下從孕期質量、家庭教育、兒童健康和生活水平四個維度入手考查兒童面臨的多維相對貧困問題,并構建指標體系。
(一)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構建
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本研究以《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21—2030)》(以下簡稱《綱要》)[27]等戰略性文件為指導,參照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簡稱SDGs)[28]、聯合國糧食農業組織R-MPI(Rural-Multidimensional Poverty Index,簡稱R-MPI)指標[29],并結合團隊對西部偏遠山區農戶家庭的入戶評估與考察,擬定包含孕期質量、家庭教育、兒童健康和生活水平4個維度17個指標的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如下頁表1所示,各維度和指標選取說明如下:
1.孕期質量維度
孕期的危險行為(如吸煙、酗酒等)等都可能會導致兒童發展的障礙[30]。孕期抽煙會增加妊娠并發癥的風險[31],孕前酒精暴露可能導致胎兒酒精譜系障礙 (FASD)①[32]。母親定期參加孕檢可以降低孕產婦和圍產兒并發癥的發生率及死亡率、減少出生缺陷[33]。所以本研究設立孕期質量維度,包含抽煙習慣、喝酒習慣和母親孕檢。抽煙習慣指的是孕期父親或母親的抽煙情況,喝酒習慣指的是孕期父親或母親的喝酒情況,母親孕檢指兒童母親是否定期參加孕檢,反映母親是否重視胎兒健康發展。孕期質量維度不足表現為:父親或母親至少一方平時抽煙且在孕期沒有戒煙、父親或母親至少一方平時喝酒且在孕期沒有戒酒、兒童母親沒有定期參加孕檢。
2.家庭教育維度
赫克曼(Heckman)曲線表明,兒童早期階段是教育投資的關鍵時期[34],在這一階段家庭教育投入不足,會顯著增加兒童陷入多維相對貧困的風險。因此,本研究選取陪伴時長、玩具擁有、繪本擁有3個指標衡量兒童在教育維度的情況。陪伴時長指的是兒童父親或母親平均每天陪伴兒童時長,玩具擁有指的是家中0—3歲兒童玩具數量,繪本擁有指的是兒童家中0—3歲嬰幼兒繪本藏書量。這三者體現的是家長對兒童教育投入情況。一般來說,兒童早期學習的方式主要通過模仿照護人的言行舉止,照護人每天陪伴兒童的時間越少,兒童模仿學習的時間也會隨之減少;家庭繪本書籍過少則可供親子閱讀的可能性越低。兒童在教育維度不足表現為:兒童父親或母親至少一方平均每天陪伴兒童的時間低于3小時、家中沒有0—3歲兒童玩具、家中0—3歲嬰幼兒繪本藏書量低于5本。
3.兒童健康維度
促進西部偏遠山區兒童的健康發展,是實現“健康中國”戰略的重要內容。為考量兒童在健康維度的情況,本研究確立健康維度,并選取睡眠問題、營養均衡、兒保檢查、少兒醫保作為健康維度的4個指標。睡眠問題指的是兒童入睡困難程度;營養均衡指的是兒童一周類吃肉類、蛋類、奶類食物的情況;兒保檢查指的是兒童是否定期進行保健檢查,反映兒童是否有效利用政府提供的醫療照護資源;少兒醫保指的是兒童是否具有少兒基本醫療保險,反映家庭是否為兒童配置基本醫療保險,使兒童具備一定的疾病風險防范能力。兒童在健康維度不足表現為:兒童入睡困難嚴重,兒童一周以內沒有吃全肉類、蛋類和奶類食物,沒有定期做兒保檢查,沒有購買少兒基本醫療保險。
4.生活水平維度

0—3歲兒童身心發展尚未成熟,其生活環境相比于成人往往表現出脆弱性、依賴性、特殊性等多重特征[35],更易因處境不佳而陷入多維相對貧困。因此,為考量兒童在生活水平維度的缺乏程度,本研究確立生活水平維度,并選取食物充足、衣物充足、廚房燃料、廁所設施、水質安全、住房安全和家庭資產7個指標。食物充足衡量兒童家里是否能吃飽,衣物充足衡量兒童家里平時是否隨時買得起新衣服,二者都是“兩不愁,三保障”的重要內容;廚房燃料則是衡量兒童家庭一日三餐燃料來源是否清潔、衛生和穩定;廁所設施指是否具有沖水設備的廁所;水質安全指兒童生活的基本飲水安全能否得到保障;住房安全指兒童生活環境是否安全;家庭資產指的是家庭擁有汽車、摩托車、助力車、洗衣機、電冰箱、電視、空調、熱水器、手機、電腦、自行車的種類。上述指標是保障兒童生活水平的必要條件。兒童在生活水平維度不足表現為:家里平時不能吃飽,家里不能隨時購買新衣服,使用的燃料是糞便、木頭、木炭或煤炭,家庭無衛生廁所或廁所無沖水設備,飲用水有明顯雜質、有異色異味,家庭住房有安全隱患,家庭擁有不超過兩項以下資產:家用汽車、摩托車、助力車、洗衣機、電冰箱、電視、空調、熱水器、手機、電腦、自行車。
(二)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方法

