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組詩）

石頭

山上睡著一群孤單的石頭

塵世中走著一群忙碌的人

火車總是在鐵軌的夾縫里奔跑，消失

野花喜歡在黃昏睜開迷離的眼睛

光陰轉動起來，看誰能射中自己的影子

火焰與冰塊在喉嚨里狹路相逢

塵世轉動起來，墓園睡著一群孤單的人

醒著一群更加孤單的石頭

睡在地下的人不再需要夢想與河流

也不再需要親人，他們需要荒草和落葉

需要一塊醒著的石頭。而石頭上的文字

他們也不需要

那些文字與刀痕，那些過往的累贅

將被風雨慢慢抹去。哦，我幾乎不敢仰望大山

那些睡著的石頭，那些醒著的人。我幾乎不敢走進墓園

那些醒著的石頭，那些永遠睡去的人

野馬

我的生活已完整有序

甚至無懈可擊。一部法典的總則與分則眉目清晰

頭上日月繞行，肺腑里阡陌縱橫

樹枝總是在鳥雀離開時晃動不止

一個理想主義者來到秋天的畫室

向日葵低下謙卑的頭顱，鐮刀瘦成畫筆

一群野馬帶來始料不及的顏色與狂奔，而窗口

均勻地切割著曠野

簡單的物理運動使馬蹄在草尖兒上

獲得某種不可遏制的慣性。血液撕碎漣漪

尋求獨立的岸沿，汲水的女人胸部干癟

而懷中的瓦罐圓潤無比

也許是一個幻想顛覆了全部的日常用語

房屋找不到流離失所的人。疾病在處方上

輾轉難眠。紅色的鬃毛呼嘯而過

也僅僅是，碰落草尖上凝聚的時光

蝴蝶

它是幸運的

在漆黑的蛹里居然撿到一對美麗的翅膀

而我早夭的一個鄰家小妹

躺在溫軟的泥土里，至今沒有醒來

枝頭搖曳

蝴蝶落在二元一次方程式里

如果遲遲不能給出另一個答案

花朵就沒有不盛開的理由

我們驅車去夏天

去看荒廢已久的莊園

刮雨器把漫長的雨季，弄得支離破碎

一只蝴蝶安靜地靠在車窗上，棲在奔跑的蛹里

我緊緊攥著手心里的小宇宙

溫暖的小柵欄。經過一片密林時

花朵與樹葉互換了身影，指尖上跳著翩翩的舞姿

指縫間涂滿斑斕的傷痕

艾川，本名龐小偉，1973年生于河南汝南，中國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于《星星》《詩刊》《揚子江詩刊》《綠風》等。曾獲第三屆中國·天津詩歌獎、首屆汨羅江文學獎·離騷獎。著有詩集《故鄉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