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松針都吐出一個夢想（外一首）

蔣林

雨后，在泉塢山散步，見到初春

正被灰喜鵲次第銜來。見到馬尾松

正在恢復原先綠意。剛剛消散的雨滴

都集束在松針上，就像無數好消息

被幼兒園小朋友爭相報告。透明的

晶瑩的小雨滴，就像從小小的身體

努力涌出的小小的夢想，誰要是嘲笑

它的稚嫩和微不足道，誰就不配面對

純真的聲音和眼神，并以這種干凈

洗滌自己蒙塵的心情。我的心情

此時發生了顫動，就像微風彈撥松針

而松針發出流水蘇醒的歡快。春天

就是這樣從悄然的凝結里、略高的

懸垂里和微微的張力里，明明白白

吐露出來了。盡管春天是無數次重返

但這些小小的、閃閃發光的眸子，總是

帶來初次的驚訝和新奇。感謝新鮮感

感謝重生和希望！點點滴滴的恩賜

無處不在，我們只要抬起低垂的目光

枯黃的茅草一棵都沒倒伏

山坡上、松林下、洼地里、石縫間。

我們丘陵上這些貌不驚人的、過冬的

茅草，在立春這一天依然站立。就像

沙漠的胡楊一樣倔強和堅韌。就像

卑微沉默的人牙關鎖住的一種力量。

枯黃的茅草，春風里的聲音是沙啞的

陽光下的面容是滄桑的，但是它們

不肯倒伏，就像與山體泥土有過誓約

就像許多牽掛不能放下。說到誓約

和牽掛，這些不會在草叢發生的心思

此刻正在被比擬。我知道我無法說出

人世的顏色，我只是看到了茅草枯黃。

泥土與山體，緊繃的皮膚開始松軟了

馬尾松、櫟樹、黃連木、山槐各自伸開懶腰

灰喜鵲、烏鶇和雉雞就像音符回到線譜

它們和它們，相繼重啟了原諒的程序。

復蘇的時間里，枯黃的、站立的茅草

就是所有停止的秒針總和，是存在

也是先于春天抵達我心的啟示和指南。