關于權重的設定,采取維度和指標“等權重”的賦權方式[37]。即若有d個維度,每個維度的權重為1/d,若某個維度有e個指標,則每個指標的權重為1/(d*e)。具體來說,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共有孕期質量、家庭教育、兒童健康、生活水平4個維度,每個維度的權重為1/4。以孕期質量為例,有抽煙習慣、喝酒習慣、母親孕檢3個指標,則每個指標的權重為1/12。其他維度和指標的權重以此類推。
依托教育部、科技部聯合批準的國家重大計劃與2018年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本研究團隊于2022年2月至8月,深入西部3縣共26個鄉鎮的農戶和居民家庭,對861名兒童進行入戶評估。運用貝利嬰幼兒發展量表第三版(Bayley-Ⅲ)對0—3歲半兒童的認知、語言、運動以及社會情感進行評估,還獲取了對應的兒保、孕檢、成長環境數據。本研究選取其中414名來自三區縣偏遠山區兒童樣本作為案例,運用AF雙臨界值法,展示西部偏遠山區三區縣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的識別結果。
(一)各項指標貧困發生率
表2呈現的是我國西部偏遠山區三區縣早期兒童各項指標貧困發生率。從表2可以看出各項指標的貧困發生率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差異,母親孕檢、玩具擁有、睡眠問題、食物充足、衣物充足、水質安全、住房安全、家庭資產這8個指標的貧困發生率均低于10%,分別為2.899%、6.039%、2.415%、0.725%、9.662%、5.314%、1.208%、4.589%。“兩不愁、三保障”措施得到了很好的實施,兒童生活水平有了明顯的改善與提高。然而,同樣存在少數的家庭由于自身因素無法維持長期穩定的脫貧狀態,面臨返貧風險,從而導致兒童在上述方面存在不足的情況。

然而,抽煙習慣、陪伴時長、繪本擁有、廚房燃料這 4個指標的貧困發生率超過了60%。其中,教育維度下的繪本擁有指標的貧困發生率高達83.333%,即83.333%的調查對象家庭擁有0—3歲嬰幼兒早期繪本低于5本,其原因可能與該地區兒童家長不重視早期兒童教育有關。教育維度下的陪伴時長指標貧困發生率超過65%,可能是由于西部經濟落后,兒童的家長外出東部沿海地區務工,陪伴兒童的時間大大減少[38],導致許多孩子的父親或母親平均每天陪伴兒童的時間不足3小時。孕期質量維度下的抽煙習慣指標貧困發生率為67.150%,表明這些父親或母親至少一方平時抽煙且孕期沒有戒煙。生活水平維度中廚房燃料指標的貧困發生率接近70%,究其原因是被調查的家庭大部分是居住在西部偏遠鄉村地區,天然氣普及率低,他們的主要廚房燃料是木頭、煤炭或糞便。
(二)多維相對貧困識別結果
如表3所示,k表示臨界值,H表示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A表示多維相對貧困剝奪強度,M0表示多維相對貧困指數。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的大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臨界值k的大小,k的值越大,多維相對貧困指數越小。理論上講,k是介于0—1之間的任何值。但當前學界對k的取值并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多數學者根據經驗判斷,將k取值為 1/3 左右[39-41]。參考已有文獻的做法,本文將k=0.3作為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臨界值。由表2可以看出此時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的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為47.6%,多維相對貧困剝奪強度為0.408,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為0.194。

(三)多維相對貧困指數分解
1.按維度分解的結果
當k=0.3時,孕期質量、家庭教育、兒童健康和生活水平各維度對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的貢獻率分別為36.3%、38.3%、12.4%、13.0%。其中,兒童健康和生活水平維度的貢獻率較低,生活水平維度下食物充足、衣物充足兩個指標的貢獻率分別僅占0、1.4%,表明我國西部偏遠山區兒童吃穿基本有保障。另外,生活維度下的廁所設施指標對多維相對貧困指數貢獻率為2.8%,與王小林2006年的調查數據27%相比[42],下降了24.2個百分點,說明我國鄉村改廁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然而,孕期質量和家庭教育維度對多維相對貧困指數的貢獻率較高,分別達到36.3%、38.3%。其中,孕期質量維度下的抽煙習慣、喝酒習慣兩個指標貢獻率分別為18.5%、16.7%,說明西部偏遠山區家長對孕期質量重視程度不夠高,不少家長即使在懷孕期間仍不戒煙、不戒酒。家庭教育維度下的陪伴時長、繪本擁有兩個指標貢獻率分別為16.5%、19.8%,表明這部分家長陪伴兒童時長不足,也沒有給兒童學習提供足夠的繪本。具體結果如表4所示。

2.按性別、留守狀況、家庭孩子數量的分解結果
下頁表5呈現了性別、留守狀況、家庭孩子數量三個組別不同子項的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H、多維相對貧困剝奪強度A、多維相對貧困指數M0。就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來說,西部偏遠山區女童的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與男童相差不大,女童比男童低0.2個百分點;留守兒童比非留守兒童高14.3個百分點,表明父親與母親的陪伴對緩解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至關重要;家庭孩子數量3個及以下與3個以上的家庭相比,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降低了1.6個百分點。

(一)變量選取
1.自變量
以前文測算的兒童多維貧困得分作為自變量。
2.因變量
本研究使用貝利嬰幼兒發展量表第三版(簡稱貝利3)來測量嬰幼兒的發展情況,以此衡量兒童人力資本積累。貝利嬰幼兒發展量表(Bayley Scales of Infant and Toddler Development,簡稱BSID)是由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心理學家 Nancy Bayley經過多年努力研制出來的一套評定嬰幼兒行為發展的工具,1969年由美國心理協會發布。本研究采用貝利3評估兒童的認知、語言、運動和社會情感總分作為因變量。
3.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包括性別、家庭孩子數量和留守狀況。所有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6所示。

(二)模型設定

(三)結果分析
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的認知、語言、運動和社會情感的回歸分析結果如表7所示。多維相對貧困對認知能力(p<0.01)、語言能力(p<0.01)、社會情感能力(p<0.05)均有顯著負向影響。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發展的影響程度從大到小依次為語言能力、認知能力、社會情感能力和運動能力。多維相對貧困得分每增加一個單位,兒童認知能力得分降低23.030個單位,兒童語言能力得分降低24.850個單位,兒童運動能力得分降低14.220個單位,兒童社會情感能力得分降低15.950個單位。

本研究構建了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識別指標體系,并利用AF雙臨界值法識別了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現狀,此外還探究了多維相對貧困對兒童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研究發現,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不僅存在性別差異,還存在留守狀況、家庭孩子數量差異,并且多維相對貧困剝奪程度越深,對兒童認知能力、語言能力和社會情感能力發展越不利。為此,本研究從以下三方面提出建議。
(一)將緩解兒童多維相對貧困,促進人力資本積累納入國家人才強國戰略規劃
相比于成人,兒童具有脆弱性、依賴性等特征,更易面臨多維相對貧困風險,有必要將兒童作為返貧防控的重點關注人群之一。對此,建議將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的治理、促進西部偏遠山村早期兒童人力資本積累納入人才強國戰略規劃。
首先,中央政府需要加強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相關政策的制定和財政支持。將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治理納入新一期返貧防控與鄉村振興工作相關戰略規劃,并推出系列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治理的項目。同時,中央要向地方劃撥專門資金用于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治理,確保工作能夠落實到地方、落實到基層。
其次,地方政府需要落實中央的戰略規劃和項目。一方面,要制定切實可行的工作行動計劃,明確目標、實施方案、責任分工等,重點突破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治理痛點和難點。另一方面,要統籌兼顧,合理分配各項資源,保障相關工作有序推進。最后,各級政府需要加強跨部門協作與合作。應建立聯席會議制度,實現跨部門信息共享,讓各部門和團隊能夠及時發布信息、通報問題和分享解決方案,實時進行有效溝通和協調。
(二)定期開展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評估,動態監測兒童發展水平
充分掌握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狀況,才能有效開展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的治理工作。因此,需要建立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動態監測體系,定期開展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篩查。
首先,地方政府可運用大數據信息處理平臺,識別3歲以下兒童的多維相對貧困發生率,建立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數據庫;利用多維相對貧困指數分解技術,對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進行分類處理;量化分析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的剝奪程度及其影響因素。其次,社區定期在轄區內開展早期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篩查記錄兒童的姓名、性別、年齡、家庭住址、多維相對貧困現狀、產生多維相對貧困的原因等,為當地的每位兒童建立一份多維相對貧困信息檔案并及時更新,實時跟蹤本社區的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狀況。最后,引入第三方評估機構,參與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的動態監測與評估,將其評估結果作為政府評估結果的補充和參考,便于政府做出更客觀、民主、科學的決策措施。
(三)貫徹落實《家庭教育促進法》,構建“政府-社區-家庭”協同育人機制
本研究發現,西部偏遠山區早期兒童的多維相對貧困問題比較嚴峻。主要體現在家庭教育維度貢獻率較高。可見,加強早期兒童家庭教育,是治理兒童多維相對貧困的關鍵所在。因此,要深入貫徹落實《家庭教育促進法》,厘清政府、社區、家庭的職責,強調政府管理、社區服務、家庭投入,構建“政府-社區-家庭”協同育人機制,助力早期兒童人力資本積累。
首先,各級政府要貫徹《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21—2030年)》《健康兒童行動提升計劃(2021—2025年)》。一是要優先保障兒童發展。將兒童發展理念融入經濟社會發展政策,兒童發展主要指標納入政府目標和責任考核。二是要完善兒童發展服務體系。構建國家、區域、省、市、縣級兒童發展服務網絡,以早教、托育、兒童衛生保健機構為重點,統籌規劃和配置區域內兒童發展服務資源。三是要加大兒童教育、養育知識宣傳普及力度。結合本土特色,將兒童各階段成長規律編制成為《0-3歲兒童成長與發展指南》,并通過政府網站、微信公眾號、自媒體等渠道科普宣傳,提高公眾對兒童早期發展的認識,尤其要針對我國西部偏遠山區的家長。四是要深入落實“國家基層兒童發展項目”,各試點縣要緊繞項目目標、內容、要求,加快實施步伐,結合地方實際情況,建立健全具有本土特色是兒童早期發展模式,進一步促進兒童早期發展。
其次,社區一方面要為家庭提供兒童養育知識指導和幫助。例如,定期舉辦公益閱讀項目,提供早期育兒閱讀資源、資訊和服務;通過集體講座、入戶指導等方式加強照護人養育質量指導,讓照護人知道陪伴對于早期兒童發展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要為兒童營造良好的社區成長環境。例如,提供親子交流互動場所,如閱讀室、運動場等;組織分享會、講座等活動,提供多種形式的學習機會,鼓勵兒童探索、創新和學習。此外,社區還應指導家長如何為兒童創造良好的家庭氛圍,組織集體活動增進兒童間的交流和理解,為家長和兒童提供咨詢和心理輔導服務。
最后,家庭一方面應在政府和社區的指導下根據自身經濟條件合理進行兒童教育投資,例如,購買育兒書籍或電子讀物,了解兒童成長規律,增長育兒知識,以便在兒童不同成長階段采取科學的養育措施。又如,可以購買繪本、兒童益智玩具等,以促進兒童語言、手眼協調能力等方面的發展;另一方面,由于陪伴是人們情感聯結的重要方式[43],家庭照護人對孩子的陪伴是影響兒童發展的關鍵因素。因此,家庭照護人意識到陪伴對于兒童發展的重要性,并且要盡可能多的陪伴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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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玲: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教育反貧困、教育政策評估、教育領導與管理。
劉林: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教育經濟與管理。
劉一波:在讀博士,研究方向為基礎教育。
黃宸:博士,研究方向為教育反貧困、教育測量與評價。
Early Childhood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Identification and Its Impact on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 Evidence from Remote Mountainous Areas in Western China
Li Ling1,2, Liu Lin2, Liu Yibo2, Huang Chen2
(1.Center for Educational Policy,Western Education and Human Development Decision Laboratory, Chongqing 400715; 2.Southwest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Abstract: Due to the lack of survival, education, health and other resources, the early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of children in remote mountainous areas in western China is insufficient, which is detrimental to the construction of a strong talent country and socioeconomic development. This study constructed an indicator system containing 17 indicators in 4 dimensions of pregnancy quality, family education, child health, and living standard, and applied the AF double critical value method to identify children’s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the incidence of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among early childhood in western remote mountainous areas was 0.476, the intensity of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deprivation was 0.408, and the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index was 0.194; among them, the contribution of family education dimension to the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index was the highest, accounting for 38.3%. Combined with the Bayley assessment of children’s cognitive, language, motor, and social-emotional development, further analysis revealed that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had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 children’s cognition, language, and social-emotional. Based on this, it is recommended that: alleviating children’s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and promoting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should be incorporated into the national strategic plan for strengthening the country’s human resources; conducting regular early childhood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assessments and dynamically monitoring children’s development levels; implementing the Family Education Promotion Law and building a “government-community-family” collaborative education mechanism.
Keywords: early childhood; multidimensional relative poverty; identification index system; AF method
收稿日期:2023年5月27日
責任編輯:趙云建
① 胎兒酒精譜系障礙 (FASD)是一種醫學疾病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